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月笙月落月满天（1 / 1）
新年转眼即至。
□□回到南京。按照惯例，带着他的内阁高官们到中山陵进行祭陵仪式。
虽然他依旧戎装笔挺表情威严，但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苍老还是从他略显呆滞的眼神和迟缓的步态中流露出来。他拄着手杖，走得很吃力，长长的三百九十二级石阶对他来说是那么漫长，那么力不从心，那么勉为其难。
蒋经国始终陪伴着父亲，他很清楚父亲此时背负的精神压力，那不是普通的烦恼，而是＂天下兴亡＂如泰山一般的责任。如果把这个重负放在任何一个普通人身上，恐怕他们早已经崩溃了，但是他的父亲还在硬撑着。只是父亲戎马一生，却不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蒋经国看见父亲举步维艰的样子，伸出手来试图搀扶他，但是被□□拒绝了。他坚持独自登上山顶的祭拜堂。
祭拜仪式在静默中开始。
下首伫立的高官们脸上无疑不被愁云惨雾笼罩着，此时，就连市井间的百姓们都在纷纷流传，国民政府的江山恐怕熬不过今年，因此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在抓紧转移财产，寻找后路。
□□慢慢踱到孙中山座像前伫立静默，他垂首闭目姿态僵硬，一动不动的也像一座石像。心中翻江倒海，五味杂陈。他一方面内省愧疚，对不起总理在天之灵，另一方面却对眼下的局势一愁莫展，束手无策。
对外，仅仅三个多月时间，东北战场就丢掉四十多万中央军主力，其中包括国民党五大王牌的新一军和新六军，平津傅作义集团五十多万大军无路可走，已有迹象表明他正在被招降。而淮海战场上最后一支嫡系主力杜聿明集团已经陷入重围凶多吉少。王牌部队邱清泉第五军也在其中。国民党军队的失败来得如此之快，简直像是一场地震雪崩，不仅□□自己没有想到，就连美军顾问团也连连惊呼，一百多万久经阵战装备精良的正规军迅速瓦解，这哪里是打仗，简直就是缴枪比赛！
对内，国民党内部，对□□的声讨之声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要求他谢罪下野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刚刚获得连任的美国民主党总统杜鲁门继续落井下石，威胁要撤走美军顾问，中断一切援助，除非□□下野，真正把权力交给李宗仁，重新改组南京政府。
内忧外患下，李宗仁和美国人的联合逼宫令□□无路可退，他与心腹幕僚反复研究权衡了下野之后的种种利弊，认为下野只是退居幕后，是＂垂帘听政＂和＂以退为进＂的策略，他决不会轻易交出权力，尤其是军权。
不过他有一个还算有些谋略的好儿子。三天前，很早就被蒋经国慧眼视英才的杨凯在蒋经国声泪并举，痛心疾首的陈词下，终于扔下了酒瓶子。重新拿起了枪杆子。
杨凯一方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夜袭代总统府，枪指李宗仁，逼其电告美国大使馆，放弃改革，自动退出！另一方面力主□□调回胡宗南，毫不犹豫的将其软禁，控制住了其手里党内现下唯一有战斗力的军权。
落败之际，总算保住了蒋家王朝最后的王权。
一时，肃立完毕，□□向全国发布新年文告。
尽管这是一篇毫无新意和老调重弹的新年讲话，也尽管国军主力在江北惨败的消息早已尽人皆知，南京政府已经着手＂迁都＂广州的准备工作，但是这篇新年文告口气依然声色俱厉，满篇的豪言壮语和威胁恫吓之词，好像战争已经胜利在望，共，产，党不投降，就叫它灭亡一样可笑至极。
