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冰糖(1 / 1)
入了冬,天格外的冷。
前些天,竟下起了雪,这城市鲜少下雪,倒也有些意外。
雪不大,浅浅的一层,早上还能看见,只是太阳一出来,再加上人流量大,等到沐然出门时,那里还能见到雪的影子。
天倒是真的冷了下来,连带着店里的人来的少了些。她正捧着热咖啡暖手,却是接到了陆世南的电话。
他们已经很久都未联系了,久到她以为今生都不会再有什么交际了。
所以接到电话那一刻,她硬是给咖啡烫了一下,许是烫的太厉害了,鼻子竟有些酸酸的。
自那件事以后,她也知道他们生疏了,他那样聪明,又是阿淳的朋友,她与阿淳的关系,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既然知道了这层关系,疏远她,也是应该的。虽说她和阿淳好的事,是好些年前的事了,可毕竟存在过,他和阿淳又是那样好的兄弟,自然是不能和她再有什么牵扯的。
那时,她觉着,他对她不同,现在想来,也幸亏当时什么话都未说到面上,这样见面了,好歹算得上朋友。
许是太久未联系了,如今说个话,都不知从何说起了。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过说些无关痛痒的,之后便是沉默,只是两人就这样僵着,谁也未挂断。
最后还是沐然开的口,她声音很低,仿佛呢喃“陆世南,你不开心?”
他不理她,只余下浅浅的呼吸声,许久才说了句:“我在公司,你过来。”随即便将电话切断了。
沐然对着手机发了会儿愣,才拿了大衣,搭车去他工作的地方。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又去做什么,只是想着,他想让她去,所以她不能不去。似乎自他们相识,她总是听他的,而她能听她的,他似乎也格外高兴。
明明已是很冷了,连路边的树都给环卫工人围了起来,可路上还是来来往往好些人,她坐在车子里,隔着玻璃隐约能看见自己的影儿。
她有时想,自己在外头辗转也五六年了,想见的人也见到了,是不是也该离开了,这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五六回,却不知为什么,她仍在这儿呆着。
上次陆世南送她回去,问到她与阿淳的事。她也听的出他话里有话,只是他向来心思深,那话里的意思,她猜不透,只是觉着他总有些恼她了。今天叫她去,她想着,不管做什么,只要他高兴就行。毕竟她有事瞒了他。
他工作的地方是有名的金融中心,楼那样高,那在上面人,不知是俯视一切的帝王,还是高处不胜寒的寡人。
她鲜少来这样的地方。进出者,西装革履,精神矍铄。她是做不来的,既没有那样的能力,亦没有那样的精力。
她到时,不见他的人,便拨了他的电话,只是很久那头都没有回应,去前台小姐哪里问,只说是没有预约,不给进去。她没办法,只得在大厅里坐着。
大厅很宽敞,窗明几净的,几盆绿叶盆景,在这冬日里,显得格外可爱。阳光透过玻璃窗正巧打在叶子上,泛着青青的光。
她闲着无事,不知怎的,便把钱包里那张相片给翻了出来。本来她整理房间,将所有这些年收集的那些东西全放在纸盒子里收起来了,只是独忘了这张,原也想着不要了,可终究是原封不动的又放在了钱包里。
虽然阿淳现在与她没什么关系了,这样留着,多少算个念想,只当是记一记大学时光。况且陆世南以为这张照片是为着他,那如今就算为着他吧。
不想这一等就是近两个小时,眼见着,她手脚都有些麻了,前台的小姐过来跟她说话,说是陆世南叫她上去。
她乘电梯上去,电梯里没别人,只她一个,所以里面格外的静,她清楚的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一点点加快,不知是怕,还是为着别的什么。
他那一层,只有他的办公室,门外隔间坐着个人,该是秘书。见她上来,似有些惊讶,问她做什么,她还没回,屋里人便说要她进去。
红木门,很重。
她推门进去,他正在看东西,头抬都未抬,她站了有一会儿,他才将手里的东西放了下来,将椅子稍稍向后退了些,就那么远远的眯着眼看着她。
“你等了很久了?”他点了支烟,问她,极不在意的语气。
沐然发现,他近来抽烟抽的越发厉害了,她说:“没多久,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没事?”原来是太无聊了,所以拿他做个小丑,耍着玩,好打发时间是么,陆世南眼底一愣,语气上倒越发的没事人似的,说:“既然等不到了,干什么不走,我兴许又不想见你了呢。”
不知是他屋里空调开的太足了,还是她穿的太厚,她只觉身上不舒服,心里也不舒服。她说:“既然来了,总要见上一面,你总要从楼上下去的,况且,你不是见我了么。”
陆世南轻哼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事事都逃不出你的掌控?”
