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原形毕露（1）（1 / 1）
当万芬接到康唯电话的时候已经到了饭点。康唯告诉万芬自己想请她吃饭，万芬原本想拒绝，但却始终拗不过电话那头声音颤抖微弱的康唯。
康唯在饭店里开了个包厢等待着万芬，没过多久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万芬头顶一个起球的灰色绒帽，脸上戴着口罩。她进门的时候看起来似乎非常别扭，那个门并不宽敞但却得容纳她巨型的身体！
这顿饭吃完了，对康唯来说是挺没意思的。因为整个饭局从开始到结束都一直是她在倾吐苦水，万芬在一旁听着，面不改色只是时不时的应和敷衍：“嗯，哦，好。”
离开饭店后，万芬其实很想尽快抽身闪人。但却被康唯拖着要自己陪她逛超市给她女儿买些零食。
“你在这等我吧，我把车开出来。”康唯说罢正要转身去停车场取车，万芬却跟了过来。
“我不是叫你等着我吗？我自己去停车场就好了。”
“我开我自己的。等你买好东西我直接开车回去。”
康唯心里好奇，于是问：“你妈不是说你入不敷出吗？怎么会买得起车呢？你现在都在做什么工作？”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问题会引来万芬的不满，做为一名主编同时也是记者。好奇心的驱使几乎成为这一职业之本能，康唯也不例外，但比较可悲的是，从结婚以来就一直艰苦奋斗在报社的康唯虽然明白人情人暖但却有些不食烟火了。
“我在一家歌厅里做保洁的。车是我很早以前买的。”万芬非常干脆的回答了她。
康唯点了点头，便对她说：“我车停在那里面我先去拿了。你的车呢？”
万芬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回答道：“我的车还停在前面那条街，这里8块钱那里只要5块，我可不像你是有钱人。”
康唯被她这话说得很是尴尬，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接下去，只有僵硬的笑了笑去拿车，走前告诉她要去哪个超市。
到了超市附近，康唯就赶紧把车停了。来到商场的门口等万芬，其实她生怕万芬会突然放她的鸽子。虽然康唯实在是找不出任何话题和万芬沟通，但她心里很清楚，她要把这个一再沉沦堕落的女人从深渊中拉出来。
可在万芬眼里却不同，在她的世界里，外人看她的目光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厌恶和反感。没有谁能够接受一个两百多斤的女人挥洒着不知是汗是油的水露走进自己的生命。
康唯也绝对不会例外，只是万芬始终都非常好奇。这个脑子缺根筋的女人，她究竟想做什么？
万芬从后面叫住康唯，康唯回头时差点被她吓了一跳。一张油光满面像切菜砧板那么大的脸就挂在自己面前！没有心理准备之下一看确实会被吓到。
“你......你的车停好了？”
万芬点点头，转身走进商场，顺便催促身后的康唯：“你要买什么最好快点！”
康唯推着购物车在超市里逛了很久，购物车里满满都是女儿瑶瑶最爱吃的零食和饮料。
万芬看着满心欢喜推车不断采购的康唯：“你很疼你的女儿嘛。”
康唯想不到万芬竟会主动和自己对话，心中不免有些惊喜：“这世界上哪个做妈的不疼自己的孩子啊。”
康唯热情的拿出手机，打开一张她和女儿的合影给万芬看：“喏，这就是我女儿，漂亮吧！”
万芬看了看照片上那小姑娘，确实长得很可人。她点头称赞：“这姑娘长得确实水灵。”
康唯收回手机，神情瞬时黯淡：“可惜，我有这么好的女儿，有这么好的丈夫，有一个这么好的家......我却只顾工作，根本没有尽到一个妻子，一个妈妈应尽的义务。”
万芬听罢，只说了一句话：“如果一切都还能挽回就不叫可惜了。你比我好太多太多。”
康唯内心最柔软的一处被万芬的话触动。和她相比，自己的痛苦和烦恼真的算不了什么。她们年龄相仿，学历相同。如今一个已经身为知名报社主编；而另一个却是碌碌无为，靠在歌厅做保洁工维持生计。她们本应该得到这个世界平等的待遇。
“我去那边逛逛，你买得差不多了去那里找我吧。”万芬给康唯指了个方向便朝卖女性用品的那一区走去。
