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君子归来（1 / 1）
我与司马康来到了城外，却发现我们来早了。鸟无人烟，我有些不高兴，下了马，自己坐到十里亭发起了呆。司马康系好马，跟了过来，自顾自的赞扬起了他们司马家，“当朝终究还是离不了我司马家，三番五次招父亲回朝，无奈，父亲大人虽年事已高，仍须回朝，主掌大局。”
“这不是你们早算计好的嘛，你早一年回京不就是在安排嘛。什么三番五次，你们这些读书人真是造作嘛。”我看着远方，嘴里咕哝着说着这些话。
司马康猛得拧过我的下巴。我和他对视，发现他眼中并未有怒气，只是正色说道，“你这出格的话切勿在他人面前说。”
我心里已明白他是为了我好，只是未作应答。怎知他猛得又晃了我一下说道，“听到了没有，好好告诉我你记住了我的话。”见他如此这般，我也认真地点了头应允。
说话时，我便见着远远的有人有车前来。我兴奋的走出亭子，前去迎着。车近了，司马大人与夫人走了下来。这一别六七年，司马大人已六十有七。七年前的那一日匆匆相见，司马大人的头发只是花白，而如今大人与夫人都已两鬓斑白了。大人与司马康寒暄，问在京城可好，朝中是否有新法变化等等。
我看见婷婷，她也看到了我，我们互相笑笑，走到了一起。
司马大人勤勉，书成后亦是不松懈。每日朝中回来，他便在书房内起草公务，有时，夜黑灯亮，便知大人还在忙。我便泡了茶给大人送去，本想让张姑姑送去的，但张姑姑却让我自己去送。在司马大人回朝后不久，新法便逐一废除。
有时候，我在后院和婷婷一同做事，觉得幸福极了，自顾自的傻笑。婷婷不解，我便说，“十年风雨一场梦，一朝梦醒人如故，”婷婷不解，摇摇头。
“婷婷，你可曾算过，自大人去洛阳有多少年岁？”
“十多年了吧，”
“这十年里，我一个人在东京，喜，怒，哀，乐，一人享，一人挨。我也曾孤独无助，虽扛过来了，但终不如一家人团聚来得好。我好开心，以前那些事儿好似都真的过去了，不算什么了。”
“是这个意思啊，那婷婷回来又和姐姐一道了，也好开心哦。”
我抬头望望天，自顾低语说，“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啊。”
那一晚，我不知何故，睡不太着，我便趁着月色在前庭信步。兴许是司马康刚忙完公务，从书房出来，见着我闲逛，便走了过来。
“又愁什么呢？”
“苏大人何时会调回入京？”不知何时开始，我对司马康已不再顾及什么，心底里有什么就和他直说。
呵呵呵，他一阵笑，然后答我，“我以为你会问的婉约些呢。”
“你…”
不给我说话机会，他便答道，“苏大人已升任登州知州，复官还朝年中之事吧。”
“真的吗，何时？”
“我不能再多说，你该回去睡了，”他伸手推了我一把，我知不该再问了，便乖乖回房就寝。
那一年，少游进京赶考，终于金榜题名，结束了举子的生涯，司马康特来告诉我此事，“少游被任命为定海主簿，”我听了只是不响，“你不高兴，”司马康见状问道。
“少游有才，区区一个小城主簿，屈才了，”我回道。
“新帝还小，朝纲尚在整顿之中，别急，一切都会好的，”他温柔的看着我说。
翌日，我俩在十里亭外送别少游上路，我转而对司马康说，“可否让我借步与少游说话？”司马康不响，静静走到一边。
“谢谢你！”少游对我说，平日里的他是油嘴滑舌的，此一句‘谢谢’却是由衷。
“谢什么，是你自己有才。问你，可是你告诉司马康我住在翡玉坊的？”我想证实一下，果不然，少游答我确属他告诉了司马康，“他很关心你，书信与我问你的事。”
“然后你就什么都说了，真多嘴，”我与少游说话从不顾及什么。
“有什么不好的，他可曾来看你了？”
“看是看了，就是连带着还被骂了一顿，”我没好气的说。
少游大笑，说道，“哪日要是在一起了，你定会感激我的。”
“胡说什么呢，瞧我不撕烂你的嘴。”
见时候不早，司马康又跺了回来，与我一同挥别少游。
一日，我给司马大人送茶。我如往常一般，在他案几上放下茶就走人。司马大人却叫住了我，“盼盼，听说你学识颇多，看看这扎子可有疏漏之处。”
