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少年(1 / 1)
之后的几个月里,她又见过陆世南几面,皆是在店里。
只是与他一起的却是另外一位小姐,一样的美佳人,有时两人聊上两句便离去,有时兴致好,也肯待上个把小时,轻笑清谈,好不和谐,似这情谊皆是真的,不掺一丝假,羡煞了旁人。
不知是上次她给他撑了伞,还是这两次煮的咖啡合了这位贵公子的心意,每次进店,总是点个头,算是打招呼。
有次来,照旧点咖啡,小蓝未注意,错将三号桌的端了给他。许是独爱那个味道,小兰刚将咖啡杯放在他面前,他便蹙了蹙眉问道:“她很忙么?”
他这样问,小蓝自然不明,便问了句,他却说:“若然小姐不忙,烦请她煮一杯,别的我喝不惯。”小蓝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粗心,忙赔了不是,原封不动的端了回来,向沐然告饶。她又调好了端过去,不想竟得了他一句赞,说是她煮的咖啡极好。
她听得出,话里是有几分真心的,得了他一句赞,真不知是不是天大的福分。正说着,他约的人到了,许是见着他们两人说话,画儿一样的美人儿,唇一抿,便不高兴了,看着沐然的眼神,冷冷的,泛着寒光,仿佛她犯了天大的罪过。
经了这事,小蓝仿佛捉住了个天大的消息一般,时不时在她这边打趣儿,说什么:“他多么在意你啊,没看见么,其他一律不喝,只喝你煮的。”
全然忘了之前是怎么跟她推荐蓝公子的。她听了笑骂过她几次,小蓝也全不在意,依然故我。
实际呢,她自然知道,他与她之间不过点头之交,或者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他哪里就真的在意她了。这样的世家公子,于感情上,才最是凉薄。若真在意,哪里会外边见着了,瞧上半天,也没认出来她来。
那日也是碰巧撞上了他。原是蓝公子寻了个缘故,说是要请客,她自然知道为着什么,所以推脱有事离不开身。而他也有法子,曲线救国,将主意打到小蓝身上。
这姑娘,最是经不起这位公子哥的糖衣炮党,几番轰炸下来,必然投降。拿了话,便在沐然身上软磨硬泡,左右躲不过去,只得硬着头皮去。
是个极好的地方,包厢里带着隔间,设施齐全,皆是上乘。到了才知,不单邀了她,还有蓝钰的其他几个朋友,听话里的意思,该是生意上赚了钱,不多不少,大家一出玩玩。
她却是松了一口气,人多,多少能免除几分尴尬。许是真的努力了很久才取得的成功。人人都很高兴,玩的脱了形,完全没有了往日里谦谦公子,贤良淑女的样子,仿佛回到了儿时。
她素来日子过的乏善可陈,今日却是真真的笑了一回。
出来透气时,刚好就瞧见了他。鲜少见的一个人,独自在喝酒。他一向有那些个环肥燕瘦,今天一个人,倒是奇怪。
她倚在墙上,就那么远远的看着他,不知是走廊里太暗了,还是四周太静,她见他一个人就那么坐着,仿佛天地间就他一个似的,说不出的孤独寂寞,连带着她都生出几分忧伤来。自五年前她开始关注他起,那次出场,不是神采奕奕让人不敢直视。却原来他也有着这般真实的时候,会伤心,会难过,就像现在一样,独个躲到这儿来。
她正想着,大厅里突然闹起来了,随后便是极大的破碎声,酒瓶子到处飞,桌子椅子倒了一地,人人都吓的乱了阵脚,只顾着往门口冲。
她也是怕到极点,敢在这种地方动武的,毕不是寻常之辈,就是给伤着了,多半也是自己的事。
她躲了好一会儿,见人散的差不多了,才敢起身。正要走,回头一瞧,他竟还在那儿。人伏在吧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不是伤着了。
她沿着墙边,转了一圈才到他旁边。连叫了几声,他才有了反应,抬起头来,神色是明显的不清醒了,呆呆的看着她,也不知认出她是谁了没有。
她仔细瞧了一下,倒是未受什么大伤,只是手背上被玻璃化了道口子,向外渗着血。他似未注意到这伤,头一偏,斜斜的倚在她肩上。她以为他醒了,便说:“我们还是出去的好,玻璃瓶子不长眼睛,这儿危险的很。”
这一问,才知自己也是个傻瓜,他醉成这样,能知道什么。