祭陵仪式最后一项内容是例行的新年记者见面会。
□□带着官员们一出现，采访现场立刻被记者包围得水泄不通。有记者抢着发问＂坊间有传言说，蒋总统即将辞去总统职务，改由令公子接替，请问是否属实？＂
□□皱起眉头＂连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
又有记者问＂有消息说政府正在与共，党，和谈，请予证实？＂
□□有些不耐烦，厉声＂共，党只许向政府投降，否则必欲剿灭！＂
更有一个美国记者紧追不舍＂蒋先生，根据可靠消息，贵国政府有方案与共，党划江而治，请问有可能吗？＂
□□站勃然大怒的咆哮＂娘希匹！都是你们这些美国人在搅浑水！什么划江而治，告诉你们，地球上只有一个中国，南北朝是一千五百年前的事情！＂说完，竟拂袖而去。官员们也跟在后面，不敢停留。
记者见面会一共只开了两分半钟即告结束，也算创了世界纪录。
离开中山陵，众人刚坐进汽车，就收到了傅作义在北平宣布和平起义的消息。
每辆汽车中的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心情。
孔祥熙吩咐秘书＂机票，护照，银行本票，都准备好。＂
秘书回身＂我们不去台湾么？＂
孔祥熙左右看看＂你他妈的小点声儿，台湾当然要去，但我的钱不能去。＂
胡宗南吩咐副官＂我的专机上不要留太多椅子，只够我和夫人还有孩子们的就可以，其余的位置一律改为货舱。＂
副官回身＂那姨太太们呢？＂
胡宗南痛骂＂闭上你的狗嘴，我哪有什么姨太太。＂
杨凯坐在车里，默然无语，手心始终抓着鎏金烟盒。
＂部长，您需要准备些什么？＂新来的章副官，也是他多年的心腹，轻声询问。
＂告诉机场，飞机前排的椅子加大加宽，更要软，我奶奶年纪大了，那么远的路，老人家身体会吃不消。＂
＂是。＂章副官颔首。
＂另外你也不要等通知了，和我一起走吧，一整架飞机都空着，也是造孽。＂杨凯望见章副官的愁眉，了解他的忧心。
＂部长，您的大恩大德，我.......！＂章副官喜极而泣。
＂少他妈废话，把你那个卧床多年的岳父也要带上，否则我毙了你！＂戒了酒的杨凯又恢复了无赖相。
＂是！＂章副官转身敬了一个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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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
夜晚，维多利亚港灯塔的光照在浅水湾的海面。远处渡轮的汽笛长短交错的响起。
我和三爷抱膝坐在沙滩上。
＂冷不冷？＂海风吹来，他为我立起风衣的领子。
＂还好。＂我抬头望向夜空中的满月。＂我们认识多久了？＂
＂十三年两个月又五天。＂他双手向后支在沙滩上，顺着我的目光同样看着月亮。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真会骗人。你以为随便说出一个繁琐的数字我就会信？＂
＂可以算啊！＂他拥我入怀，握起我的手，掰着手指算起来。＂一九三三年，一九三四年，三五，三六.........＂
二十分钟后，我落了泪。真的一天都没有错。
＂记得这样清楚，想干嘛？＂我眼睛望向别处，佯作不领情。
三爷撇撇嘴角，觉得我的样子很好笑。＂也没有刻意去记，只是每一天都想你，时间长了自然就记住了。＂
＂我怎么记不住呢？＂我有些惭愧。
＂因为你想了就可以做，而我却不能。＂三爷低下头转转手上那枚青帮龙头扳指。
＂我理解。＂我握过他的手，十指相扣。
＂哈哈，你理解什么啊？＂他抱住我，面颊贴着我的＂不需要你理解，只希望你能懂。＂
