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十章(1 / 1)
叶然坐在桌前对自己的妹妹说,詹相一家灭门,皇上念其同寝之情,让詹妃去长灵寺修行,长伴青灯古佛,永世不得回宫,死后也不得入皇陵。
她原本,是辰辛的良人。
但,所有的羁绊,叫做命运。
叶木槿慌忙中洒了茶,被滚烫的水烫了手,只觉得钻心疼。宁辰晞拉过她通红的手,“怎么了?”
她缩回手,“没事儿。”
宁辰晞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是儿臣冒犯了。”
叶木槿摇摇头。
叶然皱了眉,“皇上已经格外开恩了。”唤来小容,“带小姐去上药。”
叶木槿被小容拉着在回廊上走,可眼前尽是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她低头回首皆如仙子一般,独步天下的舞姿,她温柔的拉着自己的手叫着妹妹;还有,那夜她的泪,她苍白的脸和冰冷的手。当她放下过去,想好好爱身边人的时候,却,没了机会。
小容给她涂着药,叫见她眼里有泪光,慢慢的滴下来。
“是小容弄疼了小姐吗?”
她摇摇头,“不疼。”又恍恍惚惚笑了一下。
云清抱了她,“娘娘,若是觉得心里难受,便哭一哭吧。”
小容收起药盒,握着她的手轻轻地吹着。
叶木槿只是说,“云姑姑,詹姐姐她,知道错了,为什么,不给她一个机会呢?”
云清拍她的背,“娘娘,詹相是造反的罪名,灭门的死罪,怎能不处置詹妃?就算她知道错了,但她做错的事情,终是要承担的。”
是啊,詹相是灭门的死罪,从詹允礼把自己的女儿送到他身边时,他就是知道的吧,但是他一直隐忍不发,只等伶人唱完戏,然后将整个唱台都烧掉。对詹淑妃的一年独宠,又是有几分是出自真心呢?
他,至高无上的皇,真的有真心吗?
而拥有最大权力的九五至尊,在知道与自己耳|鬓|厮|磨的女人不过是和自己演着戏,那陪着逢场作戏的他,又该有多难过?她不知道,也不能够知道。她只是觉得,没有人天生是冷漠的,只有被伤害了,一个温润的人也会慢慢变得冷漠而凶残。那么他呢?他的难过,又有谁懂?
她呆呆地在窗外坐着,晚饭也没吃,不知道他吃了没有。窗的的一株栀子花已经隐隐长出了花苞,手上的红肿擦了药已经褪了肿,还有些红。天渐渐地黑了,不远处的荷塘里吹过来的风凉凉的,简单编织的发髻早就松散了,风吹着吹着,就散开来,那只钗原本就在头上摇摇欲坠,如今更是没有依靠,从头顶滑下来。
听到声响,她弯腰捡起来,握在手中,玉石原是镶上去的,不知为何,却闪烁着点点莹光。她握在手里,头倚着窗台,微微笑了。
“在寻常人家,夫君都会送珠钗给自己的娘子呢。流秉,在你心里,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呢?”
笑了笑,想自己真是有点太闲了,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但又听自己缓缓说道,“流秉,真希望你就是个货郎呢,那样,我行医,你做点小生意,一生一世,老了儿女绕膝。没有这么多的是是非非,多好。”
“我给你做饭,给你洗衣;雨天休息的时候,你给我画眉;我们生几个孩子,你教他们识字,我教他们医理,多好。”
自己也笑了一声,“如果生了女儿,就教她读书弹琴习医;若是男孩儿,就让他习武,学天下礼仪。多好。”
“流秉,我在怨你是个皇上呢。可是,如果不是这样,我们还会不会遇上呢?”低下头,慢慢摩挲着手里的珠钗,莹光更甚。
“流秉,我想你了呢。”红了脸,天黑了,所幸也没有人。
哥哥说,皇后也被夺去封号,迁出永安宫,搬至宁僖宫。宁僖宫,一个皇宫里最偏的房子,甚至比冷宫更清幽。那五皇子呢?哥哥说,皇上说皇后品行不端,不适合做五皇子的生母,以后五皇子和七皇子皆由槿妃娘娘抚养。
叶木槿张大了嘴巴。
哥哥接着说,都传言后位就是你的了,但我知道,不是你,也不是薇贵妃,是丽妃。
丽姐姐?
