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月笙月落月满天(1 / 1)
半个月后,我们终于启程回南京。
连日的阴雨天,山路泥泞难行。我坐在牛车上,昏昏欲睡。
"杨大哥,杨大哥!"山路的尽头远远奔过来一匹白马。
"吁.......!"赶车的杨凯勒紧走跟停没什么区别的老黄牛。"木队长,你有事?"杨凯有些诧异。
"杨大哥,这些山货你带在路上慢慢吃吧。"木兰飞身下马,递给杨凯两个土篮子。
"这......不太好吧?"杨凯有些不好意思。
"诶,让你拿着就拿着,都是咱山里自产的。"泼辣的木兰见杨凯有些犹豫,拎起土篮子直接放到了车上。
"那......谢谢你啦。"杨凯有些腼腆的笑笑。
"客气啥。"木兰把乌黑的辫子甩到背后,笑得很爽朗。继而又红了脸"杨大哥,我能单独跟你说几句话么?"
"可以!"杨凯放下赶车的鞭子和木兰走到一旁。姜云飞坐在车沿上窃笑。
"杨大哥,回到城里,你还能记得我么?"情窦初开的木兰眼眶有些湿润。
"当然会记得。"杨凯大哥哥一样的笑笑。
"真的?"木兰开心不已。
"真的。"杨凯继续会心一笑。"不过,木兰,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嘛?"
"咋不知道,蒋科长说你是个屠夫。"木兰有些得意的把辫子又拽回到胸前,摆弄着发梢。
"操!"杨凯气的直咬牙!
"杨大哥你咋骂人?"木兰笑着嗔怪"俺们指导员说了,骂人不文明,以后别骂了啊?"木兰的声音越来越温柔。
"知道了。"
"杨大哥,等打完仗,我就去南京城里找你,你可......你可千万等着我!"木兰垂下头,转过身,声音很小的说。
"那个.......木队长,我有老婆,我结过婚了。"杨凯见话头不对,连忙解释。
"什么?你已经成亲了?"木兰意外,继而深深失望。
"是.....是啊......对不起啊!"杨凯一直不太会跟女孩子打交道。
木兰落泪,片刻之后,上马飞奔而去。"我不管,反正我会去找你!"
"诶......木队长......你....慢.....慢走啊!"杨凯擦擦额头上的汗,样子少有的窘迫。
目送木兰远去,杨凯回过神思,我们继续赶路。
"掌柜的,你真是艳福不浅。"姜云飞继续拍马。
"什么,他是你掌柜的?"跟我们一起回南京的刘大宝登时坐了起来。
"我们老大开玩笑的。"杨凯扫了他一眼,沉下脸,若无其事的说。
"哦,是这样啊!"刘大宝又歪了回去。"我说云飞,老大就要有个老大的样子,不能这样随便跟手下开玩笑。"
"嘿嘿,您说的是。"姜云飞偷笑。
傍晚时分,被牛车折磨了一整天的我们终于爬到了汉口火车站。
入站口,杨凯背起我,用命令的语气说。"搂着我"
"哦。"我搂过他的脖子。
"这样省些力气。"他笑笑。
"你还缺力气?"我瞪他。"刚刚用手捏碎那么多核桃。"我望着一旁姜云飞拎在手里只剩半篮的山核桃。
"还不是都给你吃了!"他没好气的损我。"哎!这个木队长呀,我不要,她还非得送。"
"少臭美了,那姑娘可是游击队长,她要是知道你是谁,不用腰间的双抢毙了你才怪。"我撇撇嘴。"再说那姑娘长的多漂亮呀,你这么难看,根本配不上人家。"
杨凯没做声。"想什么呢?生气啦?"我轻轻抓抓他的头发。
"没什么!"他笑。"来的时候,你的栀子花已经发芽了。"
"是么?那现在应该已经开花了。"
"也不知道相思街的栀子花今年开没开。"
我无言,却落了泪。"这些核桃拿回去,奶奶和玉晓准爱吃!"