司马大人与我来说是既熟悉又陌生的，我在司马府多年，但大人不苟言笑，与人话少。而今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让我不知作何答。我只又走回案几旁，拿起了这份扎子来看，‘变法紊乱，朝中动荡，今急复元气，当属用人之际，苏子瞻，苏子由二人才富五斗，国之栋梁，乃当朝急需之人才，谏苏子瞻礼部侍郎，苏子由秘书省校书郎…”
看到这儿，我激动万分，不知该作何反映，赶忙走到案几前，做了一个跪拜之礼。
“这是作何，快快起来。”
我站了起来，“谢过大人。”
“谢什么呀？”我想了想，也是啊。就未作答，低头行了礼出门去了。
没几日，司马康便来给我喜讯，说是苏大人不日便要回京，喜得我直掉眼泪。
待到苏大人回来那日，司马康亲自为我备了马，说是准我去城外迎苏大人。上马临行前，他还特意嘱咐，“若觉得不舒服，便下马牵着走。”
“知道了，”我嫌他烦，可见他待我那么好，便不与他顶嘴。我抬手扬鞭，说罢便走了。
彼一时萨马奔腾，迎得清风拂面，不知有多少年未曾这般潇洒痛快了，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少轻狂时…
苏大人回来了，子由大人也回来了。旧党老臣在司马大人提点下纷纷回朝。不知何时，司马家又是门庭攘攘，多是些旧党官员，商讨废法之策。
只是有一次，一个白面书生来司马府，他不是来找大人的，而是来寻我的。我先是觉着奇怪，再仔细一看发现竟是苏大人的书童闻书。当初还是个小孩儿呢，这会儿已长得比我高了，长相也有些变化。只是他一开口，一副小孩儿装大人样儿的憨态还在，让我一下记了起来。
“我们家大人请盼盼小姐府上一叙。”
“好，我先去向大人，夫人禀报，随后便跟你去。”
“不用了，我都替你打点好了。夫人说，让你随我去即可。所以，跟我走吧。”
我心中默默的笑了，与婷婷示意了下，便随他而去。
我到了苏府，见苏大人与夫人高堂正坐，连着子由大人，苏迈都在。我先前以为只是苏大人找我品茶论诗呢，可一瞧这阵势，便知其中必有深意。
苏夫人见我到了，满面笑容的朝我走来，挽着我进了大堂。两位苏大人见了我也起了身，苏大人言，“盼盼，今日找你来，不为别的，只问你可愿意做我的义女。”
我听到这话，都惊呆了。多年困苦，浮萍无依，我已不再奢求什么，无奈上苍爱与人玩笑，竟在此时，给了我一切，“我…愿意的，我…当然…是愿意的，”我懵懵的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只听得满堂喝彩。
苏大人又说，“今日特令贤弟一同来鉴证此事。”
“一会儿，一起用膳，然后你再回去。我已与司马大人说过，总要让你风光入苏府门的。改日，让子瞻书信一封，派了八人大轿迎你入府。”我听着听着，便哭了起来，哭得再也说不什么话了。可大家都在笑，觉着不好意思，便把头低得低低的。
苏大人说，“这天儿好像不太好了，像是要下雨咯…”弄得满堂大笑，我也是被引得哭哭笑笑的。
那日，我回府后在想着司马一家回京后的点点滴滴，司马大人待下人一向是不错的，但这次回来后，待我的态度有些改变。夫人与我说话多了，张姑姑也不再指挥我做这做那的了。原本以为是元丰二年，我去洛阳司马府一事另他们感激在心。而如今看来，当是此事的缘故了，苏大人有意收我为养女，子由大人早先便是知道的。而司马家与苏家向来交好，略有耳闻也在情理之中。
回府后，我便自行回后院。我想不必去汇报什么的，那样反而显得我矫揉造作。可婷婷呢，我该怎么与她说。以她那个底儿朝天的性格不像是知道些什么的样子，若不告予她，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好似待她非姐妹似得，若告诉她吧，又显得唐突，她要在府里一‘宣扬’，我便呆的难受了。要找好时机才是。于是乎，我在府里呆的这两日，每每与婷婷独处时，总想着怎么开口和她说这事儿，可总是欲言又止，未寻得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