36 第三十六章(1 / 1)
见援军一至,刺客立刻没了踪迹,吴将军挥手表示放弃,可熊天乐杀在最前头,明知敌人在暗,愣是一头杀进密林。后头钟玉仓似是不忍他一人进林,也只得领着骑兵一道追了进去。
熊天乐胆子比常人大,行事也冲,却不料,误打误撞还真叫他追到一个。
见树荫中黑影一闪,他眼神一转便鹰一样的锁定了目标,从背后捞出一支箭,策马紧跟其后。
满弓,出箭,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见黑影落地,熊天乐一扬马鞭便朝那尸身策马而去,钟玉苍钟玉仓面色一滞,紧跟其后。
围着那地上的刺客转了一圈,熊天乐翻身下马,叉着腰看着,自己射出那支白羽箭直入刺客大腿,并不会致命,可那人却是一动不动伏在地上。觉得奇怪,正想上前看看之时,见那人忽然一震,凶神恶煞的从暗袖中取出匕首扑了上来。
熊天乐手按向腰侧刀柄,还未出手,却已是被血溅了一身。
随着一声闷响,刺客倒地,脖子被一支箭射了个对穿,血漫了一地。钟玉苍手握长弓在不远处大喘气,见刺客中箭,才拉拉缰绳赶了过来。
“我们先将尸体带回去,看吴将军如何调查吧。”
熊天乐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便将地上的尸体拖起,丢上马背。携众人一道折返。
***
“什么狗屁玩意,邱家的令牌?操,邱光远又不是傻子。”
“哗”得一下拉开帐帘,吴墨从营帐中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不管是哪路人,胆敢在老子面前玩岔子,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钟玉苍与熊天乐也走出营帐,对视了一眼,皆没有说话静静跟在后头。吴墨身为寅国老将,多年的威信竖在那儿,如今也可算是重兵在握,作为一个直来直去的武将,一直以来便是最痛恨大难当头私底下还玩尔虞我诈的小人,可如今尸首查不出头绪来,一口气是无处可发,也只能骂出来了。
正在气头上,忽而见一旁营帐缓缓走来个人,吴墨立刻没了声音,带着左右副将上前抱拳道:“三王子,太傅大人他……?”
“……”钟世安沉默了片刻,只道,“先生还没有醒来。吴将军……这一行人已多次伏击,究竟寅军如今是何情形?”
吴墨难为又无奈道:“表面倒是一团和气,一群不能打的,你酸酸我,我酸酸你,我可看不懂。”说罢还愤愤的加了句,“老子就知道邱光远他没安好心。”
“真是邱家?”
“也难说,邱光远应当不会傻到这地步,况且如今邱家是军心所向,没道理急躁成这样。”吴墨困惑地皱起眉头陷入沉思,忽而记起还站在三王子跟前,忙道,“殿下放心,末将绝对会查它个水落石出。”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嘈杂声,吴墨眯眼往远处看了看,立刻带着人赶往营口。钟世安也跟了过去,绕过几顶营帐,便见营口尘土飞扬,士卒正在放行一队骑兵。
吴将军叉腰上前,眯着眼逆着光看着那为首的老将军,道:“莫老将军,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吴将军迟迟未到玉门镇,老朽奉邱大人之命,前来接应。这位想必就是……”
领头的将军白眉白须,入营后扫视了一番,目光最终落在了一袭白衣的少年身上,见吴将军默认,便立即翻身下马,单膝下跪抱拳行礼,“三王子殿下。”身后骑兵便也全数以他马首是瞻,纷纷下马行礼。
钟世安哪里受得住这般,忙上前拉老将军:“众将士快快免礼。”
吴将军上前,将发生之事简单叙述了一番,莫将军摸摸白须,道:“依老朽之见,还是尽快赶往玉门镇,一来早些抵达,免横生枝节,二来钟大人的伤势也得以救助。”
这一意见很快达成了共识,莫将军便嘱咐身后的钟玉苍去下令拔营准备启程,然后道:“莫老,我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就是看不惯这些窝里斗,这事,咱们非得查个明白。”
“那是一定。不知吴将军可有见解?”
“我能有什么见解,这不是问您吗?”
