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1 / 1）
龙兰伊的声音接着传来：“那还要多谢熊老爹给我这个面子。”
她语气很淡，并没有像得知陈兮被人救走之后的暴躁，也可能是时间让她的情绪积攒到了濒临爆发的平静。
陈兮静静地听着头顶上方的走动声，她的手搭在一副寿木上——他们所在是熊老爹用来停放自己寿木的地方。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上面的动静渐渐消了下去。
接着便听到龙兰伊开口：“大娘和两位大哥，龙兰伊叨扰了。熊老爹，我等告辞。”
熊老爹没有为难她，很快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下了楼。
约莫又瞪了半柱香的时间，陈兮和秦歌才重新回到屋里。
熊老爹问道：“小兮，你们的行踪好像暴露了，还有谁知道你们要来这里吗？”
陈兮想了想，蹙眉道：“阿祁他们绝对值得信任，或许……阿伊用了什么方法威胁他。”
能让王祁妥协的，只有王圩长老了。
他们再继续待在这里，怕是会继续给熊老爹添麻烦。
“熊老爹，我们该走了，否则大祭司再派人回来就会牵累到您。”陈兮朝熊老爹鞠了一躬，“待尸人的问题解决，我会再来看您的。”
熊老爹点点头，目光扫过他们两人交握的手，脸上露出欣慰的神情：“龙兰伊既已知道你们的路线，只怕会守株待兔，你们须小心为上。秦大侠，有劳你多照顾小兮了。”
“我会保护好她的。”秦歌郑重道。
“您保重。”陈兮说。
两人告别熊老爹后，继续朝下一个目的地出发。
走出三里地，秦歌突然聊起了熊老爹。
“陈兮，这个熊老爹的精神真好，虽然身体看上去老态尽显，但他一双眼睛的神光，怕是连我们都不上。”
陈兮眨了眨眼，脑袋中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眼睛？”
“是啊，你没注意到么？若不是他脸上的皱纹和花白的须发，我甚至要以为他还很年轻呢。”秦歌说完，发现陈兮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忙问，“怎么了？”
就像被问醒了一般，陈兮突然盯着自己的手，修长白皙，没有沾染一点污垢。
眼睫微微颤动，她有些艰难地开口，声音在喉中颤抖，“刚才那个人，不是真正的熊老爹……”
实在太像，完完全全就是同一个人，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
如果不是秦歌这句话，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现……
陈兮盯着自己的手，怔怔出神，连秦歌唤她都没有听到。
照理来说，长时间陈放的棺木上一定会堆积灰尘，可是她的手放在上面那么久，却没有沾到一点灰。
显然有问题！
“我得回去一趟。”陈兮甚至来不及与秦歌细说，凌空跃起，施展轻功迅速往回赶。
“陈兮！”秦歌叹了口气，只得先追上她再说。
那时她提起她师父和苗疆，总是流露出再也回不去的哀伤，即便是这样，苗疆都是她永远的故土，这里的人和事总能最大程度地牵动她的心。
消灭尸人，与其说是责任所在，不如说是她自己守卫苗疆的信念来得准确。
苗疆是她的家，这里给了她归属感，即使她离开再久，去得再远，只要苗疆需要她，她都会回来，义无反顾。
他们赶回熊老爹的住所，发现屋里空无一人，方才他们见到的那位“熊老爹”已经不知所踪。
“看来被我料中了。”陈兮苦笑。
她宁可自己猜错了。
事与愿违，该来的还是会来。
陈兮站在屋子下的寿木旁，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沉重的棺盖。
棺木里赫然躺着一位老人！
他的相貌与他们之前见到的熊老爹一模一样。
秦歌伸手探了探熊老爹的脉搏，对陈兮摇摇头。
“熊老爹，得罪了。”陈兮默念一句，神情严肃起来，开始检查熊老爹的遗体。
陈兮检查了好一会儿，缓缓说道：“尸体十分完整，几乎没有打斗留下的痕迹，从外部来看，可以排除死于内力，咦，这个是……”
秦歌顺着陈兮的视线看去，只见熊老爹的心口部位有一点血液干涸留下的痕迹。
“秦歌，和我一起把熊老爹翻过来，我想我找到致命伤了。”
遗体翻过来后，陈兮清楚地看到左胸位置的剑伤，伤口整齐，除了之后流出的血迹，剑刺入时溅出的血花非常少，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来，这一剑非常干净利落，甚至没有给熊老爹一点反应时间。
“目前可以确定两点，一，熊老爹对凶手毫无防范；二，凶手很可能就是易容成他的人。”陈兮安放好熊老爹的遗体，“一个一流的剑客。”
就她所知，江湖上能使出那样剑术的人不超过三个。
秦歌说道：“武艺再高强，心术不正终究是祸害。这个人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不得不令人心惊。”
很多年前，当时极具盛名的剑客西门吹雪曾说过，剑，不是用来背后杀人的。
凶手辜负了他的剑术，辜负了他的剑。
“等事情解决，再找王祁一道过来安排熊老爹的后事。”陈兮抚着棺沿，叹道。
