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难抉择（1 / 1）
能解毒的药草长在林子深处，东方容有一项绝技，她能辨别出不同药草在风中的声音。
起风了，她在一条岔路口驻足，闭眼，倾听，花瓣与嫩叶摩挲的声音随着清风传入耳中。看来能解竹叶青之毒的点星花应该是在右边的路旁没错了。她挪动脚步，刚想要向右边走去，突然，一阵清脆的铃声蓦地响在耳畔。
左边小路的尽头，居然是风铃草！
风铃草能解臼毒，此草虽然不是什么特别稀有的药草，但它会随机在午时入未时的一炷香时间内发出声音，如果这时将它入药的话，药效才能解毒。据声源推测，她想要摘到风铃草，起码需要一盏茶的时间。
但是……
她为难地朝右边看了看，要是一炷香之内不能将点星花给老爷爷服下，竹叶青之毒就会入了心脉，对老爷爷的身体损害会很大。
左边是自己，右边的别人。
如果是以前的她，这压根儿就不是什么为难的抉择，但现在……
——“乐正家从没承认过宋绯心，你？又有什么资格称我祖父？！”
一个冷酷无情的声音乍然响起。是刻入她脑海中的，乐正冥的声音。
她血缘上的祖父，也是结束她生命的仇人！想到这里，东方容的拳头慢慢攥紧，既然，既然这江湖有背叛自己的柳皓轩，有狠心无情的祖父，有冷眼旁观的祖母，还有沾满鲜血却犹如茉莉的……父亲的妻子……
新生的东方容，又为何要为了别人而放弃自己的解毒良机？
东方容一咬牙，毅然选择了能给自己解毒的风铃草。
踏上左边的小径，每一步，都仿佛走在了针尖之上，要将她过去十六年建立的信念悉数摧毁，那仁心的、救世的、慈悲犹如菩萨的医者信念。
“老爷爷只是别人，一个与自己没有丝毫干系的别人！”
东方容一直在不断地说服自己，一步一句，一步一句，直到二十六步之后，她再也迈不动步子了。是的，老爷爷是别人没错，但不管怎么说老爷爷救了她啊，即使乐正一家要将她斩草除根，但老爷爷只是善良地救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垂危之人啊。
她蓦地停了步子，顿在原地。
如果她不说自己能解毒，老爷爷也就不会放心去吃竹叶青。说到底，她有责任保证他安然无恙的。想到这里，她沿着原路返回，选择了另一条路。她想，明日此时再来这里找风铃草，碰碰运气吧。
采到草回到茅屋前，老人正摸着肚子倚靠在石头边上打着饱嗝。
他看到她回来，咧开嘴笑道：“小丫头，这毒还真是厉害，一会儿工夫小老儿就感到四肢酥酥麻麻的不听使唤了。”
东方容笑了笑，找来一个石臼，将三瓣花和一片叶捣成药汁。
药草不一样，制法也就不一样。虽然煎煮可以最大限度地将药草内的有效成分提取出来，但东方容却尽量不那样做。她宁愿选择最快的起效途径，也不愿破坏药草本身的成分。将点星花捣成绿色的汁液之后，她捧着石臼走了过来，笑着说：“老爷爷，我要在您的腕部开一个小口子，将药随血液渗进去，会有一点儿疼。”
老人第一次听到这种奇特的治疗方法，好奇心大起，让她赶紧做。
东方容微微一笑，伸出手指，指尖是习武之人应有的厚茧，但她的动作无比轻柔，稍稍运起真气在老人腕部一划，三滴血珠子随即渗出。她将药汁均匀地涂抹在伤口处，几乎同一时间点了腕部两道大穴。血止住了，药汁也随着血液流向心脉。
医术精湛，技艺纯熟，少说也有十年的功力。
老人看着东方容嘴角漾起的微笑，这笑里含着医者对伤者的慈悲之情，是万万假装不出来的。更何况，她也没必要在他面前演戏。
老人不禁脱口而出：“丫头，你真的是东方家的丫头吗？”
东方容霍地抬头，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她连忙转身，不让老人看到自己的表情：“老爷爷，我是东方容。只不过……”
她顿了顿，看着指尖被药汁染绿的厚茧。
“……不过经历了一次生死，忘记了过往，重，重生了而已。”
重生吗？
老人本来不信她所说，但似乎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他认为，即使她选择忘记过去，但这神乎其技的医术，还有她那仁心慈悲的温柔是如何也变不出来的。除非，她是换了一个人。但这种想法也太过荒谬了，老人只好压下自己的疑惑，与那个人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原来东方丫头不仅武功超绝，而且医术堪比无妄神医，果真是后生可畏啊。小老儿不就避世了几年，这就被后辈赶超了，呜呼哀哉。”老人半真半假地叹气，眯着眼睛，也没有错过东方容在听到“无妄神医”时眸中的一刻欣喜和哀伤。