＂我懂，即懂又理解。＂
＂真的么？＂他皱眉，眯眼，用望着雨儿的眼神望着我。
＂当然是真的！＂
＂既然这样，还跟我分居？＂
＂去你的，又给我下套。＂我捶他。＂那么大的事，瞒了我那么久，是谁都会生气。＂
三爷抿抿嘴唇，搂紧我＂不是要瞒你，事情本身并没有什么，我只是觉得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的尊严应该被保护！＂他亲亲我的额头＂你现在也做了母亲，你能明白，对不对？＂
＂嗯。＂我点点头，俯进他的怀抱。＂可是那孩子的爸爸到底是谁呢？＂
三爷扶起我的肩膀，神情严肃起来＂他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但他是我的孩子！＂
我凝神与他对望，忽然之间，被感动＂我明白，就像杨凯对八八一样。＂
＂有点相似。但却不同。＂三爷笑起来，显然我生动的比喻有点煞风景。
＂好吧，从今以后，他也是我儿子！＂我释怀。郑重其事的表了态。
＂不害臊，你比人家大不了几岁的。＂三爷捏捏我的鼻子，幽然望向远方＂我打算把竹联帮派到台湾去，以后那里所有的生意都留给京生。＂
＂台湾？看眼下的局势，那里以后很可能是蒋家的地方啊，我们和□□的关系.......＂我有点惊讶！
＂傻丫头，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有的只是永恒的利益。＂三爷拉着我站起来。＂回去吧，我想雨儿了。＂
我掸掸身上的沙子＂出门前你刚哄她睡着的，这会儿就想了？＂
＂嗯，每分钟都想，回去把她抱过来和咱们一起睡吧。＂
＂少臭美，睡你的书房去。＂我甩开他的手。
三爷过来扛起我＂你说的不算。＂
我咯咯的笑起来。笑闹中，望见浅水湾二号阳台上孜孜不倦偷窥的某人。
＂怎么办呢？这一天天的。＂我趴在三爷肩上无奈的叹气。
三爷掏出枪，看都未看，向着二号院子就是两枪，子桥扔下望远镜，仓惶逃进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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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凯回到家，不见了玉晓，心里一惊。转身出门，遇见老郑。
＂她去了火车站，走了大概有二十分钟。＂老郑一边揣着枪一边对杨凯说。
＂操！＂杨凯脱下大氅，换上便装，拽着老郑奔出门。
杨凯驾车一路疾驰。愤怒让他的双手不停的颤抖。
坐在一旁的老郑点了一支烟，吐一口烟雾＂你这样有什么用？她已经无药可救。＂
＂闭嘴！＂杨凯呵道。＂不然还能怎么样？看着她去死？＂
＂自作孽不可活！她是个老牌间谍了，她什么不懂？你管得了么？＂
＂管不了也要管，她是我老婆！＂
＂真不知道你们这两口子是怎么回事，睡在一个屋里居然连一句实话都没有。＂
＂她只是太追求完美了，接受不了在我面前有瑕疵。＂杨凯冷静下来，一边推着汽车排挡，一边幽幽地说。
＂接受不了自己有瑕疵，更不会接受你有瑕疵，如果你们换个位置，她会这样对你么？＂老郑继续抽着烟＂我看未必。＂
杨凯默然，无言以对。
南京火车站，人流熙攘。
打扮成村妇模样的玉晓内心悲凉的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杨凯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并没有惊讶，只是落泪。
杨凯叹口气，牵起她的手＂回家吧。＂
玉晓刚要说话，一抬头看见到了躲在不远处柱子后面，监视她的日本间谍正在慢慢举起枪。