"是呀,我的手可就遭罪了。她们有钳子都不用,就只用我的手。"我们一起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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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回到游击队驻地,见到蒋萧在指挥室等她。
"蒋科长。"
"坐。"蒋萧笑笑。"上级领导已经决定就地处决黑龙会的残余力量。"
"啊?咱们的政策不是坦白从宽,优待俘虏嘛。"木兰有些吃惊。
"这次不一样,他们都是些老牌特务,军国主义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没有挽救价值,也欠下了咱们中国人民很多血债,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所以决定执行枪决。"
"哦,这样啊,那什么时候执行?"
"现在吧。"蒋萧站起身,挽起衬衫袖子,从腰间抽出枪。"办完这件事,我也好回武汉。"
"好!"木兰也拿起枪,二人一起走进关押黑龙会特务的草房。
草房内,荣田一身白色的和服里衣,跪在地上,请求自己了断。
"不可以,你的那些招术,我都知道。"蒋萧走进来。命令两个经验丰富的游击队员为荣田验明正身。
"没有问题。"游击队员过来报告!
"就这样吧。"蒋萧抬起枪,对准荣田的后脑勺。
"你知道是谁杀了那位白丽小姐么?"荣田面色诡异。
"谁?"蒋萧停住。握枪的手微微打颤。
"就是你的那位老同学!哈哈......哈哈......"
蒋萧的心一阵抽搐,但神色却一丝未变。他轻轻扣动扳机,荣田应声倒下。
与此同时,木兰端着枪走到美静子身后。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木兰问。
"我要诅咒,我要诅咒他们一生一世受到感情的煎熬。"美静子把牙齿咬的咯噔做响。
木兰皱眉,想起那晚的事,似是明白了什么。
"你还真是死有余辜。"木兰收起自己的怜悯心"可惜你不是菩萨,你说的不灵。"
"砰!"木兰开了枪。美静子瞪着大大的眼睛,不甘心的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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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我打点水去。"火车上,刘大宝支使着杨凯。
"我去,我去。"许副官拿过水壶。
"不行,就让他去!"刘大宝歪在座椅上,抠着脚丫子。
"给我吧。"杨凯神色如常的接过水壶去打水。
"再给我弄两袋烟。"刘大宝见杨凯打水回来,又拿出自己的烟袋在小桌上敲了敲。
"我来,我来。"姜云飞一头冷汗,连忙上前。
"我来吧。"杨凯拿过烟袋,从杆上挂的口袋里掏出烟丝,塞进烟袋锅。
我坐在刘大宝对面,想像着他会怎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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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爷依旧等在火车站。
"六嫂。"下了车,王国海首先穿过人群,冲到我面前。
我笑着和他挥手打招呼。
"我来背吧。"王国海对杨凯说。
"不用,这份量不好倒手。"杨凯没理他,走向汽车。"这是山里大夫开的草药,挺管用。回去以后,给她按时吃。"把我放进汽车,杨凯起身交待三爷。
"谢谢!"三爷拍拍杨凯的肩膀,意在一切尽在不言中。
杨凯摆摆手,转身离去。
"哥.......!"我喊住他。却发现不知该说什么。
"什么事?"他回头。
"没事。告诉奶奶不用担心我,我会给她打电话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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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了?"汽车开出车站,我才注意到三爷身上戴着孝。
"大姐走了。"三爷握握我的手。
"怎么会这样?"我落泪。
三爷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我说六嫂,你这是被绑架了还是回娘家了?"王国海望着我怀里抱着的土篮子嘿嘿直乐。
"嘿嘿,山里的核桃和大枣,可好吃了,你尝尝。"我抓起两个核桃递给王国海。此时,我跟国海是一个心思,都想把这次绑架轻描淡写。
"木队长送的?"三爷揽过我,笑问。
"对呀,你怎么知道?"