“嗯————”莫老将军立刻直起腰摸着胡子思忖,吴将军也抱起胸,抖着脚苦思冥想,奈何两个人都是一辈子武将,大眼瞪小眼看了对方半天,谁也没个法子,正安静之时,忽然听到个年轻的声线,镇定道:“我有办法。”
抬头望去,却不是钟世安还有谁。
***
将士们赶到玉门镇后,吴将军将钟逸安顿下来,便带着三王子会见前朝重臣,寅臣如今所剩的大多是些大家族的人,一个个陌生面孔钟世安虽不能一一记住,却是终于见到了久闻其名的邱光远,那人三十出头,光是看脸便显得极为内敛精明。
听闻途中受袭钟逸昏迷不醒,钟家的人气坏了,一见面就对吴将军盘问个不停,相较之下,邱家的官员们倒显得十分冷漠,甚至带些幸灾乐祸的神色。
“派出去这么多人,还拦不下几个刺客?好好的人就躺着了?啊?吴墨,这事你必须给咱们钟家一个交代!”
“……”
“依我看就是自己人,不然,邱家的令牌如何解释?”
邱家被点名,原本冷言旁观的邱家大臣脸色皆是一变,年轻气盛一些的就坐不住了:“钟化昶,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这意思。先前暂且不提,此番行程的路线全权交予吴将军与邱家的人规划,消息滴水不漏,旁人根本无从知晓。所有人都没事,唯独太傅大人昏迷不醒,呵呵,谁知道你们带回来的是不是三王子本人?”
想不到会被如此质疑,钟世安眉梢一动,而吴墨受此诬陷,早已忍不住猛拍茶几吼开了:“卧槽!你这是什么话!老子为复寅生里来死里去这许多回,你们坐着动动嘴皮子,就把屎盆子往老子头上扣!”
原本文人们也就你酸两句我酸两句,吴将军这大嗓门一加入,嘈杂立刻提了几个等级,见气氛愈发剑拔弩张,有人出来劝和:“诶吴将军莫置气,太常大人话糙理不糙。”
“糙你妈!”
“你……!”
静坐在一旁的邱光远头疼的掐了掐眉心,终于出了声:“好了好了!三王子初来乍到,你们这吵得和菜市一样,成何体统。”
这话一出,钟世安见堂中众人虽仍然忿忿不平,却也收了声,可见邱光远如今的确有着不小的分量。听闻吴将军说,邱光远是前皇后的兄长,算算辈分,嫂子的哥哥,应当是自己的姻兄,可如今国破人亡,亲家自然也不成亲家了。
“定夺此事不急于一时,三王子初来,也得熟悉几日。”邱光远环视着堂中众臣,取了最为折中的方法,而后平静道,“再者说,太傅大人又不是什么致命的伤,待太傅大人醒来,一切便水落石出。待一切尘埃落定,碧玺自然会转交三王子。”
***
钟逸受的伤并不在要害,但也流了不少血,昏睡了几日,才逐渐转醒。
“太傅大人,您醒啦?”一旁守着的侍女见他醒来,立刻将一直温着的药端了上来,并扶着他起来,解释道,“大夫吩咐您醒来先服一帖,而后每日两帖。”
伤处又痛又痒,钟逸疼得面色发青,往四周看了看,望了望屋外,似是想问什么,终究却没有问,低头顺从的将药喝了。
侍女心细如尘,在他喝药时,便未问先答道:“三王子一早随吴将军出去了,回来要是知道太傅大人醒了,定是开心死了。”
“……”钟逸点了点头,抿嘴放下药碗,眼尖的在旁边看见一小碟蜜饯,立刻如获至宝的含进嘴里。
侍女早听闻过太傅大人的各种传言,总觉得什么系出名门什么太傅帝师,应当是十分德高望重的模样,见他竟还怕苦,顿时差点没忍住笑,道:“太傅大人,这蜜饯是熊将军留下的,本来奴婢还觉得用不上呢。”
侍女善谈,但钟逸在想着事情,并没有听进去几句,过了会儿,嘴里的苦味散开了一些,他才抬头看了看身侧的侍女,道:“可否通传钟允钟大人。”
***
“堂兄……”
“太傅大人!”钟允一进屋,见床上的人掀起被子要坐起来,忙上前拦着,“诶还带着伤,怎么乱动,快躺着罢。”
钟逸没有再乱动,只是苦笑道:“若非是带伤不便,应当是我前去拜访堂兄才是。”
“你呀还是这么客套。想起上一次见面还是在都城,一别经年,真是恍如隔世。”
“我已见过玉苍,不知玉樊,玉桑现今可好?”
