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月笙月落月满天（1 / 1）
公众假期。
一大早，杨凯穿着T恤，短裤，拖着一双木屐，咬着一根牙签，大摇大摆走出家门。
名义上是九儿派他去买鱼。暗地里他有自己的事。
他晃晃悠悠的进了一家药房。老板坐在收银台里低头算帐，见他进来，抬抬眼皮打量一番。然后继续忙自己的事。
杨凯对他的冷待丝毫不在意。叼着烟沿着柜台溜达。
＂麻烦您把这个拿来，我看一下。＂他很有礼貌。也很有耐心。
有一会儿之后，老板才放下笔＂哪个呀？我的店只卖原装进口的药品，你不说名字我怎么知道是哪一个？＂
杨凯暗骂，哪儿跟哪儿呀，好像本土的药都没名字似的。
他忍了下来。＂vitamin C＂
老板见杨凯真的念了出来，只好勉为其难的走过来按他所指把药递给他。
杨凯拿在手里，仔细阅读起英文说明书。＂这个不行，还是给我那种婴儿专用的吧，就是小孩子吃的那种。＂
老板转过脸，假装没听清。＂买东西还是先问问价的好。＂
杨凯咧咧嘴，吐出牙签。走到门口，关上门，又反锁上。
＂你......你要干嘛？＂老板梗着脖子，仍在装横。
＂Beat you！＂杨凯撑着柜台，跃到里侧，拳打脚踢。
一阵狼哭猪叫之后，老板鼻青脸肿的把收银台后面的椅子搬出来，抬起衣袖擦净。＂先生，请坐。＂
＂把我要的东西拿出来吧。＂杨凯坐下。两腿搭在柜台上，点了一支烟。
＂是，是，这就给您去拿。＂老板连跑带颠儿的去找药。片刻之后捧着一堆药瓶回来，逐一放在杨凯面前摆好。
又找来备注资料逐一介绍。他清清嗓子＂首先，我们先来说说维生素A，维生素A的化学名为视黄醇，又叫抗干眼病维生素，是最早被发现的维生素。天然维生素A有A1及A2两种形式。维生素A的计量单位是USP单位（United States Pharmacopoeia）、IU单位（International Units）、RE单位（Retinol Equivalents）等3种...... ＂
杨凯终于不耐烦，冲着老板吼道＂说人话！＂
老板长衫下的地面一片精湿，哆哆嗦嗦的再说不出一个字。
杨凯叹口气，摆手示意让他走。自己欠起身一瓶瓶的打开尝味道。＂嗯，这个对了。＂尝了几瓶之后，杨凯找到他想要的，看看说明，内含一百五十粒，杨凯皱起眉头算算日子＂应该差不多。＂于是揣起药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打开门，迎面撞上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原来老板在搬椅子时，偷偷按了报警器。
＂不许动！＂一个警长模样的人举起枪对准他。
杨凯笑起来＂长官，行个方便吧。我表哥是杨主席的秘书。＂杨凯把买鱼的钱塞进他的口袋。
警长掏出一个边儿，瘪着嘴，费力的瞧了一眼。对数额很不满意。一把拽出来扔到杨凯身上＂少来这套。转过去，双手扶墙。＂
杨凯无奈转过身，双手扶在墙上。警长一边搜一边问＂你表哥是哪个杨主席的秘书？＂
＂行政院杨凯。＂
警长一脚踹在他身上＂臭脚仔，你竟敢直呼杨主席的名讳，想去绿岛么？＂
绿岛是台湾的一个附属小岛，岛上的监狱关的都是反对当局的政治犯。
＂我爸爸还是蒋总统的司机呢。＂警长推推帽子，开始搜下身。
＂你要不相信，我可以给他打个电话。＂杨凯起了鸡皮疙瘩。
＂真的？＂警长停下手，狐疑的望着他。
＂当然是真的，你来拨号。＂
警长想了想，怕万一真的摸了老虎屁股，饭碗不保，便带着杨凯去了警局，用专线电话拨给章秘书。接通后，又交给杨凯。
＂表哥，是我。＂杨凯沉下声音。另一端正在值班的章秘书条件反射般的站起来，立正＂是！＂
＂我在阳明警署，跟这位长官之间发生了点误会。＂杨凯咳嗽两下＂你跟他解释一下。＂
＂好，好。＂章秘书连忙应承。
杨凯挑挑眉毛，把听筒递给警长。
这头的章秘书听到声音变了，便破口大骂＂操，你，妈的，赶紧放人，你他妈是不想干了，还是不想活了？＂
＂是，是，是。＂警长擦着汗，不停的点头哈腰。
杨凯不待他们通完话，就转身离开了。
出了警署，他掏出药瓶亲了一下＂我儿子可全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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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和凯儿跟着学校去日月潭露营。家里只剩下我们几个人。所以晚饭吃得很简单。
吃过饭，奶奶和雨儿早早睡下了。杨凯在书房看文件，拽着我陪他。他的书房里没有我喜欢的书，一时无趣，又开始打量他。
如果说蒋萧的优秀来自勤奋，杨凯则来自天赋。他可以同时想几件事情，思路清晰，条例清楚，这一点，对我这种人来说，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哥.......！＂过了一会儿，我感觉有些饿，便抚着咕咕叫的肚子唤他。
＂什么？＂他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一份军费报表。
