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锋芒露(1 / 1)
燕长宁轻阖双眸,将头靠在椅上,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人的神出鬼没。只听她轻声道,“不必。”
未央侧头看着那一身白衣的诡异男子,顿时噤了声,只得默默出了帘帐。
“我总觉得……”燕长宁缓缓睁开双眼,“此次天顺派的兵,意义不简单。”
欧阳夏轻嗤,“废话。”
燕长宁饶有兴趣的望向他,“你怎么想的?”
欧阳夏眉梢一挑,斜斜的望过去,勾起唇角一笑,“长宁,你猜猜?”
燕长宁翻了个白眼,重新靠向椅背,“算了。”
帐外日落渐圆,橙色暮光软软透进这一方狭小天地。她隔着帐帘望那抹淡淡余晖,不知怎的,又浮现出段麒麟那迷离风流的眉眼来。
那样的眉眼,注视自己时,永远温柔怜爱。
城头一搏,他猩红的眼眶,可比这日落残红更加灼人?
“长宁。我总在猜你。”欧阳夏的嗓音低低传来,散在重重余晖中。
“你却不愿猜我一次。”
燕长宁眼波一顿,不由得侧头望去。欧阳夏斜斜倚在床榻边,手悠闲的枕在脑后,闭眼假寐。好似没有说过那句话一般。
而她也分不清他眉间隐现的落寞,是真是假。
第二日,军队照常拔营前进。这七万军队虽庞大,却是在无数山沟谷底秘密前行,意欲秘密的直捣黄龙。可三日后的一天,刚刚走到正午,燕长宁却突然勒住马缰,望了望天边日头,吩咐人在此安营扎寨。
众人虽觉奇怪,可有越峥“绝对服从”的皇令,却也无人敢来置喙。不一会儿,此间荒原上便多了一朵朵白色营帐,像祭奠的花,在昭示着什么。
燕长宁静静坐在主帐之中,玉白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扶手。
四周空气突然紧了起来。
燕长宁手一顿,嘴角翘起一丝冷笑。
白影哗哗在帐中闪过,她猛地一把站起,眉目惊惧,“谁?!”话音刚落,只见面前挥来一掌,掌风急烈,皮肤生疼。
燕长宁灵巧躲过,手撑于扶手之上腾空往后一翻。白影如鬼魅般随之跟上,燕长宁稳住身子与他交手,几回合下来,已处下风。
那人用手肘顶着她的脖颈掠到墙边,燕长宁后背猛地撞到硬物,不由得低哼一声。她冷冷抬眼看面前的人,眸里有一丝讥讽的笑,“于兄,你果真沉不住气了。”
于远之对她温润的一笑,眼里没有半分狠色,“长宁,你太不安分。”
“哦?”燕长宁学着他笑起来,“我这是碍着于兄什么事了?于兄会嫌我不安分?”
“长宁,事到如今我也不再对你隐瞒。”于远之浅浅笑着,神色认真了几分,“你若现在退兵,不再插手叛军一事,我便令人放了你们。如若你不肯合作,就别怪我心狠。”
“于兄用什么要挟我?”燕长宁挑挑眉。
于远之高深一笑,“长宁,你别装傻了。我能这样悄无声息的进你的营帐,就说明,你所有的军队,都已被我包围。只要我一声令下,七万大军,血染黄沙。”
燕长宁隐隐透出惊讶的表情,“是么?”
于远之摇头冷笑,“长宁,我知你一向冷静。自打你进了玉屏山庄我便觉得你不是常人。可我也想不到你竟会如此助段麒麟。你可知天顺泱泱兵马不是闹着玩儿的?玉无痕早已入魔,横扫胡军是早晚的事。你何不投诚,明哲保身呢?”
燕长宁无奈一笑。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在帮段麒麟开路,可知她自己心中,也有一份信念?
“于兄,”燕长宁正色,“天顺泱泱兵马确不是闹着玩儿的。你我都清楚,此次天顺出兵,夹杂着多少人的私心?你和于侍郎忠心为主,竭力想保天顺百年太平,但你们可有看清楚你们信奉的燕川第一大国如今已是什么样子?于兄,我也要劝你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若你眼光如此狭隘,只想保住眼前太平,就不是长宁心中那个于远之。”
于远之眸光微颤。天顺即便腐朽至此,有他们于家这样死命的守着,撑个百年绰绰有余。燕长宁想要瓦解它,还太早。
“长宁,你心中有这样的抱负,不可谓不让我刮目相看。”于远之不打算让步,“可你凭什么劝我?凭你被我挟持,还是凭你的万人军队已被我包围在谷底?”
燕长宁的目光却突然散去了惊惧,浮上一丝挑衅,只看她微微翘唇,“是么?”