钟允一怔,脸上的笑意也散去了一些,道:“当年在都城,玉桑他……唉”
见堂兄目露悲戚神色,联想到当时烽火连天,哀鸿遍野,钟逸自知说错了话,只能道:“……抱歉。”
“无妨,都已是过去的事了。”
钟逸并未拘泥于话家常,马上便开门见山道:“钟允堂兄,这次劳烦您过来,只是有些事想要问。朝堂故友,也不知是否在此,较为相熟的,也只有堂兄了。”
“哪里的话,有什么,只管问。为兄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对了,还没问堂兄现在任何职务。”
“……蒙大家抬举,如今当任廷尉。”
廷尉掌管司法,在前寅国可是二品重臣,想到钟允原来的五品官阶,钟逸微微吃了一惊:“倒是要先恭喜堂兄了。”
钟允自谦笑道:“恭喜什么,并非为兄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过是如今人手短缺。”
“来此途中,便听闻朝中局势为邱家掌控,可是为真?”
钟允叹了口气,道:“不错。毕竟先前群龙无首,唯一与皇室沾些边的,便是邱家的前皇后。如今,包括丞相,三公,九卿,大多都是邱家的人。大司马邱光远带着邱府门客,跟胡人周旋,才算是给寅军争到了这三门镇。因而,邱家如今是军心所向,也并不无理由。”
钟逸点了点头,邱光远是他结发妻子的兄长,年轻时也曾打过几次照面,记得都城沦陷之前,那人虽在朝堂之列,却只能算籍籍无名,如今他却竟已是寅军之首。
“……依兄之见,邱光远为人如何,他,会不会耽于重权,加害王室血脉。”
“太傅大人……”钟允皱起了眉头,唉声叹气了一番,才笃定道,“不光是为兄我,所有人都知道,这事只能是邱家干的。就算邱光远不做,也有其他邱家的人愿意替他去做!”
“……此话怎讲?”
“钟家和邱家,数代人下来,两家联姻不在少数。可太傅大人难道不知道,自开国以来,钟家邱家一直明中和气,暗中较劲。一直到令尊大人辞世,钟家始终占着上风。”钟允回想起从前,似是有些回味,又有些膨胀,一字一顿道,“令尊大人身为博士,帝师,仍掌着红玉虎符,那可是全寅国的兵权,又岂是邱家能比得?”
钟逸不置可否,的确,钟家的势力在寅国一直举足轻重,哪怕他父亲病重之时自觉难负重任,将虎符交还先皇,钟家在朝堂的地位也没有动摇过分毫。即便钟逸避免去想,也很明白一点,钟家,是在他这一代才一落千丈。自他被免职之后,内定的钟家皇后不了了之,朝中其余钟姓官员,难免也多多少少受了牵连。
“三王子是太傅您的学生,他若掌权,钟家又当恢复从前。而邱家如今应运而生,又岂会将今日争取到的地位白白拱手让人?”
听完钟允堂兄的话,钟逸没有立刻回应,因为此事仍是太过事关重大,不能因为几分怀疑便认定。两人又聊了一阵子,直至日落时分,钟允才是离去。
侍女送走了客人,又端来了药,服侍着钟逸喝下。喝完药钟逸有些疲惫的重新躺下,望着头顶的床幔和流苏,恍恍惚惚入睡,半睡半醒之间,记忆中传来一句遥远却熟悉的话。
[分明一窝之鼠,却成天在耗子洞里你争我夺,抢着那半个冷馒头。]
是李栩说的。
但李栩实在太过谦虚了,齐国至少已坐拥万里河山,应当算得上是“一丘之貉”,而寅军,才是一窝之鼠,一窝渺小,卑鄙,又肮脏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