哥哥点点头,傻丫头,你不会是想那个位置吧?
摇摇头。当然不是。
那不是你能坐的。
撇撇嘴,虽从未想过那位置,但这话听着就让人不高兴了,为什么?
因为若你坐上了后位,他就不能再护着你了,叶家,也会被推到人前。
“流秉,你也在想我吗?”
突然被人无声从身后抱住,一惊,闻到来人的气息,安了心。“是来接我回去的吗?”
“胆子倒是不小,竟敢直呼朕的名字。”头搁在她的肩膀上,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淡淡地香味。
伸手捂了嘴,“你听到了?听到多少?”不由的气愤,拉开他的手,“你还是皇上呢,竟做梁上君子,听人墙角。”
他看她,笑,“朕可是走正门进来的,是你自己发呆的认真,没听到而已。”点了点她的头,“就你这样的,家里要是真来个小偷,你就等着被洗劫一空吧。”说完还很嫌弃的打量了她一下。
她看着他的脸,细细地看,想看清楚他的神色,伸出手,贴在他的脸上,“你还好吗?”
一瞬间,他的眼里闪过错愕,恼怒,惊慌,恐惧,却最终让她看明白了,是疼痛。
抱住她,“槿儿,从来没有人这样问过我。”
被他紧紧抱住,快呼吸不过来,只是学着去拍他的背,轻轻地,一下一下。他一直被人捧着,却原来,连这一句话,也没有人关心过吗?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安慰他,只能这样被他抱着。
顺着他的发,一缕一缕,紧绷着的人慢慢放松下来。但手还是紧紧的抱着他。后来,他轻轻的笑了。叶木槿听到他说,“槿儿,你总是轻易的就能抓住别人的心。”
她想说,我没有。每次,都是我给了自己的真心才对。轻易,真的是轻易吗?
“若是累了就歇一歇,若是被人误会了就解释,”抱着他的背,“若是被人唾骂了,也会有人始终信你的。所以啊,这世上,我们要学会好好爱自己。”
她的声音轻轻的,并不十分如玉珠落盘,但是声声进入他的耳朵,很舒服,像有一种魔力。“虽你站在高位,但总有人,是为着你本身才在你身边的。”不是为你的权,不是为利,只是因为是你,你本身,仅此而已。
朕知道,就像朕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爱上你,不因为你是灵儿的妹妹,不因为你是叶然的妹妹,也不因为你是叶家的传人,也不是因为朕的计划,只是因为,你是你,朕爱上的,也仅仅一个你而已。
其实啊,她只想表达的是,虽然你站在高位,但总还是有人真正关心你的喜乐,比如说她,比如说,一直伴你左右的王羲。
而且皇上,怎么会是一个轻易的人。
有的人要失去后才懂得珍惜,而有的人,天生就懂得。
“你脸色很不好,没有吃饭吗?”她依在他的怀里,抬头看他的脸色。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朕不饿。”过了一会儿,“槿儿真的会做饭?”忽想起那日叶然讲过的王君,嘴角勾起一抹笑,“槿儿为朕做顿家常饭如何?”
“。。。。。。。好。”刚说不饿的是谁?
其实啊,他只是笑,为着别人学会了洗衣做饭,如今,人却是在他的怀里。哪怕你先遇见她,可她终究是我的人。
动了动,他却不放手。“你放开我才能去做饭啊。”
“那朕不吃了。”
“。。。。。。。。”喜怒无常,抬头看他,他还是紧紧的看着自己,仍是嘴角的一抹笑分外分明。“我饿了。”
叶家的人似乎对皇上并没有什么应有的招待,只是叶木槿在厨房里做点小菜而已。或是皇上没有走正门进,而是以“某种特别的方式”进的叶家,如今厨房里炊烟袅袅,可就算一个下人也没有出现。
叶木槿炒了几个小菜,放在托盘里,然后用午剩了两碗米饭,准备端到自已房里去吃。一直倚在门框上的皇上却大步走过来,端起了托盘,走到前面去。她跟在他背后,却是笑了。
有一天,如果你有幸为自己的爱人洗手做羹汤,你会觉得心口满满的,甚至有幸福的恍惚感。
“皇上竟由着槿儿的性子来,想必是动了真心的。”
“真心,皇家的人哪里有这个东西?!”叶父盯着叶然,目光如炬。
叶然却并不畏惧,只是淡淡地说,“父亲,槿儿是幸福的。”
叶父坐下来,“然儿,叶家可以图他的钱,也可图他的权,但万万不要贪图他对叶家的好,人心啊,说变就变了。”
“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俗了?”
