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月笙月落月满天(1 / 1)
杭州,西湖,断桥残雪。湖面升起的袅袅水气,令岸边树木银妆素裹。
□□身披大氅,拄着文明棍,伤感惆怅的走在苏堤上。身后跟着随行的秘书以及终于公开露面的蒋经国。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他在醉书亭前驻足。
"父亲不必这样伤感,眼下胜负未决,我们还有希望。"蒋经国强忍心头的百般滋味,安慰着自己的父亲。
"长春已经失守,大毛啊,我们大势已去啦。"□□眼眶湿润。"所以,还是早做打算吧。"
"是。"蒋经国颔首哽咽。
"出来这么久,我也乏了,咱们还是回别院吧。"□□倦怠的扶住蒋经国的手往回走。"大毛,你觉得僻建新都,哪些人跟着过去合适?"
蒋经国心头一震,不禁想起三爷的话。但马上又恢复神色。"还是要父亲拿主意。"
"好吧,咱们这就回去商量一下吧。"说到这里,□□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
傍晚,蒋经国把拟好的名单交给□□。
□□眯起昏花的眼睛,拿着红色圆珠笔,仔细的审阅。"胡宗南,卫立煌,杨凯,陈立夫......前两行,□□看的还算满意,看到第三行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毛人凤的名字上。"这个人可用么?据我所知,他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而且,他可是杜月笙的人呀?"
蒋经国笑笑。"父亲说的是,但是此人却极其聪明,八面玲珑,上下通吃。他在胡宗南部当了十几年参谋,是唯一一个没有和胡宗南闹过矛盾的将领。虽然有些见风使舵,阿谀奉承,但是我们也是需要这种人的。"
"那好吧。"□□听完儿子的解释,挪开了要划掉毛人凤名字的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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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凯依旧每日烂醉如泥。
"骗子,都他妈的是骗子,我老婆是骗子,我的信仰是骗子,都他妈的是骗子。"
他跌跌撞撞的从撞到树上的汽车上下来,东倒西歪的走在别墅区的小路上。
昏黄的路灯将他孤独的影子,拉的狭长。
不远处,如九等在杨凯家的大门口。她今天从学校回来看杨凯,杨凯不在,玉晓也没给她好脸色,她只好等在大门口。
"爷,你终于回来了。"远远的看见杨凯,一身学生装的如九快乐的奔过去。
醉眼迷离的杨凯费力的看了看,抱怨道"你他妈的还知道回来啊,你还知道有我这个人啊?"
如九知道他认错了人,笑笑,扶住他"爷,您怎么喝这么多酒呀?"
杨凯手臂一挥"要你管,死了都不要你管!"
"好了,好了,我不管。我扶您进屋总行了吧?"
街道对面的树后,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杨凯,扣动扳机。
杨凯和如九正在撕扯,一个趔斜摔倒在地,子弹打进如九的身体,枪声再响时,如九忍着疼,挡在杨凯的身前。
杨凯立时清醒,惊的一身冷汗。掏出枪还击。一枪打中杀手的手臂,杀手扔掉枪支,逃窜,被闻声赶来的警卫抓住。
"留住他的狗命,送陆军监狱重刑室,务必让他交待出指使人,不说就给我扒了他的皮。"杨凯瞪着血红的眼睛向警卫下了命令。
"爷........!"如九拽了拽杨凯的裤管。
杨凯蹲下身,哀伤的抱起奄奄一息的如九"傻姑娘......!"
如九凄婉的笑笑"不傻,傻怎么会嫁给你?这.....这个是......."如九用沾满鲜血的手从怀里掏出护身符递给杨凯"这是杜太太临走......之前要我交给你的......她.....她......让我......告诉你......."如九骤然放下了手臂。
杨凯搂紧如九单薄的身体,悲痛的闭上眼睛。
三天后,杨凯用正妻之礼安葬了如九。玉晓沉着脸出现在葬礼上。一身红色连衣裙分外扎眼。
"陈玉晓,我很佩服你!你真是勇气可嘉!"回家的路上,夫妻俩坐在车里,杨凯冷笑着讽刺她。"你知道么?这身衣服让你看起来就像个小丑。"
玉晓淡然望向车窗外"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提醒你一下,你可以让我难堪,但是不能连自己的脸都不要了"
"穿什么衣服是我的权利,总不能因为那个贱人死了,我就不穿红色了。你知道的,红色是我最喜欢的颜色。"
"你不要张口贱人,闭口贱人,她是为了救我才死的,你就没有一丝怜悯,一丝感恩么?"想起如九乖巧的样子,杨凯声音开始哽咽。
"对不起,还真没有。"玉晓冷冷的瞥了杨凯一眼。
"停车!"汽车嘎然停住。杨凯摔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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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嫂,六嫂........"王国海做贼一样的推开教室的门,小声叫我。
"什么事?"我没好气的问。
"大哥说雨儿该喝果汁了。"他笑嘻嘻的从门缝递给我一瓶果汁。
"知道了。"我一把抓过来,狠狠的摔上门。
一个钟头后........
"六嫂,六嫂,大哥说雨儿该吃鱼油了.......!"
"知道了,赶紧滚!"我用脚踹上门。
又一个钟头.......
"六嫂,六嫂,大哥说雨儿该吃饭了......."