“老爷爷为何要避世？”东方容灵巧地转过话题，“您深藏不露，如果我没有失忆，定是知道您的名号吧。”
老人暗笑，这丫头虽然温柔单纯、不谙世事，倒也十分机灵。
“避世当然有避世的理由，你这种小娃娃不会懂的。”他偏过头动了动手指，“嘿，这药真不错，不过我真气阻滞，想来三日之内是真的没法儿运气咯。”
东方容看他也避过了话头，也没有追问，走过去，蹲下来收拾刚才烤蛇肉的残局。
刚才选择去采点星花的那一瞬间，她想了好多。那丝偏激的念头闪过，她只觉得那一刻的自己太过可怕。医者仁心，她以前连小兔子、小老鼠都会相救，方才竟然想为了自己放弃老爷爷。
这一次的重生，她究竟想要什么？
她又究竟为了什么活下去？
师父……
柳皓轩……
她会先去乐正家，去看柳皓轩是否存在。
如果存在呢？她会原谅他吗？柳皓轩处心积虑六年，只为了无妄岛的机关图，此人的心机可谓深厚，她爱的不过是他信中塑造出来的柳郎而已。
如果不存在……
东方容用泥土将火星扑灭，眸中的亮光也随着一起寂灭了。
突然，身后有一个声音骤然响起：“你居然还活着？！”
陌生男子的声音，气息绵长，功力偏浮，应该以轻功见长。东方容循声转身看去，发现一名高挑的俏丽男子，男子身穿碧水长衫，眉目间水光盈盈。他右手握一柄水纹长剑，骨节泛白，可见执剑之力巨大。
他为何要如此恐惧？
东方容心中腾起一丝疑惑，但早已从男子的那句话中听出了杀伐之意。她是死过一次的人，自然对杀意有着无比敏锐的感觉。只一瞬间，她便挡在武功全失的老人身前，声音清丽地问道：“阁下何人？”
来人在听到她疑问时神情一滞，但他还是不假思索地拔出长剑，快如离弦之箭，直指东方容心口：“剑铭阁，水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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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神秘老人功力受阻，重生的东方容生死难测的紧要关头，繁华的越州城内，双绝争魁的比赛也终于到了高/潮。
比赛是在红袖坊的地盘，因此她们的艺魁娘子先出场。
只见紫纱轻摇，先踏出右边梨花门的是一只秀美的金莲，脚踝上挂着一圈银铃，随着轻挪莲步，发出“叮铃铃”的妙音，简直妙哉。就在众人的眼神都被赤足吸引的时候，艺魁娘子已经走到了花台中央。
她抱着一把琵琶，婷婷袅袅地立于台上，顾盼之间，令人心神荡漾。
“绝了！”一位身穿华服的贵公子一拍桌子，大声赞道。
这一声发出，台下被夺去魂魄的众人纷纷抚掌称赞，眼神色眯眯地在艺魁周身游转。
紧接着，艺魁娘子一拨琵琶，嘈嘈切切的声音犹如晴空惊雷，珠落玉盘一般，骤然让整个大厅陷入琵琶声中。方才还犹如色中恶鬼的众人，竟然都半眯起眼，欣赏起琵琶曲来。
艺魁娘子边拨弦边舞蹈，清脆的琵琶声配着银铃声，仿佛幻化成一曲勾魂夺魄的妙音，响在每个人的耳畔。妙音在耳畔又是呵气，又是摩挲，简直让人心痒难耐。但这曲中又有另一股神奇的力量，竟让这些来青楼找乐子的男人都能摁住性子，非要将这一曲听完才罢休。
余音绕梁，纵过三日犹不绝。
这一曲《花街晚巷》陶醉了大厅里的所有人。
“红袖坊赢了，我就不信还能有人比得过我们绾丝姑娘！”方才的那位贵公子又是一声，赢得了众人的应和。
“是啊，秦园的花魁不用出来了。”
“现在就开始竞标吧！”
“我出五百两！”
“八百两！”
……
秦园的老鸨听在耳里，急在心里，真想奔到台上去，扯着嗓子让大家稍安勿躁，但在场的都是越州城里有名的贵公子，她又不敢得罪，只能眼巴巴地期待着青穗出场能镇得住他们。
说话间，艺魁绾丝已经下了台，而台下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她玲珑的足踝和妙曼的背影所吸引，没有将一丝注意力放到花台之上。
就在此时，青穗上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