“你以为爹能置之事外?”
他摇摇头,“然儿只是以为爹应该早已看明白。”
叶父笑了,“然儿,你若已经失去爱人和女儿,而自己唯一还剩下来的一双儿女也岌岌可危,不知,你是怎样做?”
吃完饭夜已深,叶木槿收拾碗筷,皇上只是跟在她身后,偶尔会帮忙递个东西。若是不知道的人,定以为这本是一对寻常小夫妻。
他说有点积食,拉了她便在小园子里散起步来。
因为夜深,叶木槿也怕吵到旁人,只是很轻的声音给他介绍,在他耳边。
他顺势揽过,两人便依偎着向前走。
春夏交季时的空气里总是混着泥土和青草的芬香,偶得两声蛙鸣,只不过那味道在京城里淡了些,叶府的园子里药草的味道却十分的好闻。
一朗明月耀两人。
叶木槿看他并不作声,只想是他刚才吃撑了,便问要不要吃些消食茶,不然等下胃不和会睡不好的。
亲了亲她扬起的额头,说没事。从没有吃到这样香甜可口的饭菜。
她眯了眼,你喜欢就好。
若是嫌弃了,她要怎么办才好。可是,他又怎么会舍得。
这一夜,他把她揽在怀里,讲了他的故事。
这一夜,她依偎在他的怀里,听了他不为人知和已为人知的故事。
看官都道,必是良配,生死不离才会如此坦然相对。
第二日,叶父与叶兄到到叶木槿小园里拜会皇上,叶父只说,槿儿是叶家的宝,还望皇上珍之重之。
皇上挑了眉;叶木槿却是羞了脸,一向严肃的的爹爹竟会说出如此话来。
叶然淡淡笑,祝大哥和小妹永结同世之好。
皇上并未置喙,而是拉了她的手,随朕回宫吧。
她看着爹爹和哥哥,红了脸,牵着他的手一起迈出门去。
叶木槿不知,当日御书房里,叶父新手交了一张符书,这是灵儿当初为皇上置下的暗兵。
皇上只是扫了一脸那符书,岳父厚爱,还是不肯信任小婿。
叶父弯了腰,望皇上垂怜。
皇上在他踏出门槛的那一瞬,只道,叶老的至宝,只怕不止这一样吧。
叶父踉跄,险些跌倒。
各人都道荣宠兴衰。
靳家之女为后,后宫各妃嫔皆晋一级,唯槿妃不动。但她却做了五皇子和七皇子的母妃。一时,天恩难测。
叶木槿再见五皇子时,对方失了以住的轻佻傲慢,变得谦和恭敬。
七皇子倒是分外恭敬,叫了母妃,置了礼。
皇上携了新皇后让朝臣礼拜。那女子端坐上方,隐去了往日的漫不经心和眼底的嘲笑,只觉端庄大方。
叶然揉她的头,“以后不会再有人能伤你半分。”
七皇子从屋外进来,“母妃,再赠儿臣些药草可好?”看到叶然,低低叫了一声,“舅舅。”
叶然淡笑扬了唇角,“乖~”
五皇子也随后过来请安。
叶木槿道,“椒房宫从未如此热闹,你们俩日日都来请安,倒是让我高兴。”本是个小女孩,无端地做了母亲,自要摆出一副母亲的样子来。
让小容拿了小箱过来,给了七皇子,又拿了一小盒给五皇子,“天气转眼就热了,平日里喝一些,就不怕暑了。”
五皇子接过,谢母妃。
叶木槿看着他,想着,如何能放下自己的亲生母亲,叫一个旁人为母妃呢,想必他也是不愿的吧。只望自己能对他再好一些。
七皇子坐过来,“我们一起饮酒去可好?”对着叶然说。
叶然摇了手中的折扇,“不可,长辈岂能带坏小孩儿。”
七皇子脸色顿黑。
谁知叶木槿凑过来,“哥哥,我才酿的桃花醉你可还留了几壶?”