我拿着教鞭冲过去,对准门缝当头抽下去.......奶妈一声惨叫,昏了过去。
圣约翰医院里,三爷抱着雨儿,和我并肩站在走廊里。
"宝宝,你这些日子吃什么啊?"他小声的嘀咕。
"我怎么知道王国海会把奶妈推到前面。"我转过脸,心虚的辩解,声音也很小。
"你看你,我又没怪你。"三爷笑笑,把话往回拽。
王国海夹在我们中间,咧着嘴"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
急症室门打开。医生扶着奶妈走出来。"没什么大碍,只是皮外伤。多注意休息,按时吃药就可以了。"
三爷和医生简单聊了几句,吩咐王国海去拿药,我扶着奶妈下了楼。
汽车在香港凌乱狭窄的街道上行驶着,经过旺角戏院,有一家上海菜馆正在剪彩。
"靠边停下。"三爷吩咐司机。又转向我"老婆,我们今天在外面吃吧。"
"随便。"我鼓着腮帮子,撅着嘴。一副被人欠了八百块钱的样子。
三爷憋着笑,抱着雨儿,牵着我的手,下了车。身后,保镖,司机跟了一大堆。
餐厅布置的很有上海风情,菜也很地道。
松鼠鱼端上来,三爷先为受伤的奶妈夹了一块儿,接着又为桌上的每个人都夹了,最后,把一条鱼最经典的部分夹给我。
我咽着口水拒绝"我最不喜欢吃松鼠鱼了。给国海吧。"
三爷没做声,依然把鱼放进我的盘子。我一挡,鱼汁溅到他身上,和着刚刚雨儿在他身上尿的那泡尿,他雪白的衬衫上出现了一幅印象派的油画。
之后一整顿饭,大家谁也没有再说话。显然都被我扫了兴。
回家的路上,我很自责。
"怎么了?"三爷握着我的手悄声问。我忙着内疚,没有心思听他说话,张嘴便道"大家今晚都在我家吃饭吧,我给你们做四川火锅。"
车上寂静片刻,继而哄堂大笑。
家里好久没有来过这么多人了,三爷心情很好,抱着雨儿在我身边绕来绕去。
子桥一个人带着一瓶红酒过来。
"希文呢?"三爷问。
"临出门的时候,她说不舒服。"子桥抢过雨儿。
"哦,她最爱吃这种四川火锅了。"三爷笑笑,逗弄着雨儿的小脸蛋,似是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闺女,想不想干妈呀"干妈对雨儿最好了是不是,雨儿想妈妈不睡觉,干妈整夜抱着雨儿对不对?"
我停下洗菜的手。叹了一口气,走出去。看来三爷一定是告诉了希文那晚的事。
隔壁院子里,希文坐在喷水池边愣神。
"干什么呢?"我在围裙上擦擦手。走过去,挨着她坐下。
希文见到是我,笑笑"没干什么啊。"
"没干什么就来帮忙,我不会调那种红油的蘸料,你家那位可是最爱吃了。"
"九儿。"希文拽住我的手,眼角有些湿润"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了,打住。"我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事情是怎么样的,我想让另一个人来告诉我。"我转头望向大海,深深呼吸,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继而凝神盯着希文的眼睛"希文,我想知道的是,以后,我还能信任你么?"
"我认为能!"希文抿抿嘴唇。毫不回避我的目光。
我微微笑笑,拉起希文的手"好吧!就算不能信任,我也不在乎让你吃我一顿火锅。"
"为了吃到你的火锅,我也会让你信任我。"希文也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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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杨凯手里攥着杀手的口供,奔进国防部。
国防部的卫兵拦住他"站住,不许擅闯!"
杨凯懒得和他废话,飞起一脚,踹向一边,接着掏出枪,照着天空就是两枪。后面上来的卫兵吓得连连后退。
部长办公室里,白崇禧正在剪头刮脸。
杨凯一脚踹开门,挥起一拳打在白崇禧脸上。白崇禧满脸泡沫,看不清人,鬼哭狼嚎的大骂"操,他,妈,的谁敢打老子。"
杨凯脱下大氅,摘掉手套"操,你,妈的,打的就是你!"说完对着白崇禧一顿拳脚。
白崇禧哪里是他的对手,擦掉脸上的泡沫,偷偷去掏枪。
"你他妈的还敢拿枪?"杨凯一个飞腿,白崇禧飞出几米远。
白崇禧带兵多年,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的性格早就根深蒂固。即使挨了打,他也不服软,依旧破口大骂。
杨凯不管他,只管往死里打。副官,秘书眼见大事不好,连忙叫人去请有名无实的代总统李宗仁。
李宗仁哪里肯管这种得罪人的事,只说头疼,闭门不见。
杨凯从中午打到下午,最后握着皮带,累倒在沙发上,大口的喘着气。
白崇禧口吐白沫,不省事人。
直到跟着来的李卫群进来劝说,请杨凯看在他的面子上,饶了白崇禧。杨凯这才罢手。
从国防部出来,杨凯去了此时真正控制国民党的行政院主席蒋经国的办公室。
蒋经国递给他一份南京军用机场的通行证。"有了这个,你的汽车可以直接进入停机坪。"
杨凯心里一沉,眼中升起水雾。"我们就这样放弃了么?"
蒋经国长叹一声"大势已去如落花呀,你赶紧回去准备一下吧,注意不要声张。"
杨凯沉吟"是。那其他人?"杨凯惦记自己的部下们。
"父亲为你和胡宗南批了专机,你可以多带些东西,家眷也可以不计人数。"蒋经国拍拍杨凯的肩膀"我们先走,安好家,再把他们接过去。"
"多谢委座和公子抬爱。"杨凯颔首致谢。心里明白,能走的人不过三分之一而已。
出了行政院,杨凯心内一阵悲凉,冷风瑟瑟,他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的紧了紧大氅的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