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最是繁丝摇落后(七)不速之客(1 / 1)
夜色降临,她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只听门口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却又猛然停住。
他好像没有打算进来,却也没有离开。
莫醉一皱眉,这个黑衣人,到底是想做什么,不眠不休地照顾了自己三天三夜,今天却把自己丢在医馆中,整整一天都没有露面。
“大哥,是你吗?”她有些不耐,清了清嗓子,尽力抬高声音,“你进来吧,我有事和你说。”
好大一会儿门外都没有动静,在她以为他可能早就离开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他站在门口,没有再向里跨进一步的打算。
“大哥不是说明天要去梓竺庵上香吗,我现在虽然走路不便,但有大哥帮忙,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他不过来,她怕外面有人听到,也不敢直接挑明,只好提示他道,“明天就是十四了,大哥应该还记得吧?”
如果是阿渊派他过来的,那他应该知道原计划中她应该在十四当日到梓竺庵,然后在庵中躲上一夜,等十五时康华帝过来拜神。
那黑衣人已经换了一身浅色青衣,但仍然戴着斗篷,全然看不到他的神色。
他一言未答,抬起右手,手掌轻翻,对准了桌上的烛光挥出一掌,想是要将烛火扑灭。
但掌风到处,那烛光只是微一摇曳,竟没有熄灭。
那人很明显地一愣,但随即便收回了右手,举步向里走了几步,吹灭了烛火,转身走向门口,关了门,再无声响。
她早就预料到他不会同她说一句话,但令她惊讶的,是他好像受伤了。
那一掌看似利落有力,但却没有发挥与掌势相匹配的掌风,而以他的功力,不应出现这种失误。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不仅受伤,而且还受了重伤,以至于真气不足。
难道,是又遇到危险了吗?
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也不知道他的伤究竟有多严重。
已经在床上躺了几天,她全然睡不着,只是睁着眼胡思乱想。
初春的月光透过窗子静静洒了进来,不由想起又快到了月圆夜,而又如同一个噩梦般,正是在这样本该美好的夜晚,九年的坚持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她微叹一声,无助地闭上了双眼。
藏经阁没有了,一切,又要重新开始。
不远处,突然响起女子的说话声,好像是絮儿和另外一个女子在整理药材后从这个小院经过。
“咦,张大哥,你怎么不进屋休息,守在这里做什么?”絮儿惊讶的声音从门外低低传来,“是担心张姑娘的病吗?你放心,她已经没有大碍了,你不必担心。”
“她自小便做噩梦,我在这里守着比较安心。”他低压着声音,平淡无起伏,“也防着她半夜大吵大叫扰到你们。”
“这样啊,那我们就先回去休息了。”絮儿的声音中惊讶不减,但他的语气似乎不容人质疑,只好道,“不过,我看张大哥的神色好像不太好,这个时候夜里春寒料峭,张大哥如果要守在门外,不如多加点衣裳。”
“多谢絮儿姑娘。”他平静地道了谢,似乎再无意说话。
絮儿道别之后,便再无声响。
莫醉不由唏嘘,怪不得他在门口不离开,原来本就打算守在那里的。
而原因,自然不是她总是做噩梦,而是他要保护自己。
她眸中一柔,心中生出无尽感激。
无论他是谁派来的,又有何目的,但他的确是在尽心尽力地护着自己周全,而且,如果絮儿所言属实,他已经救了自己两次。
门口许久没有动静,知道他只是随口应下,没有再回去加衣的打算,她想了想,坐直了身子,伸手拿来自己的大氅,用力向与床头相隔不远的窗子掷去。
沉闷一声响,大氅落地,过不多时,窗外便出现了一个身影。
她侧着头看去,只见他站在窗外,拿着大氅,悄然而立。
清亮的月光打落在他身上,将他的轮廓剪成一个暗影,无比清寂。
这个身影,怎么看起来这样眼熟?
