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辞别尘世(1 / 1)
我和王旁在湘妃坊住了下来,碧云待我们很好。这吃住没得说,为不扰人清梦,她几乎不让人来打搅我们,若是有些什么事,也总让春燕来打点。
在湘妃坊的日子里,我与王旁或是对弈,或是作画,或是弹琴赋诗。虽身在市井,却好似远离浮尘,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过了几日,碧云把我旧时的房间整理了出来,我便住了进去。
十七年的时间早已人物两非,但看得出她尽量把我的屋子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在屋子里,我竟找到一个瓷罐,上面有块上错了色的釉,那分明是我当年用的旧物,用来装晨露的。
我还记得自己当年的愿望,亲自采撷晨露,泡茶给自己心爱之人,如今梦已咫尺。我这样想着,第二日清晨便跑到秦淮河畔,采集草叶上的露水。
秦淮河上,烟云朦胧,照着这个沉睡之中的美人。是啊,人来人去,只是这旧城依旧自顾自的一成不变。我站起身来,深深吸了口气,感受这别来无恙的清新。远处的一缕晨光射来,我睁开了眼睛,望一眼秦河炫生花,便回去了。
我回了教坊,宁静依旧,想是还没有人醒来。我无意再睡,回房整理起了自己的行李。一样一样的拿出来,照旧事的习惯再一样一样的放好。翻到了最底下,看见了司马康给我的玉佩。我拿在手中,愣了一会儿,又把他塞回到包裹中,放到平日里不会一眼瞧见的地方。过了辰时,春燕来我房中,问今日有何吩咐。
我想了一下说,“能否给我买一批上好的红绸缎,再买一些丝线。”
“小姐,丝线要什么颜色呢?”
我响了一下,“嗯~金色~”
春燕眼睛一转悠说道,“小姐这是要给自己绣嫁衣吗?”说着,便往门外跑。
我追上去,佯装要打她,“叫你贫嘴,乱说什么呢?”却撞上了王旁,我不好再追她,只见她在远处朝我俏皮一笑,便一溜烟儿的跑得没影儿了。我只觉着自己的脸微微有些热。
王旁说道,“瞧你的样儿,两人玩什么玩得那么起劲。”
“没什么,”我别过了头去。
过了晌午,春燕给我送来了红绸和金丝线。我轻轻抚摸着,那绸子冰冰凉凉,是上好的缎子;那丝线是坚韧有力,是上好的丝线。我心里高兴极了,让春燕帮着我一起架起了绣架,即刻绣了起来。
我一个人在房里绣了几日。是绣了拆,拆了又绣,可怎么也绣不好,便拿着绣架,跑到正堂让姑娘们给我出出主意。
这时王旁走了进来,“这是在做什么呢,这么热闹,也不叫上我。”
“盼盼在绣嫁衣呢…”碧云不经意的说了。
“姐姐…”我羞愧的低下了头,捂住我绣的东西,也不敢抬头看他作何反映。也不知何时,她们都走了出去,只剩下我和王旁。
“绣的是什么,让我看看,”他轻轻掰开了我捂住刺绣的手,“花娘蝶媒,比在苏绣工坊还真是一点也没有进步。拿你怎么办是好?这样吧,若是绣好了,我们便成亲。”
恍然羞成惊,我立即抬头看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王旁蹲了下来,握住了我的手说,“盼盼,我是认真的。幸得盼盼心,潇湘结成亲。”不知怎得,这几日的泪是格外的多。这时,又是一滴滴的往外冒了,我愣愣的点了下头,听到门外的噗呲一笑。原来碧云一行都在门外偷听,见败露了,便一同跑了进来与我庆贺。
我想着,好一个花娘蝶媒,虽并非我本意。可我与所爱之人终成眷属,那又何妨呢。
当下我和王旁无父无母,本想办个简单的婚礼。可碧云发难,说是人少仪式不可省,便每天忙活着给湘妃坊张灯结彩,说是要让我风风光光的成亲。我不管她,还是照平样过着清淡的日子,从每日清晨采撷露珠开始。
朝阳斜斜,把人影拉的老长。人未见,影先见。我看着那影子,想定是王旁。我利索的站了起来,瓷罐却趴一下的摔到了地上,打翻了我集了一早的露水,这人不是王旁,而是司马康。
我转身就准备跑走,他叫住了我说,“跟我回去,我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我定住了,转过了身,恳切的对他说,“放过我吧,不,忘了我。我知道你很好,只是我不配。忘记我,然后找个配得上你的人。”然后,我便头也不回的往回跑。
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一切尘世,你为什么又要出现,打乱了一切。我一边跑着,眼泪一边随风而飘。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我和春燕撞个正着,我也没正眼看她,嘴里说着,“没事,没事,”自顾跑回了房间。一头埋进塌里,万种思绪向我涌来,我跑的再快,埋得再深,好似也逃不过这绑着我的千千结…
