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1 / 1）
岳环山的寿宴一结束，陈兮便请辞回了自己的药庐。
秋娘来送她，“阿兮，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让你难堪了。”
陈兮摇头，拉着秋娘的手安慰她：“是你爹和我没有说清楚，不能怪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嗯？”
秋娘颔首，“嗯。”
“别不开心，想我的话就给我写信。”陈兮后退一步，对秋娘挥挥手，“我走了。”
走出观澜山庄，陈兮感觉一直存在在她周围的说不出的压抑感也随之消失，她感慨自己一介山野草民，果然不适合江湖上层的生活。也难为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的岳环山还能跟她成为知己好友。
不得不说，很多时候，与一个人交朋友，跟这个人的出身还真没多大关系，不过是两个人某一方面有了共识，便成了这一方面的朋友。
比如喜欢在一起打牌的人，就是牌友。
并不是每个人交朋友都带着功利的心，大多数人成为朋友的动机十分单纯，有时候甚至连动机都不存在，原因无非是我看你顺眼而已。
陈兮回到她的药庐后，又过上半隐世的生活。
杨凡那边一直没有进一步的消息，岳环山似乎是因为岳秋娘的话暂时不知道怎么跟她相处，一直没来找她。
陈兮原本打算继续游历天下，可是她担心杨凡来找她的时候她不在，便一直呆在药庐里没有出远门。
果然不出她所料，不到半年，一只鸽子就带着杨凡的信飞到她这来。
杨凡说过，在他住的庙里，那群和尚养了一批鸽子，不过本来他们只是单纯养着，他去了之后就发挥了鸽子认路的天赋，让它们替他传信。
“它们总算不是在庙里吃白食的了。”杨凡是这么说的。
陈兮嗤之以鼻，她很想说，其实你才是庙里吃白食的那一个吧。
不过在估量杨凡跟她的战斗力后，她还是决定闭嘴。
取出纸条打开一看，陈兮第一个反应是杨凡写错了。
传书上写着：秦歌三天后到虎丘再会七虎。
“那小子还真去报仇了，不过他去不去和我有什么关系？”陈兮捧着鸽子让它飞走，没有理会杨凡传来的这个消息。
结果四天后，杨凡来了。
他还带来一个人。
一个浑身是血看不清面容的人。
就像在血缸里滚了一圈，就连乌黑的发丝都□□涸的血结成块状。
杨凡把人丢给她，拍了拍手，挑高了眉，无奈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去，所以我就把人给你送来了。”
陈兮懂了，她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杨凡，问道：“他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就笃定我会救他第二次？要知道，一个人只有一条命。”
换而言之，就是不够还。
一命抵一命，从来没听说一条命那么值钱。
尤其像这个伤患这样不把命当回事儿的，在医者眼里，这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杨凡带来的人是秦歌，第二次上虎丘再度被江南七虎刺了一百零八刀的秦歌。
“你难道不觉得从他身上，可以欣赏到生命的顽强吗？”杨凡笑嘻嘻地说。
陈兮感觉自己额上的青突突直跳，她强笑道：“那你自己这么不救？”
杨凡两手一摊，耸耸肩道：“因为我不是大夫嘛。”
“谁说大夫一定要救人了？没听说过吗，大夫本是屠夫的一种。”陈兮没好气地说。
杨凡从善如流，顺着陈兮的话接下去：“行行行，陈屠夫，您打算何时取这小子的性命啊？”
陈兮推了他一把，嗔道：“取你个大头鬼，没事赶紧走，等会儿我连你一起屠了。”
“那我就把人放你这了。”杨凡便退出去边说。
“你赶紧走！”陈兮随手抄起一个竹筒丢过去，正好砸到被杨凡带上的门，啪地一下掉到了地上。
送走了一个活蹦乱跳的麻烦精，陈兮开始着手解决剩下这个不死不活的。
粗略翻了翻秦歌的上课，陈兮忍不住倒抽凉气。
江南七虎这次下手可真够重的，上次跟这次比，简直就是小儿科。
陈兮拨开盖住秦歌脸部的头发，用手轻轻地抹掉他脸上的血迹和污垢，认命地叹了口气，“杨凡说得对，真是顽强的生命。”
可以想象，经历了那样一百零八刀的人，绝对没有勇气再挨第二次。
可秦歌不仅挨了第二次，还能留住一口气。
陈兮想，她要是江南七虎，绝对不跟秦歌再斗下去。
能撑过这么多刀的人，天下间绝无仅有。
而撑过来的，绝不简单。
死过一次的人，比没死过的更怕死，也正因为这样，他们本身比死更可怕。
忘情奏响，蝶魂缭绕。
一口紫色的鼎出现在陈兮面前。
陈兮蹲下来正打算把秦歌扔进去，突然脸色微变，低声骂道：“死杨凡！”居然让她一个黄花大闺女来扒一个男人衣服！
不过本着医者的素质，陈兮还是面不改色地扒光了秦歌，然后把他丢进了仙王蛊鼎。
奇迹般的，秦歌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缓慢愈合。
说是“缓慢”，实际上已是有违常理的迅速了。
只是秦歌的面色依旧是失血过多的苍白，可见蛊鼎并不是万能的。