于远之皱起了眉头。他手中寒光一闪,一把锃亮的匕首就要向她刺去。
身旁突然有青影飞来,于远之手臂蓦然一麻,匕首哐当落地。燕长宁脱了桎梏,一个旋身便从他面前闪开。
手臂痛麻,无法动弹。于远之不由得冷冷一笑,燕长宁如此有恃无恐,原是有高人相助。
燕长宁没看他,只是侧头对欧阳夏诚恳的颔首,“欧阳夏,谢谢你。”
欧阳夏负手站在一旁,浅笑不语。
“于兄。”燕长宁上前一步,“你确实包围了我,可你包围的,只是区区三万大军。剩余四万,都在谷顶等着呢。”
于远之眼神一紧,倏的望向她。燕长宁眼光瞟向帐外。外面所有峥字军都被于远之的人马挟持着。唯一的胜算,只在那最外圈的四万大军。
“你说你包围了我,其实不过是自己跳进了圈套,让我重新将你包围了而已。”燕长宁淡淡笑着,“咱们这个圈中圈,可真是有意思得紧。”
于远之冷笑,“原是我小瞧你了。”他顿了顿,复又问道,“你怎么察觉出我的?”
燕长宁笑了,“于兄伪装得极好。可以说我从没觉得你有异常。可自打我尚郡府遇袭那晚,你冒冒失失冲进房间将刺客一剑杀死时,我便肯定,你不简单。”
于远之无赖笑着不承认,“长宁,我那可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呐,你可不要恩将仇报。”
燕长宁呵呵笑了两下,“于兄平时练功最不认真,在那样慌乱的情况下竟如此准确的将长剑射入刺客左胸,一招致命。当时久谷与他挨得那样近,你都没有失手。长宁,佩服。”
于远之笑意渐冷,“我此次出兵走金越山脉是秘密,你何以防备得这样周全?”
“我从那时就怀疑你了啊,于兄。”燕长宁冲他眨眨眼,“从那时便开始防备你,岂有不周之理?”
于远之眼里神色多了几丝阴狠。欧阳夏心不在焉的一瞅,便知此人内功强劲,马上便可冲破穴道了。他一把用脚勾起地上匕首,向他走过去,“说完了,杀了吧。”
于远之顿时有些惊慌。匕首向自己挥过来,却被燕长宁猛地挡住——
“不要!”
她一把挡在他身前,握住了那把匕首,对欧阳夏摇头,“欧阳夏,不行。”
欧阳夏嘴角冷冷翘起,“你还要妇人之仁?”
当晚把她从段麒麟身边掳走,他听她建议,用了不伤人命的炸药包。知道她不忍增添无辜亡灵,他也就照办了。可如今,对这样一个强劲的敌人,她还要宽恕?还要留下后患?
“不是妇人之仁,”燕长宁垂了头,“我是觉得,或许他还有用。”
欧阳夏冷冷垂下手,语调淡淡,“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长宁,记住这句话。世间没有绝对的公平,没有绝对的无辜。”说罢,他一把甩开匕首。
“方才只一瞬,他便对你下了杀心,若我晚到一刻,只怕迎接我的,就是你的尸体。”他冷冷甩下一句话,负手走远了。
燕长宁心潮起伏,她转过头看着于远之,指骨攥得紧紧。良久,从地上捡起匕首,对着于远之刺去——
刺的地方,却只是他的肩胛骨。
欧阳夏冷冷斜眼瞟过来,嘴里发出一声讥讽轻哼。
于远之闷哼一声,腿一软往后倾去。燕长宁将匕首抽出,摔在一旁。
“于远之,不要再想作怪。否则,这把匕首下次刺中的地方,便是你的心脏。”说罢,她将他推出营帐。挟持峥字军的兵马见此情状,立刻甩下长矛剑器。燕长宁抬手,远远望着谷顶影影绰绰的大队人马,心绪复杂。
天光渐亮,日暮破云,她不知道,千里之外,已是大战。
段麒麟的青北胡军,与天顺皇家军在海慎高原正面交锋。
狼烟四起,杀气翻腾。战场之上,旌旗摇曳,马蹄踏血,长矛冷剑,乒乓交响。利刃入肉之音此起彼伏,让人脑门的筋突突的跳。
青北胡军所到之处,疯狂占领城池,不给天顺任何喘息机会。此刻与皇家军正式交锋,战事胶着,不分胜负。
“玉无痕!上啊!”聂逸红了眼,对冷眼观战的玉无痕吼道。玉无痕眉眼锋利寒凉,原先的温文尔雅,沐如谪仙荡然无存,他眼眸如冰,周身杀气。
他坐在马上,对着对面军队正中,遥遥望去。
只是一瞥,眼中怒火便被猛然释放。他倏然从马上飞起,抽出身后长矛,凛冽的向四周挥去——
战甲破裂之声重重响起,胡人军队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面前一人神似邪魔,只轻挥长矛,瞬间百人致死!
他攻势如火蔓延,无情冷漠,踏地如飞,周身呈包围之态,却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他眸中杀气如虹,便是微微靠近也能让人胆寒。
唰唰唰唰——
又是几十条人命。
胡人军队纵然再狂莽,此刻也有微微的怯意。战友的死竟让人顿失士气。
聂逸在身后见势,带血的嘴角不由得狠笑起来,“段麒麟!你如何能斗得过一只魔鬼!还不快快投降——”
语调蓦地顿住——自己的颈前,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把利刃,寒光逼人。
“纵容你们许久,也该给点颜色了。”
身后,是一人微凉的语调,带着被压低的杀气,直扑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