秦歌帮把棺盖盖上，忽然听陈兮问道：“你们用刀剑的人，手上都会结茧子吗？”
秦歌看她，发现她正看着他的手。
他答道：“嗯，刀枪棍棒，用得多了就会在手上留下痕迹，就像弹琴的人，手指上会起老茧一样。往往越精通的人，手上的茧子越明显。”
陈兮“哦”了一声，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吗？”秦歌问道。
“没什么，也许是我想多了。”陈兮说，“我们走吧。”
想不到这一趟来，居然碰到熊老爹遇害，指不定凶手还与尸人一事有关。
陈兮边走边梳理脑中的信息。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人剑术高超，与熊老爹熟识，而且对十年前的事情了解得十分透彻。
到底是谁，和杨暮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人想在苗疆，或者说想从尸人这里获取什么样的利益？
为什么要大批地调走尸人，特别是接近苗疆中心位置的尸人，杨暮，或者说那个真正的主谋要让他们去做什么？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龙兰伊会得到她的消息出来找她？
究竟是巧合还是早有安排……
……
糟了！
陈兮猛然顿住脚步，她忽略了最关键的问题！
大祭司神殿有危险！
“我得马上回神殿。”陈兮说完正要动身，手腕却被秦歌一把抓住。
“你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她不会放过你的！”秦歌沉声道。
“可我必须回去，尸人大军的目标就是大祭司神殿，我不能放着不管。”陈兮转过身与秦歌面对面站着，缓了缓语气，道，“秦歌，苗疆现在的局势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我甚至不能预料结果是好是坏，这个时候我不能退缩，因为苗疆需要我。如果你不忍心，请回中原等我的消息，等诸事了结，我自会去找你。”
陈兮的神情非常认真，秦歌从与她对视中知道，她的这番话都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如果愿意留下，不需要为她做什么。
这是苗疆的内务。
同样，如果他要离开，她也不会多想。
已经习惯了一个人面对，习惯了一个人化解危机。
即使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渺小。
无关英雄与救世主。
不过随心而为。
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如果现在有人问他，陈兮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会毫不犹豫地说，陈兮是一个从来不给自己留余地的人。
她救人，她把别人的性命看得很重。
可是她不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尤其是牵扯到苗疆的问题上。
秦歌甚至生出一种直觉，这世上，没有什么能超越苗疆在陈兮心目中的位置。
“我陪你。”秦歌抬起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指尖穿过她的发，“无论结果如何，我都陪你一起见证。”
早在他来找她的时候就决定了不是吗？
在铁人秦歌的生命里，从来就没有退缩二字。
似乎没有料到他会给出这样的答案，陈兮先是怔了片刻，继而问道：“即使是，路的前方只有看不见尽头的黑暗，你也不会后悔？”
秦歌颔首，“即使身入无间，我亦不悔。”
他绝不会给自己第二次后悔的机会。
也许是对视的双眼流露出的感情太过浓烈，陈兮无法忽视，更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既然你已经决定，那么……”陈兮突然抬手覆上贴在她脸颊上的手。
秦歌只觉手背好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仅仅是一个感觉，不痛不痒，迅速消失在他的血液里。
“这是……？”
陈兮握着他的手，笑颜如春风和煦，她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生死蛊。现在，你的心跳我能感觉得到。”
生死蛊，施蛊者代替被施蛊者承受一切伤害。
情之所依，心之所系。代君受命，保君平安。
有时候，走进一个人的心完全是在连自己都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可对方确确实实被你打动了。
很可能只因一句话，只因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
赴汤蹈火，把生死置之度外，只是为了能被心里那人多看一眼，并不是遥不可及的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