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酸橙绿 （1）（1 / 1）
帷幕落下，众人纷纷涌向出口。林拾月摸了摸挎包里的那个淡蓝色礼盒，走了出去。
在林拾月的旁敲侧击、多番试探下，终于争取到了在秦雨虹家借宿的机会。
“我寒假的时候想去做做兼职，挣挣零花钱啥的，蓝领的孩子可是要早当家的……顺便可以偷窥一下颜大人的私生活啥的……”林拾月叽里咕噜仔细筹划着她的寒假大计，“雨虹，你在听吗？还以为你是热血女，没想到真的如颜大人说的那样，是个沉默呆啊。”
“这些话你都记得。”
“颜大人说的呗……”林拾月嘿嘿笑了笑，又投入到她的寒假大计当中去了。
秦雨虹去了两次辛溢上课的班级，可是都没有碰见他。问他的室友，室友也说他从来都是半天不见人影，很难找到的，打电话也会常常没人接。
最后秦雨虹还是找到了贺子柠那儿。
“辛溢老是不在……都没有恋爱的感觉啊……”对贺子柠说出这样的话，秦雨虹自己都觉得不太好意思。
贺子柠换上平时不穿的帆布鞋，将瀑布似的黑发束在身后，去炒菜馆要了几个菜，带着食盒往外走：“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换了两趟车，秦雨虹跟着贺子柠往街道的一条支路走去。走了几分钟，来到一个工厂的大门，贺子柠向门卫问声好，简单说了几句，将食盒递给他，然后走了出来。
“你跟我来。”
工厂的外围长了一排类似于甘蔗又不像甘蔗的植物，秦雨虹想了几下，还是记不起它的名字，若是颜料在，他一定是知道的吧。
贺子柠将秦雨虹带到工厂的后门：“从这里可以进去，不过只能偷偷地看，要是被老板发现就不好了。”
秦雨虹走进去，里面是一个有些破落的小院子，墙角长了些蕨类植物。在院子里堆着数米高的沙堆。
秦雨虹小心翼翼地从窗户探个头去看，在硕大的厂房里，每个工人面前都有一堆沙，他们将沙子踩啊踩，然后又去另一个房间端什么过来倒在沙堆里，这样反复运作。
辛溢就在里面，大冬天的穿着一件T恤在那里踩沙。
两个女孩子就趴在长满铁锈的防盗窗外，眨巴着眼睛看着在黑漆漆的工厂里挥汗如雨的男孩，许久无话。
“辛溢他……同一时间基本上有四份工。”贺子柠的眼睛还盯着里面，她温柔的声音划破了沉默，“自从他母亲得肠癌开始，他就没有睡过一天好觉。”
又是一阵沉默，秦雨虹抬头去看站在旁边的贺子柠，眼泪不知什么时候从贺子柠美丽的脸庞上滑落，滴答滴答，滴到院子里的细沙地里。
医院里扮丑角的辛溢一下子填满了秦雨虹的整个脑袋，那个丑角渐渐地与她眼前的这个挥汗如雨的少年靠近、靠近，最后重叠。或许自己真的不了解他吧，秦雨虹觉得自己的心脏酸透了。
下班的时候已经十点过了，辛溢冲了个澡，打开手机：“今天可以见见你吗？我在你宿舍楼下等你。”
匆匆赶到楼下，远远的就看到秦雨虹在灰白的路灯下来回踱步取暖。
辛溢一步一步往秦雨虹那里走去。
“你怎么等到这么晚，外边这么冷。”辛溢将脖子上的围巾扯下来给秦雨虹系上。
“还是你自己戴吧，我已经有围巾了。”秦雨虹踮起脚尖将围巾重新系在辛溢光秃秃的脖子上。
辛溢笑了笑：“这么晚有什么急事？”
秦雨虹也笑了笑，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纸盒递给辛溢。
“这是什么？”
“三十万五千。”
“诶？”辛溢的瞳孔放大了一倍。
“给你母亲看病。”
“嗯？”辛溢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你不是想送母亲去做手术吗？你不是连老家的房子都拿出来了吗？”
辛溢愣了一下，看到秦雨虹严肃认真的脸，最后点了点头：“嗯……”
“别卖了，那里不是藏了你所有美好的回忆么？等你母亲病好了，带她去那里住两天，或许比什么药都有用。”
“可是……可是这钱……”辛溢将钱推了回去。
“钱用了还可以再赚，但是阿姨的病所拖延的时间消失了就不会再回来了。”秦雨虹握着辛溢的手腕将他往宿舍门口推，“我家连学校的图书馆都随便捐，这点根本不算什么的，我又不亏。”
辛溢的眉毛皱成了一团，嘴巴张开又合上，张开又合上。
“快回去吧，放了寒假就带阿姨去吧。”
“走啊。”
辛溢看着笑着跟他招手说再见的秦雨虹，此刻的他好想跑过去抱抱她，可是，他看到她的笑容，看到她送走他的那个目光，辛溢只有勉强咧开嘴，弯一弯自己的嘴角，最后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宿舍的楼道走去。
那天回来，贺子柠一个人跑到炒菜馆喝了好多酒，眼泪簌簌。
“他明明是这么好的年纪，为什么要他承受这些？”贺子柠将透明的酒杯举过头顶，接下来一干二净。
“他家里的房子都拿出来了，那么宽的地，就要被人拿去建农家乐了。”贺子柠满嘴酒气，一边哭一边笑，“真是个倔强的笨小孩……”
生活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秦雨虹没有对这个问题穷追不舍。孔子不会因为自己不知道美国的新闻头条而感到惶恐，所以每个人应该都或多或少是公平的吧。
然而看到辛溢那个倔强而又疲惫的背影，秦雨虹突然想起在篮球场上，他固执地拖着疲惫的双腿不屈不挠地阻挡在颜彩介的面前的场景。原来他是如此尽力地，想要和命运来一次赌博啊。秦雨虹背着醉醺醺的贺子柠回学校，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影子竟然是那么地暗淡。
好像自己活着，从来没有为了什么，而拼命地想要去守护过。
能为他做些什么？她想了好久，最后还是想到了这个最俗气却又最直接的办法。
回到家，秦雨虹做了一个深呼吸，跨进门。
“你把你妈珍藏的项链拿去卖了？”秦也周坐在客厅，眼睛盯着电视，头也不抬地问道。
“嗯。”秦雨虹慢吞吞地走进家门，将钥匙圈挂在门口木偶的手指上。
“有喜欢的人了吗？”
“嗯。”秦雨虹往楼上走。
秦雨虹就站在门口，秦也周还盯着电视。过了好一会，秦也周换了个台，说：“什么时候带回家里看看。”
秦雨虹这才往屋里走，走到楼梯的最后一句，轻轻地说了一声。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