我不知自己是晕是睡,只是醒过来时已经日当中午。我用清水洗了洗脸,便往外走。我在二楼楼台看见王旁与司马康在庭间竹旁的石椅上坐谈,司马康正色,而王旁却面露愁容,我见着他俩嘴一张一合的,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你真是好命,”我被吓了一跳,不知何时,碧云走到了我的身旁,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向我袭来。“风尘之人,肮脏之命,若得一好人家赎为妾便算是万幸了。如今,有两位翩翩公子对你上心。”
“你看到的只是表面,不知其中之苦。”
“那是司马公子吧,虽只看见过那么一次,我却深深记得这个风流美少年,”我难得在碧云眼中见着深情,“这几日,他来了好多次,是来寻你的。我问他是否要告诉你,他却说不忍打扰,等等再说。今日,若不是在庭中偶遇王公子,恐怕他又是在湘妃坊前却步了。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情深意重。”
“流水无意,多情扰人罢了…”我也不好惊扰王旁与司马康,毕竟两人也曾是高山流水般的挚友。我回了房间,躺在榻上,似睡非睡的,一直到了第二日晨。
些许是睡了太久的关系,我一醒来,便有一种很不踏实的感觉。我赶忙起身,简单梳洗了一番便走了出去找王旁。
前庭,□□,假山,正堂皆不见王旁的踪影。我见人便问,可曾见了王公子,众人皆说不知。我停下想了想,立马走到了王旁的房间,屋内一尘不染,只是日常衣物不见了踪影。顿时,我好似受了重击,心痛难耐,头骨欲崩裂。突然藐见了桌上的一封信,我立马拿起来念,“京城要事发生,吾须为父守节,今生恐负于你,勿盼勿念,放下自在。”
怎么会这样,昨日还在的,他还没走远,我能赶上他,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好不容易抓住了,我不要,也不能放手。我这样想着,便冲下了楼去,低着头一路急步,猛得撞上了什么。我抬头一看,是司马康,一怒之下,我便高声呵斥,“你对他说了什么,你说了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你已经什么都有了,而他一无所有啊。你们也曾有同窗之情,他够可怜了,为什么不放过他,”我对他又是推又是打的,而他却不做反抗。我哭哭喊喊,觉得无力,险些摔倒,他轻轻扶着我。我又把他推开,往回跑进了房间。
我收拾东西,快马加鞭应该可以赶上他,我这么想着。可这时我见司马康也跟了进来,我赶忙去拆下固定在绣架上的红缎,心慌意乱,手忙脚乱,怎么也拆不下来。只听呲的一声,缎子被牟钉勾坏了。
这时,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仿若这刺绣,一针一线勾起的幸福多不易,而幸福的崩塌只是一瞬。我跪了下去,抱着我的红缎埋头哭。我觉着有人轻轻抱着我,抚着我的背,“是不是他走了,不要急。王旁应该去京城了,今日你收拾下,明日我带你一起去,该赶得上他。”
“别在这儿假仁假义了,他不是你赶走的嘛,你不就是不想让我们在一起嘛,”我抬头,猛的推开他,“你走,你走啊,我不想看见你。”
我见他脸涨的通红,一声不吭的走了出去。我见他走了,赶忙收拾东西。这时碧云走了进来,“你这是要走吗?”此时,我实在是无心理会任何人,也不回碧云的话,埋头理东西。
“我听见你大喊大叫的,所以,进来来看看你。”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对着碧云说,“我要走了,这段时间来谢谢你,若是可以,我会再回来见你的。”
“你是要去找王公子,他一早便走了。”我不在意她说什么,只是自顾自的整理东西。“这男女间的情爱,我是见得不少了。他对你的心,远不如你对他,更不如司马公子对你。不然,他怎会不告而别。”我充耳不闻,还是忙着理东西。
碧云加强了语气又说,“你听见你对司马公子说的话了,你太过份了。那日,我听见他俩谈话,都是说些朝廷之事,未曾谈起你或是你们的婚事,我想是你心中定有所误会。”
我停下来问了一句,“你是替司马康来做说客的吗?”
碧云怒道,“你怎么这么说话。我是看不过去了,你怎可这样待一个对你有情之人,若是有人这么待我的,我便…”
“相见时难别亦难,不想再与你不辞而别,也不想与你不欢而散。这世上两厢情愿的少,总苦在多情恼无情。我又要走了,望不久能再见,好姊妹珍重,”我轻轻抱了抱碧云,便不再拖沓,再次离了湘妃坊回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