陈兮把人丢进鼎中后，弯腰把落了一地的脏衣服捡起来，拿了洗衣用的木盆把它们装好，端出屋外打水，抓了一把皂角坐在小凳子上就洗起来。
若是陈兮的师父还在世，见到这样的陈兮一定会大发感慨，他的徒儿长大了，都会替别的男人洗衣服了。
要知道陈兮跟师父一起生活的时候，所有家务都是她师父亲力亲为的。
她不学，师父也不会责备。
用她师父的话来说，女孩子，这些事情长大了就自然会了，不用刻意去教导。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他过世才半个月，陈兮便把这些本来一窍不通的事情都学会了，无师自通。
人只有在独立的时候，才会知道如果不会，也没人帮你。
神童不多，小孩子懂事早，往往都是被生活所迫。
陈兮认认真真地把衣服洗干净，将它们晾好搬进屋子里，否则夜间的水汽会把衣服再次打湿，那样的话，晾干之后就会有奇怪的味道。
事情都办妥后，陈兮搬着小板凳坐在仙王蛊鼎的旁边，充满探究地打量着里面的男人。
白净的指尖轻轻点上他昏迷中仍微微蹙起的眉头，将它轻轻抚平。
或许是方才洗衣服的时候手被冷水浸得冰凉，秦歌的眼睫因陈兮的小动作颤了颤。
陈兮低低地笑出来，“一个大男人的睫毛比我还漂亮。”她嘀咕。
手却收了回来，两手搭着鼎沿，再将下巴搭在手上，陈兮露出苦恼的表情。
半晌，呼出一口气，说道：“秦歌，想不到你居然能为心上人做到这个地步，你心里的女子，一定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吧。”
陈兮在见到岳环山之前，觉得最漂亮的男人是师父，最漂亮的女人是龙兰伊，可见到岳环山之后，她才知道，漂亮是没有性别之分的。
她没有喜欢过人，至少没有过男人女人的那种喜欢，但她可以为了朋友赴汤蹈火，却也不像秦歌这样，即使打不过还是要拼命。
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一不是年迈之人，二没有身患绝症，等有了能力再报仇也不迟。
而且，陈兮听说，秦歌的心上人早在去年就被七虎害了。
秦歌为什么那么急着报仇呢？
陈兮摇摇头，她想不明白。
“唉。”陈兮站起来，看了秦歌一眼，决定还是把他放在鼎里，谁让屋里只有一张床呢。
这一晚，陈兮没有被吵醒。
看来仙王蛊鼎就是比她的草药好用啊，陈兮早上醒来看到还老老实实坐在鼎里的秦歌，迷迷糊糊地想。
陈兮起床后把秦歌挪了个地方，然后把昨天晚上洗好晾好的衣服拿出屋外去晒，接着开始做早饭。
陈兮还把小青小白叫出来帮忙添柴、递锅碗瓢盆，一人两蛇忙得不亦乐乎。
也许真是仙王蛊鼎的功效，秦歌这次醒得比上次早，他甩了甩昏沉的头，睁眼看到自己所在的地方，不禁一怔。
那口鼎好眼熟……
随后他立马意识到又是陈兮救了他。
秦歌总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不对，低头一看，傻眼了，他被脱得一件不剩，床边摆了一套紫色的衣服，他想应该是陈兮放的，他的衣服大概还晒在外面。
拿起来看，居然真是一件男人的衣服，没有多想，他很快穿好。
走下地，推开门。
入眼就是陈兮忙碌的身影，一头青丝随意挽起，身上没有挂上那些晃眼的银饰，还是和原来一样，穿着惹眼的紫衣衬出她绕好的身段，赤着足踩在地上。
也是觉察到秦歌的注视，陈兮回过头，对他微微一笑，“那么快就醒了？”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说道，“你穿我师父的衣服还挺合适的，快过来吃早饭吧。”
秦歌点头，走过来坐在桌子边上。
桌上摆了简单的两菜一汤，菜色很普通，看上去还有些清淡。
陈兮端着两碗米饭过来坐在另一半，把饭递给他，说道：“你的伤口虽然看不见，但身体还是很虚弱，吃清淡点对你的伤有好处。”
“多谢陈姑娘再次相救。”秦歌谢道。
“唉，先说好，这次救你的是杨凡，我可不会为了救你专门跑到虎丘。”陈兮急忙撇清。
秦歌点头，“我知道，不过如果陈姑娘没有出手，我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陈兮有些吃惊，“你知道？”旋即又淡定下来，“我懂了，你也是杨凡的‘同伴’。”
难怪那家伙一定要让她救人，她就说嘛，非亲非故的，那么关心做什么。
秦歌浅浅一笑，算是默认。
陈兮扒了口饭，默默一叹，看着他道：“你伤好之后，还要去找七虎报仇吗？”
“当然要去。”秦歌答。
“你就不怕死？”
“是人都怕死。”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陈兮一脸疑惑，“你很爱那个女子吗？”
秦歌一怔，露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笑容，“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与爱无关了吧。”
他的说法，陈兮似懂非懂，摇摇头，继续吃饭。
一顿早饭就这样静悄悄地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