半扶半拖的折腾了半天,才将人弄出来。他却越发没了骨头死的,整个人倚在她身上,重的什么似的。这个点儿,车也不好打,问他什么呢,也不吭声,沐然只觉得真是做了孽了。她正不知道怎么办时,却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随即,一阵风似的,人就站在她面前了。
是个极漂亮的少年,年龄还小的样子,容貌却很是精致,这黑夜里,眼睛亮的像个琉璃珠,熠熠生辉,街灯的光打在脸上,照的睫毛合欢花似的。
只是脾气却没那么好,一看就是平日里被宠坏了的。
眉梢有道浅浅的划痕,手腕似也伤着了,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活动着,沐然看得出,已经肿了。
恐怕刚才的那股子喧闹,就是眼前这位惹起的。
许是觉察到她在看他,眉头一皱,低骂了一句,很有些不耐的道:“发癫儿了,喝这么酒。”然后还不忘嘱咐她:“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开车。”
听他的话,有些粤语的腔调,可也能多少辨别出来,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一会儿,人便回来了,是辆极亮眼的跑车,若非这次借了陆世南的光,恐怕这辈子都坐不上。这少年,看起来脾气燥些,心却很细。虽是跑车,却开的很慢,显然是照顾陆世南醉了酒,经不起太快的速度。
陆世南酒品极好,人醉了,就乖乖睡觉,跟他包扎手上的伤时,动也未动,人倚在她肩头,呼吸很低,她偏头就能看见他,脸因喝了酒,有些红,极好看的眉眼,没了往日的张扬,亦不见了刚才的孤寂,很平实。
她看着眼前这个人,恍惚觉得这不是真的,这个她等了许久,找了很久的人,可以离她这么近,近到她触手可得。
她仿佛荒漠里行走了几千里的苦行僧,终于看的一弯清泉,其他的都忘记了,只留下对佛祖的虔诚。
他头发很硬,有些怒发冲冠的意味儿,尖尖的触着她的脸。听说头发越硬,脾气越倔,不知他是不是应了这个道理。
许是有些热,他抬手要扯领口的扣子,偏手又不方便,一动便扯开了伤口,帕子里渗出了一大片血迹,定是疼的厉害了,他人也跟着躁动了起来,眉头紧皱着,在她肩上不住的动,呼吸热热的洒在她脖子里,一片湿热。
这可累了她,她低声哄他,叫他不要动,帮他解了领口的两个扣子。折腾了半天,她觉得背上都生出薄薄一层汗,幸亏带了清凉油,浅浅的薄荷味儿,清清亮亮,涂上了,既舒服又精神。
她从包里摸出来,顺便也在陆世南的太阳穴上涂了些,果真,一会儿就安静了下来。好容易不闹腾了,抬头却见前头开车的少年正从后视镜里看她,已不知看了多久。
这时,瞧见她抬头,随手递了个帕子过来,“手给他包上,没的弄脏了本少爷的车。” 只为这帕子,她又多看了他两眼。帕子质地绵软,摸着很舒服。
她将帕子折了个三角形,边上斜斜的露出来两个字“子荀”,不知是不是这少年的名字。只不过,做着帕子的人,定是个极仔细的女子,做好了,放在他身上。多半也是这个女子将他照看的这般好,淘气傲慢的像个孩子。
她听的仔细,这子荀的手机自他上车就响个不停,他明明听到了,却不接听。而打电话的人也极有耐心,隔了几分钟就打一次。不过,他虽不接,整个人却随着那好听的手机铃声,渐渐的没那么不耐和烦躁了。
终是接了起来,只不说话,听懂那头隐约能听出是个女声,娓娓的说着什么。他手握着听筒,听得很认真,脸上明明已经露出了笑意,嘴上却不服输似的说了句:“我还在生气呢。”啪的一声,便将电话果断了。
她坐在后面都感觉的出,这少年明显开心起来了,随即话也多了,嗅着车子里的薄荷清香,问她是个什么东西。这还不算,还要讨了去,他也要涂一涂,这一涂,便碰到了额头上那个伤口,定是蛰疼了,他低声骂了句道:“竟然让本少爷破了相,真是胆子飞上了天。”不过,语气虽恨恨的,可表情全然不是那么回事,眼珠子骨溜溜的转了一下,不知又想到了那里,嘴角弯得深深的。
沐然从后视镜里看的清清楚楚,真不知道,他这样的性子怎么就跟陆世南成了好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