她心中一动,正待细看,眼前一闪,那个身影却已然飘然无踪。
心下一阵失落,她猛然抬起右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左手背,疼痛蓦地袭来,她仿若清醒了许多。
重新躺下,她用力挥去了脑海中自己方才荒诞不羁的想法,合上了双眼,提醒自己明日的爬山还需要体力,慢慢睡去。
平缓的呼吸声在静谧的夜间极为清晰,窗外,一个青衫男子默然而立,静静地托着一件大氅,久久不动。
第二日,她早早便醒来,虽然仍然没有什么气力,但还是挣着下了床,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脸色憔悴毫无神采的自己,心下一叹,随意整了整头发。
“张大哥,我来给张姑娘送药。”絮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但推门而入的,却是那个神秘人。
“谢谢你这几日的照顾。”知道自己一接过药他就走了,她也不忙伸手,抬起头看着那层层重重的黑纱,感激道,“你救了我两次,我永生难忘,只是,我唤了你几声大哥,你总该让我知道你姓甚名谁吧。”
他没有说话,直接将药放在了梳妆台上,向后退开几步,却没有离开。
看来他还是什么都不打算说,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端起药,一饮而尽。
但她很快便意识到了不对,头开始发昏,却不是这几日病中的症状。
“你,这药里有,有迷药?”开始有些目眩,她惊愕地看着他,眼前却愈来愈模糊,极力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眸中尽是失望与不可置信,“你……”
话音未说完,身子一软,猛然向下倒去。
眼前一片漆黑,但却觉得自己仿若被人抱住,但却犹如身陷冰窟,一阵钻心的凉。
这一觉睡得极沉,再醒来时,她仍躺在妙手医馆,只不过,和昏倒前一般的阳光让她一时有些神思恍惚。
难道那一幕只是做梦?自己只是刚刚睡醒而已?今天还是三月十四?
她懵然地在床上躺了片刻,还未想清楚一切究竟是真是假,突然听到门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一个身影蓦地闪到眼前,她还未来得及惊叫,便看到他竖起了食指,隔着黑纱“嘘”了一声。
原来他一直在这里。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他做了个让她安静的手势,悄无声息地潜在了房门之后。
难道是有人要偷袭?她心下一凛,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响,但却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他的伤好了没有。
门被人推了一下,虽然没有被推开,但他全神戒备,如临大敌。
“大伯,你怎么在这里?”
剑拔弩张之时,絮儿清脆又带着惊讶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哦,老夫想去茅房,见絮儿姑娘正忙着,就自己来找了。”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朗朗一笑,道,“结果发现咱们这个院子可真是够大的,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你看老夫一着急,就想找人打听一下,这不刚要敲门,絮儿姑娘就过来了,真是来得巧啊。”
“妙手医馆也算是南郡城最大的医馆之一,自然也不能让人小觑。”絮儿清甜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自豪,“老伯,茅房就在医馆的前院呢,我这就让人带着您过去。”
“好,好,老夫着急,有何冒失之处,还望絮儿姑娘不要见怪。”那男子的声音愈来愈远,听起来却仍中气十足,“有劳这位姑娘了。”
“絮儿,这位老伯似乎不大对劲,”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低低地道,“这几天城中好像来了许多不速之客,爷爷说好像是北胡人,你说他不会是北胡的习作吧。”
“小点声,爷爷也说了,只要来咱们医馆看病的就都是病人,不管他们是哪里人。”絮儿压低了嗓子,顿了一顿,又道,“张公子专程带着张姑娘来南郡看病,现在张姑娘的病转眼就要好了,最好不要出什么差错。”
“就絮儿你傻心眼儿,难道你还真相信他们是兄妹……”
“你胡说什么!”絮儿低声恼了她一句,拉着她走远了。
她们最后说的几句话,莫醉全然没有听到耳中。
她的心中满是震惊,耳旁久久回响着方才那个中年男子浑厚的声音。
是他。
那个在宫中竹林中与老夫人相会的男子,那个自称是卓昊亲生父亲的乔将军。
乔木本是罗宇收养的义子,后来在与北胡的一场征战中英勇身亡,连尸首都未找到。
可是,他却声称是自己的卓昊的生身父亲。
其中的隐情她并不全都知道,但她却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年的乔将军是北仑人。
也就是说,北仑人真的来了南郡城。
可是,他们来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