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月笙月落月满天（1 / 1）
＂杨科长，你真的不能再偷着喝酒了，这对你的伤口愈合，百害而无一利......！＂早晨查房，刘护士长语重心长的规劝着一身酒气的杨凯......
杨凯皱起眉头，闭上眼睛，不耐烦的转过身体.......
＂你.......！＂护士长被他的态度气的一时语噎，只好无奈的转身离去......
我见过杨凯各种样子，狡猾，阴险，狠毒，让人厌恶，只是从未见过他如此消沉......
＂姐姐.....等等我.....！＂下班时，白丽叫住了我.....
＂有事么......？＂我微笑，问向她，不知为什么，我特别喜欢这个心地善良的小丫头.....
＂你有时间么？咱们一起吃顿饭......！＂
＂可以，不过要我来请你.....！＂
＂好啊.....！＂她点头同意，没有一丝扭捏，这点让人很舒服......
去了医院附近一家西餐厅，点了菜，边吃边聊.......
＂姐姐，过几天我要随战济会去松沪前线送一批物资......！＂
＂那里正在打仗，很危险的，你一个女孩子去那里做什么.....？＂
＂恩，想去看看他......！＂说到这里，她的脸红了.....
＂去看蒋萧......？＂我把一块牛排塞到嘴里，望着她情窦初开的样子会心一笑......
＂恩......！＂她娇羞的笑笑，脸更红了......
＂那你今天找我吃饭是有目的的喽......？＂
＂恩.......！＂
＂想知道蒋萧的钱包里为什么会有我的照片.....？＂小丫头太单纯，所有心事都写在脸上......
＂恩......！＂
＂这个故事很长，想听的话，我们需要再要一瓶红酒......！＂我笑着打响手指，叫来服务生......
＂原来是这样......！＂半瓶酒下肚后，白丽终于听明白了我们有些混乱的故事.....＂可是既然已经解除了婚约，为什么他却还留着那张照片......？＂小丫头人虽单纯，心思却细腻........
＂傻丫头，我和他是好朋友诶，你会把朋友的照片随便扔么......？他一个当兵的，居无定所，不放在钱包里，你让他放哪里呀......！＂我笑笑，反问她......
＂这倒是......！＂小丫头释然笑笑.....＂不过还是不对劲哦，因为有好几个晚上，我都看见他坐在战壕里，借着月光看着你的照片出神......！眼神温柔的就像一湾泉水＂说到这里，小丫头撅起嘴，两撇眉毛沮丧的皱在了一起.......
＂哦，这个呀,.....！＂一时她的话让我也是一愣......不过还好，略微停顿之后，我很快就反应过来........＂那个家伙其实不是在看我，他只是通过怀念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想念自己在上海时的日子，人嘛，在外面久了，难免有些思乡之情......＂
＂真是这样的么......？＂小丫头咬着嘴唇，显然不太相信我的话......
＂当然喽.......我们真的只是好朋友，你不要瞎想了......！＂
＂好吧，我相信姐姐......！＂
＂就是，就是，你就放心大胆的去追吧.....嘿嘿，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啦.....！＂
＂恩，谢谢姐姐，来.....祝我成功吧.....！＂
＂祝你成功.....！＂我们举起酒杯，开心的碰在一起......
和白丽吃过饭，见天色还早，就绕道去了不远处的嘉陵江，刚到江畔，就远远看见杨凯坐在岸边的台阶上一个人喝着闷酒.......
＂想去酒馆喝么......？我请客......＂我走到他身边蹲下来.....装做不经意的说......
＂你会这么好心.......？＂他冷冷的望向我......
＂当然不会，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我醉醺醺的坏笑.....
＂卑鄙......！＂
＂彼此，彼此，你去不去......？＂
＂不去白不去......！＂他瞪着眼睛，像个刚干完农活的乡下老汗一样掸掸裤子，站起身......
＂老土.....！＂我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轻蔑的损他一句.....
＂虚荣......！＂
酒馆里，我们点了一盘花生，一盘腊肉，一坛老酒，开始了推杯换盏.......
＂我从没跟男人单独喝过酒......！恩......这酒味道不错......！＂我呷下一口酒，赞许的挑挑眉毛.....
＂矫情，一个舞女装什么清高......！＂他把脸转向一侧，向地上吐了一口花生皮......
＂这位先生，就算是和舞女喝酒，也请你举止优雅一点，好么？＂
＂虚荣......！＂
＂这不是虚荣，这是礼貌......！＂
＂你就是......！＂他不屑的撇了一下嘴，抬起脚蹬在凳子上......
