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挚友(1 / 1)
那是她和阿淳刚从她家回学校那会儿。
有一天,他突然说,秦姨要见她。这样大的事,她事先一点也不知道,又没一丝准备,顿时便慌了手脚。她知道,阿淳很在意这个秦姨,现在老人家要见,自然不能不去。
她急了,便只将怨气洒在他身上。他却不以为意,说她原本就挺好的,秦姨见了一定喜欢,万一不喜欢,也没关系,反正娶她的是他,又不是秦姨。
地方定在郊外了一处老宅子,看着有些年代了。
临去时,阿淳告诉她,秦姨耳朵不好,但能懂唇语。她当时想,秦姨定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谁知却是个极柔雅的女子,一身深色旗袍,宝蓝色盘扣,直扣到脖子里,越发衬得人端庄典雅了。
说话也和气,邀了她一同赏花,那花跟她的主人一样,清新的很,不知怎的,就说到了粽子。
秦姨说,阿淳一直在她耳边说道他认识的的那个女孩子多会做粽子。她离家好些年了,很想尝一尝,饱饱口福。
沐然自然同意,煮几个粽子,又不是什么难事。
厨房里东西齐全的很,本用不着帮忙,阿淳却围在她身边,不时捏个果子吃。
还是秦姨把他拘了出去,说是他在这儿,晚上也吃不上粽子。她看得出秦姨对阿淳很好,都这么大了,还小孩子似的对他。两人说个话,还要他挨着她坐。
可能是耳朵不好的缘故,这秦姨说话声音稍大了些,她在厨房里也听得清楚。
“真那么喜欢她?”
阿淳也不说话,只是端着盘子,抛着果子吃。
“可我觉的这丫头不怎么好,长得也就那样,性子也闷了些,这样的娶回去,你父母怕是也不能同意。”
阿淳轻哼了声“他们怎么样我不管,我喜欢什么样的人,自然也不用他们管。再说了,我的事儿什么时候不是我自己说了算的。”
秦姨听了这话,却是抿唇一笑,说他“还记着你父亲的话呢?他还不是被你气坏了,随口一说,哪里就真的不管你了。也是你,执着的很,跟他怄气,硬要自己出去闯。不过我也听你父亲跟你母亲说起过,说是你在外边做的很好,是个做家主的。”
郎祁淳捏着果子的手顿了顿,过了会儿说:“我不做家主,反正有阿风呢。”
秦姨抚了抚他的头发,笑着说:“孩子话,几辈子留下的规矩了,多早晚这家里是你的,你现在不也做的很好,几个当家都很服气。”
阿淳是最不喜欢听这些家里的事的,所以秦姨说什么,他只是听着,却不说话。
“说多了,你又不爱听,不说了。”秦姨轻叹一声,手指点着他的脑袋:“可惜了洗砚那姑娘,你呀,都是你母亲惯的你。”
阿淳不服:“我母亲只在意我父亲,还有阿风,几时理过我?”
秦姨笑着说:“还敢说这话,你敢说,你母亲不是更疼你些,哪次惹你父亲生气,不是你母亲护着你,就是跟小哥儿闹翻了,你是老大,你母亲还不是向着你。小哥儿委屈的不行,急的只哭。”
阿淳似乎想到了什么,眉眼一笑:“就应该治一治他,谁让父亲老宠着这他。”
“你父亲不宠你么?我临来时,你母亲还嘱咐我,让你回去一趟,说是你父亲想你了,做梦都喊你的名字。”
“我不回,肯定是我母亲哄我的。”
那时,她只将这番对话当作一段有关阿淳的小故事,听了听。
其实,当时就该想到,阿淳和洗砚姑娘是有些渊源的。
那之后,她很久都未再见陆世南,直到有天下午,才在路上又碰到了他。
她从店里出来的早,便没打车,因为还没到下班时候,路上人不多。
已是深秋了,地上落了好些梧桐叶子,很是萧条。他不知几时注意到她的,按了喇叭,她一回头,就看到了他。
这些天不见,他还是他,可她明显觉得他有些不同了,至于那里不同,她也说不上来。倒不知是他真的变了,还是她的心境不同了。
坐在车里明显觉得气氛不对,他不说话,她犹豫了许久,终是开了口:“那天,真是对不起。”酒会那天她终还是失了仪,累得他,提早离场。
他看了看她,面无表情,看不出一点喜怒,过了会儿,竟点了支烟。
她之前鲜少见他吸烟,不知现在怎么了。倒不是她介意,只是看着他这样,心里觉得难受。
车里空间小,那些烟云缭绕散不出去,有些呛人。他说了句:“你认识克里斯?”
沐然未听懂“嗯?”
“就是郎祁淳。”他将烟掐灭了。
她与阿淳相处那么久,从不知道,阿淳原来还有个名字,叫什么克里斯的。或许关于阿淳,她本身就不了解。
她的阿淳是个小小的上班族,每□□九晚五。断不会开得起那天那样大的派对,若说是因着他们分开这些年,他赚了钱,可这之前,他就认识陆世南这样的人,又与丰子非交好怎么解释。就是那个秦姨,也绝不会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她原本以为,她的阿淳是没落王朝里走出的贵族,却原来错了,他的王朝正值鼎盛。
沐然拂了一下有些遮眼的头发,说:“认识,不过是好些年前的事了,那天刚巧碰到,不想是你的朋友。”
他却笑了,意味不明“你认识的人还真多,前头是蓝钰,今天又是他,不定明儿又认识我那个朋友呢。”
她不懂他这话里的意思,动了动唇,没说话。
他隔了很久,又说:“你知道他是谁么?”