"是送给你的么?你就吃!"三爷刮刮我的鼻子,绕开问题。
"送大家的,我都吃了一路了。"
"太硬了,弄不开。"王国海脸红脖子粗的掐着核桃。
"拿过来。"三爷把核桃要过来。放在嘴上哈了几口热气,两只核桃叠在一起,轻轻一别,"刺啦"核桃竟然裂开。
"大哥真神!"王国海拿过核桃仁放进嘴里,憨厚的笑着。
"你吃么?"三爷转而问我,声音又是很多年前的那种轻柔。
"不......不吃了。"我摆摆手。笑的有些不自然。心里也有些不舒服。"我有点累,想睡一会。"我靠在座椅上,闭起眼睛。
"睡吧。"三爷笑笑,把我搂进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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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火车站,杨凯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茶园别墅。
"杨爷!"走下汽车,便有小弟奔过来开门。
"恩!"杨凯轻应一声。直接走向温泉。许副官紧随其后,姜云飞低眉顺眼的跟着,刘大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叫他也进来。"杨凯动作利落的脱掉衣服,跃入池中。
刘大宝此时已看出几分颜色,耷拉着脑袋跟着姜云飞进了温泉,立在池旁。
"还不给杨部长行礼!"姜云飞对刘大宝暗使眼色。
"啊?杨部长!!"刘大宝听到杨部长三个字,立刻吓丢了魂。"你大人不见小人过,饶了小的吧!"刘大宝带着哭腔跪在地上。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杨凯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都是自己人!"
刘大宝没想到杨凯非但没怪罪他,反而对自己还这般客气,便装摸做样的擦了擦眼泪。
"我大哥有事要问你!"一旁的姜云飞再次使眼色。
"您老有什么事尽管问,在下必定知无不言!"刘大宝瞄着姜云飞,以为自己已经脱险,便点头哈腰的陪上笑脸。
杨凯没说话,点燃一支烟,向许副官摆了一下手。
许副官沉下脸,踱到刘大宝身前,厉声问"听说你抗战前在湘西截过党国的军火?"
"啊?小的冤枉啊!"听到许副官的问话,刘大宝刚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有一次的跪倒。
"这件事我们已经查清楚了,你不用抵赖。"许副官转过身不看他。
"啊?军爷,你饶了小的吧。"刘大宝哭天喊地的抱住许副官的腿。
"饶了你?"许副官冷笑"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想知道你一个土匪哪来的这么大胆子?幕后主使是谁?"
"是白崇禧让我做的!哦,不,不,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刘大宝脱口而出,又矢口否认。
"出尔反尔,我他妈毙了你!"许副官掏出枪。
"杨部长啊,杨部长,您到底要知道什么呀?"刘大宝扑到池边。
"那次之后,白崇禧为什么无缘无故的撤出了湘西地区?"杨凯转过脸,嘴角瞥出一抹微笑。
"啊!"刘大宝登时瘫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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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爷把我送回子桥家,又帮我洗了澡,就回了杜府。大太太的丧事还没处理完,他离不开。
"二姐,这回您可是熬到头了,等到丧事办完,我就该管您叫大姐了。您可得多想着我呀。"
三爷人还未进灵堂的门,就听到了三姨太和二姨太的对话。
"哎呀,你就放心吧,那个老不死的走了,这个家都攥在你姐姐我手里,好处还能少得了你的?"二姨太点了一下三姨太的脑袋,从供桌上拿下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到时候看我怎么整治那个小妖精。我让她生,我让她生个屁!"
"二姐,你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三爷的么?听说她和那个军统部长不清不楚,该不会是那个男人的吧?"三姨太从供桌上拿下一个桔子,剥着皮。
"哼,反正这些妖精都靠不住,那个戏子不就带回来一个野种嘛!"二姨太从三姨太手里抢过桔子,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吃起来。
"老吴,国海!"三爷快步奔进灵堂,气得浑身颤抖,两个女人见他进来,吓得浑身颤抖。
"在。"管家老吴和王国海应声进来。
"老吴!吩咐下人给她们收拾东西!"三爷咬着牙,很少见的发了火。
"是!"老吴咧着嘴应声下去,不敢有一丝怠慢。
"国海,安排车,把这两个女人连夜送回乡下老家,交到祠堂里,等候发落。"三爷气的来回踱着步子"告诉族长,怎么处置,我会给他写信。"
"是!"