＂我说你这人怎么越说越来劲呀，能不能绅士一点，就算装装样子，也好呀......＂
＂你也不是什么淑女......！＂他没好气的呛白着我.....
＂啧，啧，真是小肚鸡肠，受点处分，丢了官，就这样愤世嫉俗......！和谁都胡乱发脾气......！还能干什么大事.......！＂
＂你........！哼.......！我他妈的一定是疯了，才会跟你出来......＂他愤怒的站起身，向外走去.......
＂先别走，我有话要问你.....！＂我急忙追出去，摇摇晃晃的一把拉住同样站立不稳的他......
＂有屁快放......！＂他狠狠甩开我的手......
＂山本死了么.....！＂我捂住胸口，按住心跳......表情瞬间严肃起来......像等待宣判的犯人一样忐忑不安......！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审视着我，眼神中似是闪过一丝柔软......＂死了，而且死的很惨.......！＂许久之后，他叹口气，万般沉重的说.....
＂真的......？＂我用被泪水沁的生疼的眼睛望着他.....颤抖的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
＂真的.......！＂他毫不避讳的直视我......面色悲凉......＂我用十几个好兄弟的命换了他一条命......！＂他抖着双唇，瞬间落了泪......
我拽着他的衣服，慢慢蹲下来，无声痛哭.....许久之后，终于发出了一声声嘶力竭的哀嚎......凄厉的哭声就像要把身体里所有的眼泪都挤出来一样......原来仇恨的释放同样可以让人这样无力.....同样可以把人抽空.......同样可以把人击溃.......压抑了许久的痛苦在一瞬间释放出的爆发力是巨大的，仿佛要把人撕碎，要把人吞噬......
只是我没有亲手杀了他，心中难免遗憾.......
＂这是他的眼睛，我特意剜出来，给你带回来了...... ！＂杨凯似是看懂了我的心思，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透明的小塑料瓶，递给我.......
我颤抖着双手接过来，迷茫的望向他......
＂打开它......！＂
我仍旧只顾痛哭，并没有打开.......也没有力气打开...
＂来，打开它......！＂他走到我身后，握起我的手，帮我打开了那只瓶子.....向下一倒，登时两个血淋淋的眼球掉在了地上.......
＂都说眼睛是一个人的灵魂，来，开枪，打碎它......！＂他掏出枪，递到我手上......
我接过枪，忍住哭泣，使尽全身力气，咬着牙准确无误的把那两个罪恶的灵魂打得支离破碎......
之后，回过身，再次掩面痛哭.......
＂好了，都过去了.......！＂杨凯走过来，拍拍我的肩....
＂谢谢......！＂又哭了许久之后，我终于冷静下来......
＂没什么，我说过会帮你报仇的......！＂他此时也平静了下来，不见了前几日的暴躁......
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奇怪，奇怪得甚至有些可笑，这个一度被我视为仇人的人竟然帮我杀了另一个仇人.......
＂你怎么住这里，政府要员不是都应该住在紫石街的么？＂送我回家的路上，杨凯不解的问向我.....
＂我现在一个人住.....！＂我抿抿嘴唇，神色有些黯然......
＂为什么......他又有新欢了......？＂
＂娶了七姨太......！＂
＂就是那个那天陪他去医院的女人么.....？＂
＂是......！＂
＂可是就算这样，你也不用搬出来住呀，你也是他老婆呀......！＂
＂七姨太是委员长夫人的干妹妹.......！＂
＂所以你就要给人家让地方了是么......？＂
＂算是吧......！＂
＂操......！＂
＂他也很为难，他需要时间，一年之后我们就能重新在一起了......！＂
＂你不觉得这桥段太老了么.....？＂
＂他也是不得已，恒云社十几万张嘴在等着吃饭.....！＂
＂所以他就牺牲了你......？＂
我默然无语，落下泪来.......
＂这条街真黑.....你一个人走，会不会怕.....？＂
＂有时会，不过走过这段路就好了，前面会有人家亮灯.....！＂
＂他居然让你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是怕那位七姨太知道你在重庆么.....？＂
我微微叹气，不置可否......
说着，我们就已经到了我家门口.......
＂那幢房子经常亮灯么.....？＂杨凯望向对面的那幢小楼......
＂是呀，很怪的一家人.....！＂
＂傻丫头，那幢房子根本没人住.....！＂
＂你怎么知道......？＂
＂哎，你呀，军统训练班你是白上了，你难道没注意那幢房子的窗子上连窗帘都没有挂，院子里杂草丛生，老鼠跑来跑去，门廊的墙角上到处都是即使在黑夜也能看的很清楚的超大蜘蛛网........？＂
＂可是那幢房子每晚都会亮灯啊....！＂
＂过来.....！＂可能因为问题很弱智，杨凯没有理会我继续的追问.....只摆了摆手让我走过去.....