沐然声音很低,低的尾音都没在喉咙里“我不管他是谁,我只认识那个人罢了。”不管如今他怎么样了,她只是记得她生命里的那个阿淳,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阿淳。
“是啊,你只记得他。”他说完这就再未开口说话,直到她家门前。
她想让他上去坐坐的,他却停都未停,直接走了
陆世南将车开的飞快,后视镜里的人很快变成了个点儿,消失了。
他越开越快,简直要飞起来了。他没想到今天竟折在个小丫头手上。她刚才怎么说来着“不过记得那个人罢了。”真好,这句话加上她五年的辛苦,对得起郎祁淳了。
陆世南记得当时郎祁淳跟他说他认识的的那女孩时,他还笑话他。笑他把身份藏起来,改头会面,诳人家姑娘,他当时还跟他说,若给那姑娘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早晚不要他。
郎祈风却不信,还说他的软软是最好的女子,她多么多么喜欢他。似怕他不信,又说,那姑娘只喜欢他一个人。
他当时听了不屑一顾,只当阿淳不过是变个花样儿,玩一玩罢了。只是后来,才知道,他当时说的是真的。
他与克里斯自小交好,多少风雨一起闯的。后来又加了个病秧子丰子荀,那小子聪明的很,又鬼,几番较量下来,就成了朋友。
他们三个凑到一块儿,明里暗里,没几个人是对手。
偏就是这么个枪林弹雨里闯过来的,为着要跟他的软软分手,闹得死去活来,后来竟还哭了,像个傻瓜一样。让人看着难受。
陆世南那时就想,他得什么时候见见这位软软,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能让郎祁淳那样。
他万没想到,就真的给他碰到了这姑娘,或者说,不是碰到,而是她有预谋的找上了他
那天,参加聚会,他们刚进门,他就觉得她有些不对,而这原因好像还是他的那个好友。
当时,她全身僵的像个雕像。他知道她这个毛病,她一害怕,就这个样子,他们头次见面时,她就这样。
后来,他介绍她和克里斯认识,她竟全身都在发抖,看都不敢看对面人一眼。他觉得奇怪,可又觉得他们不该认识。克里斯这些年都在伦敦,他们不该有认识的机会。
直到她跟他说不舒服,他不放心,去找她。才知道,原来她就是那个软软,那个郎祁淳至死不忘的姑娘。
他一时觉得好笑,兜兜转转,竟给他碰到了她,他最好朋友心仪的女子。那晚,他送她回家,她昏昏沉沉,根本分不清他是谁,只是一个劲儿的拉着她的手叫阿淳,问他,为什么会忘了她。
他就那么坐在她床边,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烟一根根的燃,不知不觉的到了天亮。
他当时还想,她伤心,许是因为当年她和克里斯毕竟交往过一段儿,那么些年不见,如今碰着了,物是人非,总有些不如意。
可他现在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她这样的反映,那里仅仅是意难平,明明是情入骨髓,一刻未忘。
只是既然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人,又何必费那些功夫来招惹他。
他想了一整晚,近天亮了,她缩在床头,安静了很,那一刻他想,也许她心里不是全然没有他的,只是她先认识阿淳罢了。情场上退让至此,他都觉得自己不可思议。
可是当那一沓沓的资料摆在他面前时,他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可笑。他一向骄傲,不想有朝一日,竟成了别人手里的一颗棋子。难得认真一次,却不过别人手里的万物,好好的一片真心,人家却弃若蔽履。
她好大的能耐,好大的手笔,竟敢以身试法。
材料上明明白白的写着,白纸黑字,他是她手里的棋子。
他当时疯了一般,将那些纸死的粉碎。原来,她自阿淳离开的那年,便开始四处找他。中间,从未间断。
他看着那一张张的文字,不知是痛,还是恨,恨她将自己利用的这么彻底,痛她原来也可以如此情深。
她倒也聪明,也有些耐心,是啊,她耐心足,足的让人咬牙切齿。这样一来,找的时间长了,也给她找到些线索。
她先是挨个将那些和阿淳有丁点儿关系的人给访了个遍,企图从这些人身上打听到点什么。阿淳根底不在这儿,这里虽有些旁支,只是能说上话的却不多。她要想从他们身上探听那些消息,自然没那么容易。
何况阿淳既然走了,自然不会让她在找到。如此一来,她要么就是直接吃闭门羹,要么只是得了些不相关的客套话。
后来,兴许她也是开了窍了,知道自己的法子不行,便寻思着另想注意。
不知她什么时候,又是从哪里弄来了张,他和阿淳的合照。从而知道他与阿淳相熟,便把脑子动到了他的身上。
她也有勇气,他陆世南和她两个几辈子都寻不到一丝联系的人,她也敢来找他。
用的法子也笨,先是四处搜集他的信息,不管是道听途说的,还是报纸杂志上的,她都找了来。她也找的齐全,从衣食喜好,到姓名国籍,一个也不落下。
接下来按着这些个信息,各大城市跑,想方设法要跟他碰面,为着这个,她五年里,跑了十几个城市,换了无数工作。
这样感人的故事,任谁听了都要叫好。
就是后来她和他认识以后,她还是步步为营。
他想着:怪不得那么了解他,对他那么好,事事肯依他,原来他是她手里的一张王牌,是她找到她心上人的希望,她敢不护着么,要是出一点差错,他说一个不字,她可要前功尽弃了。
可笑,当时他竟以为她多在意他,肯花心思研究他的喜好,一点点的琢磨他的心思。他想,要多在意他,才会四处收集他的信息,为见他一面,辛苦寻了五年。
却原来这一切全部是算计。他不过一个小丑,一个能帮她达成目的的小丑。
那一瞬间,他想,他要让她知道他这样做的后果,他陆世南一向赏罚分明,有恩的报恩,得罪了他的,一个也跑不掉。
他一直想着,他要从她身上拿回点儿什么,好让她记住他,最好永远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