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1 / 1)
上一次因为要追查苗疆大金蚕之事,陈兮把秦歌一个人留在了药庐。
这一次陈兮却要照顾秦歌直到他痊愈离开。
陈兮觉得秦歌为人不错,因为他主动提出自己打地铺。
秦歌恢复得不错,甚至主动把做饭的事情揽了过去。
倒不是说他觉得陈兮的手艺不好,而是出于一种报恩的心——毕竟人家姑娘救了他两次,而他呢,说不定下次就把命跟江南七虎交代了,那就没有机会还了。
陈兮由着他去,大家都是江湖儿女,没有君子远庖厨的说法。
不过说实在的,秦歌的手艺要比她好得太多,好到她不愿意再吃自己做的饭菜。
一旦尝到了更好的,就不愿再面对过去糟糕的一面。
大抵就是人们常说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吧。
“秦歌,你经常自己做饭吗?”陈兮一手支着头,看秦歌挽高衣袖手持锅铲在,“为什么一样的食材,你就能煮得那么美味呢?”
秦歌抿唇一笑,“一个人在江湖上行走,不是哪里都有客栈的,做得多了,便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菜肴更可口。人总要对自己好一点。”
陈兮的视线从秦歌的脸移到锅里的红烧肉上,“看不出来,你也会有这种想法。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对自己狠得下心的人。”
“我可没有自虐的爱好。”秦歌说。
陈兮大力点头赞同:“那是,你只有找虐的爱好。”
“呵。”秦歌摇头失笑。
锅铲翻炒了几下,把锅中的菜肴舀出来放到碟子里。
“好了。”秦歌把菜端到桌上,“菜齐了。”
一顿饭用完,陈兮意犹未尽地呷呷嘴。
“怎么办,我舍不得你死了。”陈兮说。
做饭手艺那么好,死了多可惜。
“我也不一定会死啊。”秦歌哭笑不得,心说这陈姑娘的思维跟一般姑娘不大一样。
陈兮叹了口气,整个人好像被一层看不见的悲伤笼罩。
这种悲伤,一直持续到夜晚。
明月当空,陈兮抱着蝎心忘情坐在屋顶上,仰头望向那一轮圆盘。
她轻声呢喃:“今天原来是满月,难怪……”
悠扬的笛声,诉不尽的哀思,弥漫在这朦胧的夜。
银色的月光如小河流淌,伴着凄迷的旋律,缓缓流入心田,沁凉透骨,勾起人内心深处的相思与哀愁。
情到深处,一滴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滑落,打在忘情的笛身上,水花四溅,散乱在空气中。
一个挺拔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陈兮身后,他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鲜艳的红丝巾在夜风中飞舞。
忘情从唇边拿开,陈兮含泪的眼露出一个歉意的笑:“抱歉,失态了。”
秦歌摇摇头,笑道:“你的笛声让我想起了许多事情。人们常说,音乐含有演奏者的感情,今天我却是第一次见识。”
陈兮抬眼望着那轮明月,说道:“我在想我师父。”
“你师父对你一定很好吧?”秦歌问。
陈兮笑道:“嗯,师父是我在世上最后一个亲人。我没有见过阿娘,阿爹过世得早,一直以来只有朋友,不明白亲情到底是怎样的东西。直到后来遇到师父,他很疼我,就像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
她的朋友虽多,亲人却已经不在人世。
有时候她很羡慕秋娘,毕竟亲人是不可代替的。
朋友没了可以再结交,亲人没了,这个世上就再也找不到了。
陈兮不知道,她谈到自己师父时,脸上的幸福足以感染周围的人。
月光打在她素净的脸上,泛起一层蒙蒙的雾气,就像沐浴在淅沥的雨中一样。
秦歌就这样看着陈兮,英挺的轮廓卸去了平日的严峻,柔和了下来。
“我的伤已经全好了。”秦歌说,“明天就要走了。”
“去虎丘吗?”陈兮问。
“嗯。”秦歌点头。
陈兮对他莞尔一笑,“不想让你走了,怎么办?”
秦歌说:“我非去不可。”
陈兮眨眨眼,说道:“那,活着回来?”