我不解的走过去......
却不想被他猛地一把拉入怀中，吻了起来......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遂不极防的我，死命的推着他.......
结果反而被他更用力的搂在了怀里......＂回吻我，我保证你不用再等一年那么久，而我也不用再出席什么听证会，就可以回上海复职......！＂
听了他的话，我一时没有再反抗......
＂九儿......！还恨我么......？＂
＂不恨了，我想认你当义兄......！＂
＂谁稀罕当你义兄......＂
我们一边吻着一边聊天，看起来就像一对如胶似漆的情侣......
＂砰.......砰.......！＂对面忽然传来两声枪响，虽是空枪，却也把我惊的够呛......
＂成了......！＂杨凯笑笑，俯在我耳边轻声低语后......向后倒退两步，摆摆手.......＂进去吧，我走了......！＂
目送他离去，我无奈的望向对面的那幢小楼......！
你生气了？嫉妒了？心碎了？这种滋味很苦涩吧.....？
＂太太，三爷来了.....！＂三天后，奶妈一大早就抱着八八敲我的房门......
我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走下楼去，看见他脸色铁青的坐在沙发上，身边有几个人正在进进出出的往外搬着东西.......
＂这是要干什么......？＂我问向他......
＂接你回家......！＂他叼着雪茄，把头扭向一边，语气很冷淡.......
＂回家？....回哪个家......？＂
＂紫石街公馆......！＂
＂七姨太会同意么......？＂
＂我昨天把她送回杜园了.....！＂
＂为什么......？＂
＂你心知肚明......！＂他语气里带着埋怨......
＂她肯走么.....？＂
＂当然不情愿，哭闹了好一阵，不过有了身孕回老宅养胎，这是规矩......！＂
＂这么快就有了，恭喜......！＂我抿抿嘴唇，内心苦涩......
＂当然没有 ，这么短的时间怎么会有.....不过是我买通了医生，骗了她而已......本来是想等到她真的有了，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支走她，这样即可以堵上委座夫人的嘴，也能避免委座的猜忌，可是某些人偏偏急不可耐，才这几日就不守妇道.......！＂他生气的转过身，不理我......
＂去接她回来吧，就说医生误诊了......！＂沉默了许久之后，我叹着气，轻声对他说.....＂昨夜的事，只是我和杨凯跟你开的玩笑......！＂
＂玩笑.....？用让别人亲的方式跟我开玩笑，这种幽默真独特.....！＂他动动身体，继续大口的吸着雪茄.......
＂对不起......！给你添乱了.....＂我低下头，落了泪......
＂已经这样了，就回去吧......！＂见我哭了，他的语气有所缓和......
＂不用了，去接她吧......！＂说完，我转身上了楼......
只有我自己知道，此刻我是多么想跟他回去，但是我的理智却不允许我这样做，与其让他带着情绪接我回去，还莫不如继续留在这里等待.......等待他的心安理得，等待他的心甘情愿.......
＂九儿......！＂他显然对我的决定很意外，唤我的声音有些局促......
＂以后不用再辛苦过来为我点灯了.....！我不怕黑，因为已经习惯了........＂站在楼梯中间，我转过身凄楚的说.......
他站在楼下，愣愣的听完我的话，转过头，抹了一把双眼，叹了一口气，拿起西装，快步走了出去......
这之后，果然那幢房子里再也没有出现过灯光......
可是，一个月后的一个清晨，我却发现有人真的搬进了那幢房子.......
见到这条街上终于有了邻居，我一时高兴的连忙跑了出去......
谁知竟是杨凯......
＂你怎么搬这儿来了.......你不是回上海了么......？＂我惊讶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上海就快沦陷了，鬼才愿意回去呢，我用科长的位置和军统重庆站的一个小科员对调了一下....！＂他一面说一面把行礼扔进院子.......
＂那你怎么会住这里......？＂
＂房租便宜呀，房子又够大，还有花园.......你知道我可不是什么有钱人......！＂他继续搬着东西......
＂哥，我来帮你......！＂我高兴的奔进他的院子，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乱叫，谁是你哥......！＂
＂你，以后你就是我哥......！＂我咧着嘴傻呼呼的笑着......
＂真拿你这种厚脸皮的人没办法......！＂他佯作无可奈何的皱着眉.......
＂嘿嘿，哥，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
＂好吧，一定要有酒哦.....！＂
＂没问题.... ！＂
＂你还得陪我喝哟.....！＂
＂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