“小万？”还没走多远，万芬便感觉身后有一个声音叫住她。她回过头看，是一个长相俊朗，身材高瘦的男子，看起来应该也有40岁了。
他是谁？万芬当然知道，这是她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人。
“是你吗？小万？我是秦雷啊。”那名自称秦雷的男子看见万芬似乎显得非常兴奋。
“什么秦雷，不......不认识。”万芬连忙转身准备离开，但却被那男人挡住。那男人又打量了万芬一番，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五官长得实在很像我以前一个老同事，可能是我认错人了。”
万芬满脸通红，她把头压得很低。不远处走来一个女人，她来到男人身边挽起他的手亲密的说道：“老公，怎么了？”
那个自称秦雷的男人回答：“没什么，我以为看见老同学了。不过应该看错了，她没那么胖。”
秦雷和那个女人推起购物车便走了，只留下万芬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她真的很想快点脱身，她真的不想见到那个人。可是为什么？当这一切都发生的时候，她的脚像是死死的和地面粘在一起，即便她使劲浑身解数还是动弹不得。
那个男人，他居然认不出自己了.....
“万芬，怎么了？”恰巧这一切都被康唯看到，她来到万芬身边，关切问道。
“没什么，认错人了。”
在万芬的陪伴下，康唯从商场里挑选了许多女儿最爱的零食。心头的阴霾就此散去露出了难得的微笑。可万芬却不以为然，离开商场和康唯说不上两句话便先行离开了。
康唯回到父母家，提着一大袋的零食敲开了女儿的门。
瑶瑶开门后，看见站在门口的康唯对自己笑，不知为何感觉一股怨气涌上心头不等自己母亲把话说完便重重将门关上。
康唯对女儿此举十分惊讶，连忙放下手里的零食不断敲门询问：“瑶瑶！瑶瑶你还在怪妈妈吗？”
“你走啊！去睡觉吧！我不想看到你不想听你说话啊！”瑶瑶在门内吼道。
“瑶瑶！你开门好吗？和妈妈谈谈！”
“不要谈！我不要和你谈！我没有妈妈，从小到大你根本就没关心过我！你不是我妈！”
听到自己的亲生骨肉对自己发出怨恨的指责和控诉，康唯才明白过来。自从将瑶瑶带到这个世上之后，她就注定成为失败者了。十几年来因为忙于工作而对瑶瑶的成长不闻不问导致她与女儿之间产生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你不是我妈妈。”这句看来处在叛逆期的孩子都会说出口的话却像是一把生满锈齿的铁棒狠狠砸在她脑袋上，她顿时面无表情痴痴的看着门的把手。
康唯的父母原本在房间里看电视，听到外头有动静都立马打开门走了出来。
他们的女儿康唯，此时正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蹲在地上，将头压在双手之间，身体缓慢抽搐。
他们将康唯抚养成人直至如今女儿成了家有了孩子，他们都从没想象过来日会看到这样一幕。
“唯唯，你咋了？”康唯的母亲走上前，轻抚着康唯的背。她听得出来，康唯哭了，那些沉重而又撕裂的声音是她发出的哭声！
“妈，我没事，我先回自己家了。那些零食你们收起来，是买给瑶瑶的。”
康唯不想让父母追根刨底的询问，她不想父母亲知道，如今当她为人母时，她做得有多么失败！
不等父母追问下去，康唯便提起包离开了。
小区里的路灯长年失修了，偶尔有一些微黄的光投射在地面上。也投射在那一张张看不清楚表情的脸上形成黑色的影子。他们有半边身影无法在黑夜中被人看见。那只是因为他们尚未完全投身于黑夜之中。
康唯打开车门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亮起一阵强光，光线太过刺眼导致康唯有那么几秒根本无法睁开眼。当那阵强烈的车灯光线黯淡下去，康唯看清了车里坐着的那个人。她有些尴尬的抹去眼角的眼泪，对车子里坐着的那个人微微一笑.....
万芬也对她露出了一个谁也看不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