叶然皱眉。
她挥了挥手,“辰晞,你去我家院子里的桃树底下取几壶桃花醉来。”又一把拉着五皇子坐下,“辰辛,你今天留在这儿吃饭。我酿的桃花醉真的很好喝。”
宁辰辛愣愣地看着还拽着自己衣服的手,刚才还一幅贤淑庄重的模样,如今只得小女孩的娇俏。不自觉弯了唇。母妃如何想得,自己心心算计的人,连个孩童都不算。
叶然用扇子敲了敲桌子,“叶木槿,你说了那是给我的。怎的又能要回去!”
七皇子已快步离去,去叶府取酒。
她依旧抓着五皇子的衣袖,像是怕他不肯留下吃饭。只是回着自家哥哥,“我酿了好些,就拿你两壶怎么了,以后再多酿些还你就是。”
叶然道展了扇面,“那今年夏天我可要荷芯酒。”
叶木槿用手指了他,“叶然,你过分!”
五皇子终是愣了神,这兄妹俩。但看着自己的衣袖,为何她还不放手呢?只得开口问,“荷芯酒?”
叶然笑了笑,“问你母妃。”
叶木槿却是板起脸,“你想的美!每年的荷芯酒我都只能酿出一壶来,是用刚长出来的荷叶芯和莲花芯以及最嫩的莲子制成,因这些东西要同时及齐,还要配些其它的精细东西,所以往年都只得酿出一壶来。”后半句去是给五皇子解释。
“可儿臣为何从未听过。?”
“当然没听过,这是槿儿自已琢磨出来的。制那样一壶酒,可得费好些心思。”嘴角的笑意,似是回味了一般。
五皇子看着叶木槿,目光深邃,却只是淡淡一眼。
叶木槿有些尴尬,“就是没事瞎琢磨,嘴馋。”
叶然拍了拍他的肩,“五皇子,别看你母妃一副没什么用的样子,但其实不然。”
叶木槿抚额,谁看起来是一副没什么用的样子了。
云清走过来,“娘娘,后院的花开了。”
叶木槿说,“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去看看。”然后松了他的衣袖。
叶然说,“她把花草照看的宝贝,我们去下盘棋吧,想必七皇子也得一会儿才回来。”
他只是低头看了自己略有些皱的衣袖,点了点头。他穿衣要求甚严,向来一丝褶皱也无,却不知为何,却不想动手去抚平这乱乱的折痕。
五皇子淡笑着点了点头。
叶然执白,五皇子执黑。最开始只是风清云淡,各自占一席之地,等落子越多,渐起争夺之势。尔后,叶然拱手,五皇子心思细腻,臣远不及。
七皇子拿了两壶酒过来,“叶然,我五哥的棋技无人能敌,就连父皇,也略逊一筹。”
叶然扔了子,“好吧,你们兄弟个个出色。”
五皇子却还盯着棋盘,并未加入他们的谈话。所幸,如今我们不用争夺,所执同一子。虽不致输,却也得费些心思。
“五哥,这酒我挖出来的时候就闻到一股清香,真是好酒。”
五皇子抚了下衣袖,依旧坐在棋盘旁,“母妃妙手。”
叶然看了他一眼,“五皇子识货。家妹虽然脑子笨点,但一双手确实可巧。”
七皇子摸了摸贴着衣服里的荷包,药草早散了味,是啊,可巧的一双手。
众了开了酒坛,上了菜,叶木槿也略喝了几杯。有些微醺,看他们喝的正尽兴,谈论着一些自己也插不上话的事情。便携了小容出去。才走几步,就有一阵凉风吹来,打了个冷襟。小容跑回去拿件披风,叶木槿在此处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