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月笙月落月满天(1 / 1)
鸡鸣寺附近的一个水洞中,我被两个日本特务绑着手脚,扔在一堆稻草上。
洞外春暖花开,洞内寒气逼人。先行一步到达这里的荣田盘坐在一堆篝火旁参禅打坐。从钟乳石上滴下来的水滴发出有节奏的嘀嗒声。洞口外,天色渐亮。隐约有香客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传进来。"诶,张家他婶,你怎么也来了?""我家那头老母猪要产崽了,我求菩萨保佑它顺顺当当多生几头小猪仔!"
"你们中国人就是这样恶俗,平日心中跟本没有佛祖,有事的时候才想起拜佛,提着东西兴高采烈的走进庙门,样子就像要跟佛祖做买卖一样。"荣田捻着佛珠,脸上挂着不屑。
"好过你们日本人穿着袈裟伤天害理。"我挪动一下身体,肚子里的小家伙可能不太舒服,不停的踹着我。
"中国人浅薄,无知,不懂礼貌,真的是个很劣等的民族。"他睁开双目,站起身。用一个竹子做的舀子从洞中的水塘里舀出水,递到我嘴边。
"日本人自私,冷血,心胸狭窄,骨子里其实是个很自卑的民族。"我叼住,一口气喝下。
"牙尖嘴利是你们中国女人的劣根性。"荣田笑笑。
"没有灵魂是你们日本女人的劣根性。"我回敬。
"啪.....!"话音刚落,我脸上就挨了火辣辣一巴掌。不是荣田,而是从暗影处冲出来的一个日本女人。
白色的里衣衬着黑色的和服,同样雪白的棉布袜子外面是一双木屐。手里还握着一把日本军刀。
容颜似雪,五官清秀,要不是脸上那道疤痕,应该算个美女。
"算了,美静子。"荣田吩咐。
"是。"美静子躬腰退到一旁。
"你知道她是谁么?"荣田在我对面盘坐下来。
"我怎么会知道?"我转过脸不去看他。
"她是你义兄的二姨太,我们费了千辛万苦才把她安排到你义兄身边,没想到成亲当晚,就被你义兄的老婆灌了迷药,毁了容,又扔到了山涧里。"荣田若无其事的说着,一旁的美静子竟也若无其事的听着。"在我看来,恶毒的灵魂,还不如没有灵魂。难怪你们那位圣人会说最毒妇人心。"
我微微一愣。"你不想害人,别人又怎么会害到你。中国女人这么不堪,你为什么还会爱上中国女人。"
"啪.......!"我的脸上又挨了一巴掌。这次是荣田。
"碧羽的身体里已经有了我的血肉,她已经是日本人了。"
"自欺欺人,你们日本人就是喜欢自欺欺人!"
"你.......!"他一把拽起我的衣领"我警告你,要想过的舒服一些,最好不要激怒我!"说完,又一把将我扔在地上。
"荣田君,船已经准备好了,天黑之后,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一个日本特务跑进来报告。
"知道了!"荣田冷静下来,重新回到篝火旁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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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天的傍晚.......
杜府中,大太太沈氏双目紧闭,嘴唇青紫,已经昏迷了一整天。
"大哥......大哥........!"满身泥水的王国海拿着一封信,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
"怎么了,你六嫂呢?"三爷正坐在病床边仔细阅读希文介绍给他的一种治疗心脏病的德国药说明书。
"六嫂.......六嫂她......!"
三爷一惊,起身快步奔到国海身边"你六嫂怎么了?"
"六嫂被人绑架了!"王国海举起那封信,抓着三爷手臂失声痛哭。"我卸完木头去找她,她就不见了,寺里的和尚都说没见过她,后来有人把这封信扔到了我脚下!"
三爷接过信,顿觉胸口袭来一阵剧痛。
"杜君亲启:六姨太与吾实乃旧识,特留为贵客。若君想念,请于一月后于汉口福乡雨落村见!荣田肃此,雅正!"
三爷把信捏在手里,身体晃了两晃,险些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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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军统部长办公室内,杨凯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文件。
"报告!"许副官夹着一个文件夹,立在门口敬礼。
"进来。"
"部长,我们在长江主码头守候三天三夜仍未见李富春踪影。属下认为他可能还在南京城里,请部长签发搜捕令。"
"算啦,上哪儿搜去。"杨凯笑笑。
"六里亭的典狱长来报告,说荣田这三天不喝水,不吃饭,也不说话,只面壁打坐,他们觉得不对劲,请示是否可以进去看一下。"
"哦?"杨凯微皱眉头。"叫人备车我亲自过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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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擦黑,我被人用布堵上嘴,架上了一艘小船。
此时月亮刚刚爬上树梢,雨后的山风如约而至,江水湍急,小船顺流直下,行驶的速度很快。半夜时分,江上起了雾,加之白日里日晒,返上来的热气,枝头上的月色便朦胧在这水气里,远处淡黑起伏的山峦,此时看起来犹如野兽的脊背,两侧的峡口更像一张要吃人的血盆大口。
"你要带我去哪儿?"换上便衣的荣田走到我身边,拽下我嘴里的布。
"对于此时的你来说,去哪里还有什么区别。"他淡然扫我一眼,转身去了船头。
我靠在草席搭起的乌篷上,眼皮发沉,顾不上手脚被长时间捆绑的酸痛,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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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里亭监狱的密室中。
杨凯坐在椅子上,夹着香烟,望着地面。他面前躺着一个看守的尸体。被人易了容。
"他是怎么得到那些东西的?比如面粉!"