同时看到这一切的还有老郑，他一个箭步冲到杨凯身前，挡住了子弹。子弹穿过他的太阳穴，老郑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倒在地上。
杨凯迅速反应，拽着玉晓，借着慌乱起来的人群蹲下身，躲到另一根柱子后面。
日本间谍不顾无辜，照着人群乱放黑枪，接连倒下几个人之后，人们尖叫着四散逃窜。
半个钟头后，站台上寂静下来。
＂他们有几个人？＂杨凯举着枪问玉晓。
玉晓没回答。杨凯诧异的回过头，发现玉晓正拿枪对着自己。
＂你要干什么？＂杨凯心寒到极点。眼神狠戾起来。
＂我必须要做那件事，你不要管了。＂玉晓擦擦眼泪，双手有些颤抖。
＂好！杀了我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杨凯握住玉晓拿枪的手，把枪管支在自己的前额上＂开枪！＂
玉晓泣不成声的喊道＂你别逼我了！＂
杨凯忿然甩开她的手＂我逼你？真是可笑。陈玉晓，我们今天就做个了断！＂杨凯扔掉自己手里的枪，又拽出腰间的另一把枪也扔在地上，然后指着自己的胸口，向玉晓咆哮＂开枪！＂
玉晓被巨大的内疚和痛苦折磨的蹲在地上痛哭。她的同伙却举起了枪。
一声枪响，同伙倒地。接着开始枪声大作。那些日本间谍与不知从哪里赶来的另一支队伍开始了火拼。
＂危险！＂一个人拽过杨凯躲到墙边。是蒋萧。
＂你怎么会在这里？＂杨凯冷冷地问。
＂来杀陈玉晓。＂蒋萧探出头，查看交火的情况。
＂非要杀了她么？＂杨凯颓然的问。
＂我别无选择！＂蒋萧站回来，抱歉的抿抿嘴唇。＂就算这次我放过她，日本人也不会放过她，她以后还是会照样干，你能一辈子看着他么？＂
杨凯骤然靠在墙上，片刻，回过神思＂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么？＂
＂什么事？＂蒋萧略微思忖，轻轻的问。
杨凯转身叹气，落了泪........
一个钟头后，小虎跑过来报告情况。日本间谍被全歼，玉晓被活捉。
蒋萧拍拍杨凯的肩膀，递给他一把匕首＂我只能给你十分钟。＂
＂足够了。＂杨凯呜咽着接过匕首。泣不成声的哭起来。
他步履蹒跚，眼神却很坚定的走到玉晓身边，重新牵过她的手，很温柔的对玉晓说＂老婆，跟我来。＂
两名特科成员出手阻止。被蒋萧用眼神拦住。
杨凯领着玉晓走进站台上的一间小屋。关好门。月光下，陈玉晓依然美丽动人，杨凯捧起她的脸，轻轻一吻。＂亲爱的，我们该结束这一切了。＂
玉晓绝望的哭出声音＂不要，我不想死。＂
＂你没有选择了。＂杨凯悲情的为她理好鬓边的碎发，掏出那把匕首，刺进玉晓的身体＂你是我爱过的女人，我怎么忍心让他们碰你！＂
玉晓俯在杨凯怀里，瞪着美丽的眼睛，张大了嘴。杨凯吻着她的额头，又是一刀。
玉晓的眼神渐渐迷离，失去光华。＂杨凯，你.......你好.....狠.....！＂
等在小房外的蒋萧不停地抽着烟，踱着步子。十分钟变的很漫长。
＂时间差不多了。＂蒋萧看看手表，递给小虎一个眼神。
小虎端起枪跑向小屋。正要查看，门开了。
杨凯抱着玉晓的尸体失神的走出来。
蒋萧上前仔细查看。然后沉闷的叹了一口气＂你可以走了，我们后会有期。＂
杨凯冷冷的瞥了蒋萧一眼＂你不抓我？＂
蒋萧看了一眼周围的部下＂你只是杨凯家的司机，又戴罪立功杀了陈玉晓，你走吧。＂
杨凯自嘲地笑笑，拽着蒋萧走到一边＂你不怪我当年那样对你？＂
蒋萧也笑＂怪你什么？你整天叫嚷着要抓我，其实要抓早抓了。＂
杨凯凝神望向蒋萧，二个昔年的好朋友对望片刻，不约而同低下头。片刻之后，蒋萧拍拍杨凯的肩膀，悄声说＂保重！＂
杨凯哽咽着微笑＂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