秦歌含笑点头,“我尽量。”
第二天,秦歌走了。
当秦歌第三次走上虎丘,很多江湖人士慕名围观,都是为他加油的人,就连江南七虎请来当帮手的人,都选择了袖手旁观。
这一次,秦歌重伤七虎中的五人,而他自己,也受了一百零八刀。
他挨过了最后一刀,众目睽睽之下,七虎不能再对他下杀手,虎丘上响起了一片叫好声。
他们为秦歌喝彩,此战过后,秦歌赢得了“铁人”之名。
虎丘上发生的种种,陈兮都不知道。
她依旧在她的药庐过着数年如一日的生活。
可没想到,这天清晨一打开门,鲜艳的红丝巾就闯进她的视线。
“陈兮,我活着回来了。”
挺拔的身影挡住了光,看不清他身上的伤,淡淡的血腥气悄悄飘散在风中。
秦歌穿着黑衣,站在她面前。
“你……”陈兮甫开口,对方身形一顿,颓然坠落,将全身的重量都一下压到她身上。
昏过去了。
陈兮双手自他的腋下穿过,搂在他的背上,细眉苦恼地打了个结。
陈兮把人搬进屋内,给他清洗伤口,把药上好,挽笛上了一个冰蚕牵丝,秦歌的伤口就不流血了。
秦歌身上新的刀伤足足一百零八道,一刀不多一刀不少。
显然七虎还活着,他的仇还是没报。
陈兮只给他脱了外套,他这次没有上一次那么狼狈。然后把他的衣服找出来——之前养伤在药庐住了几个月,活生生的人与话本中的人不一样,要吃饭要换衣服要为生计发愁。
再有钱的大侠不会去喝壶茶吃碗面画的就是银子,铜板才是实在的东西。
否则陈兮也不会自己洗衣服做饭了,生活很实在,它比话本复杂多了。
陈兮拿着秦歌满是被刀划破的衣服翻来覆去地看,嘴里嘀咕着:“都破成这样了,还能穿吗?”
那上面的破洞比前面两次都严重得多,显然江南七虎这次下手比过去重,想必他们万万没料到秦歌还能撑过来。
衣服实在破得厉害,陈兮估摸着它可能经不起自己的搓洗,最后只洗了那条红丝巾。
洗尽血迹与沙尘,红丝巾依旧鲜红似火,红得耀眼夺目。
她把红丝巾挂到小青小白搭好的竹竿上,伸了个懒腰,慵懒地眯起眼。
这样温暖的阳光,这样清新的空气。
人只有活着,才能感觉到世界的美好。
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秦歌披着外衣走了出来,尽管仍是面无血色,但行动没有受到伤势的影响,明显恢复得不错。
“那么快就没事,看了你的身体已经适应了刀伤。”陈兮回过头,正好对上秦歌的目光。
秦歌苍白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说道:“应该说是你的医术高明。”
陈兮摇摇头,“驭蛊之道,和医术还是有区别的。”
她还记得初到中原,那些被她救治的人直到痊愈都对她的蛊术避之不及,难怪师父当年会对她说,补天之道易受世人误解,慎行为上。
秦歌却道:“济世救人,不一定要拘泥于形势,蛊虫好坏,关键还在驭蛊之人,害人救人,不过一念之间。”
陈兮有些愣神,笑道:“难得你能这么想。”
陈兮转回头盯着红丝巾,目光没有焦距,不知在想什么。
她不说话,秦歌也不开口打破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陈兮才缓缓说道:“其实原本我不会救人,而且直到现在,我对补天一道还算不上精通。”
她跟师父学心法,单修了毒经,后来师父大限将至,她担心师父的武功失传,才开始涉猎补天。
可她在这方面却没有太多天赋,直到现在还不能将仙王蛊鼎运用自如,故而就有了她把鼎丢在药庐的一幕。
秦歌走到她身后,顺着她的目光落在红丝巾上,心情仿佛也如风中的红丝巾带着别样的跃动。
他说:“或许你觉得自己还不够好,可在旁人眼里,你却比那些神医好上太多,你没有他们的高高在上,也没有他们的古怪性格……就像这风,爽快而简单,令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你这样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陈兮笑容明媚,没有一丝矫揉造作。
秦歌说:“我只是陈诉事实。”
陈兮侧脸看他,问道:“秦歌,我发现你有一个本事。只要是你说的话,就让人很难怀疑。”
秦歌并不惊讶,“那是因为我说的都是真话。”
陈兮好奇地问:“你不骗人的吗?善意的谎言也不会说?”
秦歌摇头,“至少我目前还没遇到需要说谎的情况,只是有些话我不讲全而已。”
听出他的玩笑,陈兮乐道:“那你方才的话说全了吗?”
“你在绕我。”秦歌说。
陈兮笑笑,“不心虚就不怕被绕进去。”
他们说话的时候,一只鸽子“咕咕”落到了陈兮的肩上。
秦歌看了一眼,说道:“杨凡的鸽子。”
“是。”陈兮取下鸽子腿上的信件,看完后说道,“这次又要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了,也许时间会更长一些。你……”
秦歌微笑着举手,说道:“我不会乱动东西的。”
陈兮顿住,继而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