沐然看着自己鞋边上粘着的一点儿泥巴,觉着很有些对不起他屋里这些极贵的地毯,轻笑了声“我自己的生活都一团糟,更别说掌控旁人了。”
她顿了顿又说了句:“你别再抽烟了,我听你说话嗓子都有些哑了。万事,总有法子解决的。”
“我抽烟关你什么事,你不想呆在这儿,尽可以离开,别找那些个理由。”他见沐然不说话,更是气的厉害,蓦地,将椅子一转,不再看她。
沐然不知道他怎么就生了这么大的气,只是站着不说话。
许久他才说:“我头疼的厉害,你过来给我捏一捏。”话到最后,语气已软了下来,仿佛仍是他们之前的那段日子,他软软的求她,她从不违逆他。
沐然叹了口气,放了包,站到他跟前。他闭着眼睛,眉头皱成一团,不知在想什么事。沐然心里一软,何必跟他置气呢,他本不就是这样的脾气吗。
她手有些凉,抚在他额头上很是舒服。按了一会儿,他睁开了眼睛,直直的看着进她眼睛里,似要看看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说:“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开心了。”
他声音一低,越发衬得嗓子哑了。沐然说:“我也不知道,你一说话,我就听出来了。”这倒是真的,他们通话时,他开口说第一句话时,她就感觉出来了。
“是么?那你再说说,我现在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
沐然见他眉头舒展开了,也是一笑,说:“我来算算。”
她两手往他面前一伸,空无一物,随后她手一握,吹了口气,手再打开时,已是凭空多了几块糖。
陆世南盯着她手心里的糖看了一会儿说:“哪来的?”
“菩萨赏的,说是这糖很灵验,吃一颗,你就高兴了。”说着,便剥了一颗,放到他嘴里,薄荷糖清清亮亮,最是容易降火。
她将那些糖都给了他,说:“多吃些,你喉咙就不疼了。”
他含着那颗糖,问她:“还没说,你哪儿来的糖呢。”
沐然一笑,说:“我本就随身带了几颗,不过一个小魔术,逗你呢。”
这“魔术”两个字一下子掀动了他心里那根弦。随即便将那糖吐在了纸上,其余几个也被他扔在了桌上,冷着脸,说了句:“这颗糖真难吃。”
沐然一愣,良久才说“薄荷本来就是药,后味儿是有些苦,不过吃多了就好了。你不是最爱吃糖的么。”
陆世南怒到极致,竟然笑了,他说:“你倒什么都知道,即知道我不开心又知道我最喜欢吃糖,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你说说。”
她见他说的怪,想了会儿才说;“你不喜欢吃这个也罢,吃些药吧,吃药好的快。”
他一听却发作起来“我好不好,碍着你什么事了,我告诉你,我最讨厌的就是吃糖,还有,别再拿你那一套作势了,让人看了讨厌,你马上走,走的越远越好。”他眼中怒火冲天,仿佛要把她吃了一般。
他声音大,越发衬得嗓子哑了。沐然看着他,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说。收拾了包,便走了,她想着,兴许她走了,他气也就消了。
她一路迷迷蒙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到家时,才意识到,那么远的路,她竟是走回来的。
本是吃饭的时候了,她却一点儿也不饿,就躺在床上,却是哭了,她也不知为着什么,为着他没事儿叫了自己过去,却平白的受了他一顿骂么?她自己也弄不清楚。
这时,小蓝来了电话,问她后天可有安排,说是后天她学校里有事,不能去店里,跟她告假。
她翻了日历一看,后天没事,只是今个儿却被她圈了个红线,她一想,才知今个儿是陆世南的生日。
原是错过了他的生日了。沐然盯着那个被自己圈起来的日子发呆。也是自己糊涂,竟然忘了这样大的事。
当时,他跟她说,他有好些年没有真正过过生日了,因为没人给他过。他那时声音低低的,透着说不出的伤心。她当时就答应他,等他生日时,她要给他过。不知他今天生这样大的气,是不是因为她当时明明说了,如今却言而无信。毕竟,她的生日,他记得那样清楚。
沐然将脖子里的那根链子,抽了出来,这链子原还是他送给她的。
链子看着很是普通,虽说质地不错,是铂金的,可样式老了些,早就过时了。只是当时他陪她看了许久,她就只看上这个了。
他原本极不乐意,说是都老古董了,她还要。可最后还是拗不过她,给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