王国海刚刚也听到了二人的对话,一向正直的他此刻立即上前把二姨太和三姨太往外拽。
"月笙。"二姨太哭喊。她资历老,家里除了过世的大太太之外,只有她可以喊三爷的名字。
"三爷,饶了我吧。"三太太也喊"孩子不能没娘啊!"生育了两个孩子是三姨太的杀手锏。
"你还有脸提孩子,孩子有你这样的娘都会替你害臊!"三爷咆哮"带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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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杨凯回到家,见奶奶和孩子们都已睡下,便一个人去了书房。不想,书房却上了锁,他无奈的笑笑,玉晓从小就爱搞这些小把戏。
没有办法,只好回了卧室。
"回来了"玉晓迎上来,搂住杨凯的脖子。今晚的她美艳动人,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一丝都不为过。
"恩!"杨凯温柔一笑,抬起玉晓的脸庞凝神望着。这张脸真的好美,因为美丽,玉晓的声名甚至和他"猎豹"的大名并驾齐驱。在南京,整个上流社会谁不知道他有政界高官中最漂亮的老婆,那些官员家的太太,姨太太加在一起,哪个能抵得过他老婆,因为如此,杨凯也曾暗暗的自鸣得意过,男人嘛!某些方面,都很虚荣。只不过今晚,他脑海中满满的全是美静子脸上的那道疤......他知道自己从事过多年谍报工作的美丽妻子做起这种事来,得心应手,而且他从下刀的位置就已知道是玉晓的手笔。
"你不是一直喜欢开着灯么?"黑暗中,玉晓娇喘着问。
"偶尔关一下也不错!"杨凯声音低低的,沉沉的,似有很多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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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没睡?"深夜,三爷终于回来。
"不困啊!"我转过脸偷偷打了个哈欠。"宝宝那件淡黄色的里衣呢?"
"在这里。"三爷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来。
"都弄皱了,我还没绣好呢。"我接过来,抚平。
"你说宝宝长的会像谁?"他搂过我,吻吻额头。
"不是早说过了嘛,要是女孩子,就像我,但是一定要比我漂亮,要是男孩子,直接像你就好啦,嘿嘿!某些人是不是想听我夸他呀!"
三爷凝神,很认真的望了我一会儿,然后歪在我身边,搂过我的腰,耳朵贴在肚子上"反正不是像妈妈就是像爸爸,对不对?"说完,他掀起我的衣服,亲了亲我的肚子。
"月笙。"子桥敲门。
"什么事?"三爷抬头问。
"京生的电报到了!"
"我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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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子桥和三爷一起看着陆京生从英国发来的电文。
"你是说大公子此次去英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子桥思考了一会儿,读懂了三爷脸上的表情。
"恐怕不仅如此"三爷表情有些沉重。"这样,子桥"三爷凑到子桥耳畔"你明天让希文去拜访一下白崇禧家,她女儿不是怀孕了么?就说去探望她,而且他那个女婿又是希文带的实习生,不会引起他怀疑。"
"你的意思是他们会在白崇禧身上找突破口?"
"大公子现在打的是迂回牌,那白崇禧一介武夫,军阀出身,早年在湘西剿匪时更是劣迹斑斑,最重要的是他现在位高权重,一旦有闪失,我们无力回天啊。"
"可是他和李宗仁不是已经甩了二公子了么?"
"甩不甩,二公子都只是个摆设,他白崇禧才是真正的野心家。大公子显然也是看到了这一层,才想要利用他。"
"哎!难怪我姐夫怎么都不肯放你回上海,还说没有你他连觉都睡不安稳!"
"委座只是年纪大了,不爱操这些闲心而已。我这些也都只是权宜之计,这个世界始终还是要交给年轻人的,我们已经不适合了。"三爷笑笑。
"要老你老,我可没老啊。"子桥不服气。
"呵呵,你我同岁!"三爷笑着摇摇头,无奈子桥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我们才四十刚过,正是干大事的时候。"子桥觉得三爷莫名其妙。
"心老了。也累了。"三爷忽然伤感。"我想有那么一天,自己能......只属于九儿。"三爷憋红了眼眶。
"月笙.......!"子桥想安慰他。
三爷摆摆手"子桥,知道我刚刚为什么说:这个世界已经不适合我们了么?"
"为什么?"
"因为我们太念旧。太重感情。"三爷踱到窗边,长叹一口气。
"对了,富春也发了电文,他们已经按照咱们的要求做了那个日本人。"
"好。"三爷快步走到书桌前,提起笔给李富春写回信。
"月笙,你怎么知道那批黄金就在西山中。"
"天机不可泄露。"三爷故作神秘地笑笑。把写好的回电交给子桥"让希文赶紧把这个发出去,告诉他们继续往白崇禧的私人办公室发电报,电波一定要大,那批药品我会按时送到他们手上。还有这段时间先不要联系了。"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