"不......不知道!"一旁的典狱长不断的擦着额头上的冷汗。眼睛悄悄瞥向许副官求救。
许副官以前欠过他人情,一时无法,只得引开话题"部长,据卑职所知,这种东洋人的高超化妆术最关键的不是面粉,而是一种塑性剂,那个东西一般人是搞不到的。"
"去带徐嘉宗。"杨凯望了望典狱长手腕上的金表,锋利的眼神从他们二人之间扫过。
"是!"
十分钟之后,徐嘉宗被带进密室。
"怎么回事?"杨凯没有看他。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听说荣田在你们内部是有人的。他们不是情报方面的关系,而是私人的交往。"徐嘉宗不敢抬头,声音有些发颤。
"接着说!"
"他们可能要绑架杜月笙的太太。"
"你确定是绑架,不是谋杀?"杨凯面色如常,双手却攥紧。
"是绑架。他们好像要找什么东西。"
"他们要找什么?会把人绑去哪里?"
"这个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这么多。"
"咳.....咳......带下去吧。"杨凯咳了两声之后,声音忽然变的很无力。
"部长,这里空气不好,我们走吧!"许副官走过去,将他扶起来。
"来人!"杨凯忍着咳嗽,一面向外走,一面叫来宪兵。
"在!"
"把这王八蛋带到九号监关押十五天!那里全是他的老朋友。"
"是!"
"杨部长,饶了我吧。"典狱长大叫着被宪兵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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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三爷回到子桥家。
一个人坐在卧室的阳台上,抽着烟。手里攥着一件淡黄色的婴儿里衣,那是九儿亲手做的,领口上面还绣着一轮升起的圆月。
"月笙,你没事吧?"子桥推门进来,声音轻轻地问。
"没事。"三爷掐灭烟蒂,将头靠向椅背,闭上了眼睛。他不想让子桥看见自己眼里的泪。
"你要挺住啊!"子桥在他身旁坐下,拍拍他的肩膀"事情已经发生,就不要自责了。"
"放心,我真的没事。"三爷调整好情绪,坐直身体,望望鱼缸里的小金鱼。"我的九儿也一定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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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鸡鸣山脚下。
杨凯走在上山的石阶上,一面观察四周环境,一面在自己的脑海中重现九儿当时上山的场景。
"在这儿歇过脚。"一块大青石让杨凯脑海中出现了九儿脱下鞋,呲牙咧嘴揉脚的画面。
"在这儿喝过水。"一条小溪让杨凯的脑海中出现了九儿把水喝的满身都是的狼狈相。
"在这儿开始被跟踪。"转进树林,两双皮靴脚印让杨凯的脑海中出现了九儿被两个日本特务跟踪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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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鸣山顶鸡鸣寺。
"大哥!这是鸡鸣寺的掌院!"王国海带着一个出家人走进一间禅房。
"阿弥陀佛!"掌院行礼!"主持正在闭关参禅,外方来访,一律不见!还请施主见谅!"
"既是无缘,倒也不必强求!"三爷转过身,抖抖长衫,盘膝坐在了禅房中的蒲垫上。"看大师年纪,想必皈依佛门多年,在下如今正为一事所扰,不知大师可否指点迷津!"
"施主既是随缘而来,老朽愿闻其详!"
"佛祖有云,三界之中,独来独往,六道轮回,不带尘埃。是何意解?"三爷微闭双目,双手合十。
"这.....这个......佛祖之意是为众生应"破我执"放下执着,放下一切!"
三爷微微一笑,不再说话。继续打坐。
一个时辰之后,外面响起枪声,和打杀声,掌院的神色开始有些焦躁。
又过了一个时辰"这位施主,如喜欢在这里打坐,就请自便。寺中僧务繁忙,老衲先失陪了。"掌院说完,转身欲走。
"回去!"守在门口的王国海手持双抢,怒目圆睁。
掌院无法,擦擦额头上的汗,继续立在原地站好。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大师何必急?"三爷微笑,请掌院坐下。
"施主好见解!"掌院强颜欢笑,僵硬的坐下。"
"大哥,方丈的房里没人,在他的炕下面找到一条密道。"一个小弟站在门外禀报。
"巴嘎雅路!"三爷身旁的掌院不等听完,便飞身跳起,从僧袍中抽出□□劈向三爷。被王国海一枪击毙!
王国海觉得一枪打死他,太便宜这个日本人,于是捡起地上那把□□,照着日本人的尸体连连刺去。
"快走!"三爷拽过王国海直奔住持禅房。
三爷和王国海举着火把,顺着地道,来到了那个水洞。
黑漆漆的水洞中,一个人正举着一盏军用应急灯蹲在篝火的灰烬旁,找线索。
"是你?你怎么在这儿?"王国海看清那人,不友好的大声喊!
"哼!"杨凯望着王国海手里的火把,轻蔑的冷哼一声,出了山洞。
"你发现什么了么?"三爷快步追上杨凯,截住他。
"你凭什么爱她?"杨凯狠狠瞪向三爷,三爷不语,表情很痛苦。"下山再说吧!宋子桥家书房见!"杨凯撇撇嘴,绕过三爷,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