＂我们去夜市吧。那里有间田螺酒馆，棒极了！＂想到那家店的炒田螺和烧酒，我咽了咽口水。
＂好啊。＂他笑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也正好想出去走走呢。＂
＂等我去拿钱包。＂我跳起来。＂对了，那家田螺有些辣，你能吃得惯么？＂我忽然想起他不爱吃辣椒。
＂无所谓，只要有你在，吃什么都行。＂他聚精会神的把刚刚拿出来的资料塞进书架。
一时两个人穿着便装，拖着木屐，手牵手的走在台北的大街上。两只手镯不时的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为什么不跟我一样戴在右手上？因为男左女右？＂我抬起头问他。
他笑笑＂当然不是，一只左，一只右，才是一双。＂
我傻呼呼的笑起来。
＂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爱笑？＂他低头俯下来问我。
＂没什么。＂我指指前面，岔开话题。＂夜市到了。＂
西门町位于台北市中心。过去是日本人的操练场，光复后就改成了夜市。白天路过，看不出什么，甚至还有点破旧。可是到了晚上却灯火通明，热闹非常。喇叭声、吵嚷声、音乐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国民政府进台后，从内陆涌来的各地商贩也聚集到这里。一时间这里的夜市竟成了台北的特色。
＂三（先）生，太太，买点水果吧？＂一个大姐挎着一篮子应季水果向我们兜售。
＂槟榔多少钱一斤啊？＂杨凯问。
＂最否（后）一点了，卖5块钱一根（斤），给里（你）4块。＂大姐的闽南话听起来有些费力。
杨凯尝了尝说还不错。
我付了钱，杨凯咬开一个，嚼了两下，就弄的嘴里鲜红一片。我在一旁呲牙咧嘴的看着，他一把拽过去，吻起来。借着亲吻，把槟榔送到了我嘴里＂吃田螺有时会拉肚子，这个可以预防。＂
可是槟榔进了我嘴里好半天，他仍然不肯放开。直到夜市里扫垃圾的老伯开始咒骂，我们才灰溜溜的逃走。
田螺酒馆里依旧人满为患。
走进去。老板娘过来招呼。我熟络的点了一盆田螺，两壶烧酒。
然后拽着他的手找了角落里的一个地桌，在两个小板凳上坐下。
＂哥，我敬你！＂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笑起来＂渴了？＂
被他识破，我不好意思的笑起来＂走路走的。＂
他捥了一个田螺递给我。我接过来放进嘴里。＂这种田螺要自己吃，才有味道，吃了肉，再吸里面的汁。＂我拿起一个给他做示范。
＂你之前一直住在汐止，怎么会对这家店这么熟？＂他仰起头，喝了一杯酒。
＂哦，有一次跟王老师下山买教具，他带我来的。＂我没在意。
＂这是夜市，当时岂不是很晚了？你们两个还赶得及回汐止么？＂
＂嗯。那天我们没赶上车，在这里住了一晚。＂
＂原来这家田螺店昼夜营业。＂
＂不是的。住对面啊。＂我一边忙活吃田螺一边指指街对面的一家小旅馆。
＂那家情人旅馆在台北很有名的。房间很不好定。＂他漫不经心的给我倒了一杯酒。
＂是啊，是啊，真的不好定诶。＂我有些上了酒劲，说起话来有点手舞足蹈。＂不过还好那天剩了一个房间＂
＂呵呵，那王老师岂不是在大街上睡了一夜？＂杨凯笑起来。
＂没有啊，不是有一个房间么？＂我只顾低头捥田螺，没注意他的表情。更忘记了他是军统提审科出身的。
＂这个书呆子，怎么能让女人睡大街。＂他点了一支烟。眯起小眼睛。
＂我也没睡大街呀，我们在一间屋子住的。＂我笑嘻嘻地抬起头。笑容登时僵住。
杨凯沉着脸，面色铁青。
＂没有，没有啦，你别误会。＂我连忙解释＂王老师睡在地上。我......＂
＂哼。＂他冷哼一声，起身出了酒馆。
＂哥......哥......＂我拖着木屐跑出去......上气不接下气的叫他。＂你误会了........！＂
他还是不理我。见了风，我的酒劲上来，再加上跑的有些缺氧，一个趔斜摔倒在地。＂哎哟。＂
他这才转过身，回来。在我身旁蹲下，脸色仍然不好看。
＂你误会了。王老师睡地上。我和李护士睡床。＂我喘着大气，总算把话说明白了。
他为我揉腿的手停了停，表情却没有变化＂还疼么？＂
＂还行。＂我扶着他一瘸一拐的站起来。
＂来，我背你。＂他拽着我趴在他的脊背上。
＂哥.......！嘿嘿＂
＂又笑什么？＂
＂原来你是这样的啊？＂
＂这就是你今晚一直笑的原因？＂
＂嗯。＂他的脊背很舒服，再加上有节奏的摇晃，我昏昏欲睡。
＂你喜欢么？＂沉吟良久之后，他声音很低的问。
＂喜欢啊，不然怎么会在你身边绕着圈的气你！＂
＂绕圈？＂他笑起来，把我向上窜了窜，步伐快了起来＂这个词用的真好！＂
＂嗯。＂我半梦半醒的应着。＂哥，今晚有月亮么？＂
＂有啊。＂
＂有流星么？＂
＂没有。你想看？＂
＂嗯。＂
＂听人说欧洲的流星很多，有空带你去看。＂
＂先生不是不愿意你出国嘛，他不会同意的。＂
＂他敢？我揍他。＂
＂哈哈.......＂
＂刚才是我不好。不要生气。＂走进一个黑黑的巷子，他终于放下骄傲，道了歉。
可我却早已鼾声大作。
他叹口气，感叹＂心态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