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1 / 1)
如今已经是盛夏,这天气,却为何突然凉了。是有暴风雨要来了吗?可天色尚可。
她沿着台阶坐了下来,喝了酒,头微微有些晕乎乎的。大树成荫,叶木槿仰头看着,这树怕是有很久很久了吧,不知是谁,能把它照料的这样好。扔了颗石子在水缸里,鱼儿一惊,到处乱窜。她却开口哈哈大笑。我又不是捕鱼人,你们作甚如此慌乱。
鱼儿吐了几个泡泡,应该是说,呸,不是捕鱼人,你丫乱扔石子也是有破坏力的好吧。
叶木槿趴在水缸上,看着它们游来游去,而水缸里的荷叶已经深绿,斗大的叶子矗立着,却没有一枝荷花。明明记得自己偷偷丢了好些莲子进去。难道是它们忙着相亲相爱忘了发芽?
“娘娘。”
转过头,一个宫女站在她面前。
她没有说话,这原是在自己宫里,但这分明不是自己宫里的人。淡淡地看着她。
“娘娘,奴婢明儿,皇后请您宁僖宫一聚。”
噢?宁僖宫?前皇后?
叶木槿双转过头去看那些鱼儿,“那你便等等吧,我的侍女去拿披风,等下就回来。”但她却并未问面前的这个明儿是如何进来的。如何不经过通报,穿过前厅来到这里。
“娘娘,皇后娘娘想单独见您。”
叶木槿挑了挑眉,“我若是不去呢?”
“皇后娘娘说,槿妃娘娘一定会去的。”
她笑了,“好吧,我随你去便是。”起身抚了裙裾。
她带着叶木槿从一条隐蔽的小道,沿回曲折,叶木槿默默的无言,这感觉为何像是要去干一件见不得人的事儿?她不知,这样迂回隐蔽,本就是因为见不得人。
小容拿了披风出来,但未见她。又拿了回去。他们三人还在喝酒。
“母妃呢?”七皇子见她一人回来,手上还抱着刚才匆匆忙忙拿出去的披风。
“小容出去的时候就不见了娘娘。”
“想是又碰见什么稀奇的东西了,别管她,她等会自己回来。你去收了她的秋千吧,看这天怕是会下雨,淋湿了她又得念你。”
五皇子端起酒杯放入唇边,眼里的黑色浓墨重彩,像是被人蘸了浓墨点进去一般。
从宁僖宫出来,天下起了雨,风也刮着,却不大。她却像未察觉,只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雨里走着。却不知道要去哪儿,想了好半天,才记起来,应该回椒房宫的。
只是,耳边回荡着那女人浅浅的一抹冷笑。
你掉入水里的时候,我们正坐在不远处的亭阁里说着话呢。
你孩子没了怨我吗?
可是你为什么不想想,连孩子的爹都不想要的孩子,怎么会出现在这世上。如果不是我,它死在自己的亲生父亲手上,好吗?
若不是为了叶家的的《叶世心法》,他又怎会多看你一眼。包括你姐姐。
你姐姐,你娘,为什么死,你知道?
知道吗?
“啪——”一声惊雷,夏日里雷雨多。雨水流进眼里,然后流出来,她始终弯着嘴角,做出笑的样子来。
谁哭谁是笨蛋。
谁信谁是笨蛋。
你姐姐,为他夺了皇位,却是不肯拿出《叶世心法》,说,那不是叶家每个人都能拿的东西,叶然不可,怕是叶父,也不可,只有牙牙学语的小槿儿可以。
《叶世心法》讲缘。
你姐姐,她们,惨死。
他也是知道的。
而我王家,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
嘴角要努力弯起一个弧度,但是嘴里却腥甜,张嘴,一口鲜血从唇角溢出,很快被雨水冲淡。却仍在衣服上留下淡淡地痕迹。
我原以为,我心心念念的为着他,他终是会记我一分。叶木槿,你猜,你与我有何不同?
她顿住的脚,不知该如何挪动。
椒房宫吗?
她不知是不是流了眼泪,在雨里,她静静的站着。
过了很久,似乎才想明白。
叶木槿,你不是说你爱他吗?为何别人只是说了几句,你就如此相信,甚至,怀疑他。这就是你的爱啊,原来竟如些薄弱么?
叶木槿,你所谓的爱,竟是这么不堪一击,流言甚至都未起,你都还没有问他,你就信了。
叶木槿,你的爱呵,就如此脆弱吗?
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若是爱,怎么会不信他说的话,怎么会有猜忌。
她慢慢地走起来,她是要回椒房宫的,还有她和他的小院子。
她的步子越来越快,快走到自已宫门的时候,远远看见,王羲为他举着伞,他一步一步向着她的宫门走去,侧脸上是带着笑意的。是啊,这就是他啊,为什么不信自己的枕边人呢?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迷了眼,模模糊糊见他越走越快。
抹了一把脸,看着他拾级而上,而他,突然顿住了,停了脚步,向她的方向看来。可明明,眼神是向她的后方射去,一瞬间的精光。他看了一旁的王羲一眼,王羲点点头。
他转了眼只是盯着她,并未走进,也并未伸手让她过来。良久,却不知她在雨里一般。
叶然领着众人举伞出来,看见皇上,一时诧异,行了礼。想说槿妃娘娘并不在宫里,正是要去寻她,却不想沿着皇上的视线,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叶木槿,她的胸前,分明是一口鲜血。旁人或许看不出来,叶然却是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血,便是这样,如桃红胭脂。
“槿儿!”举起伞往那边跑去。
“站住!!!”一声怒喝。皇上却是站在一旁,“让她自己过来。”
七皇子本是打算跟着叶然一起过去的,满脸忧色。
五皇子淡淡地把视线从雨中的人儿身上移开。
叶然低下头,“是臣逾越了。”
叶木槿走了过来,嘴角的一抹笑轻轻弯起。“皇上怎么来了?”
“槿儿刚刚去了哪儿?”分明是很温柔的声音,却让听的人都一阵胆寒。
“淋了雨,往那边过来的。”向后一指。分明是一片无人去的冷宫。
他寒了脸,“来人,托出去,乱棍打死。”他的眼神扫了一下不远处被王羲抓着的宫女。
叶木槿看到近身后不远处的大树后面跌出一个人,分明是刚才领她去宁僖宫的明儿。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的面前发怒。
叶然很清晰的看到叶木槿抖了一下。
五皇子说,“母后淋了雨,父皇好好照顾她,儿臣们就先告退了。”
皇上只是盯着叶木槿,眼里的愤怒分明。冷冷的哼了一声。
见他们走远,桌上的吃食早已收走。“应该还有些桃花酒,皇上要不要也喝一点儿?”她笑着,想去挽他的手,一身湿衣,顿住了脚步。
他抬起她的下巴,用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嘴角,一抹淡淡地红,“为何?”
若是旁人不识也就罢了,他怎么不知她的血就如这这粉色胭脂般,但不易散去。那夜,这粉红色染红了洁白的绢帕。吓到了宫妇,他下令处死了她们。小产那日,皇上处死了所有所有相关人员,众人都道是因皇上失子而大怒,却不知是为了掩盖什么。那日叶灵对他说的,槿儿,血色粉红,与叶有缘。
她笑了,“前皇后,我刚见过她。”眼神清亮。
他伸手抚了她的眉,“然后呢?”
“我差一点儿就信了。“她也看着他的眼睛,却一直平静,根本看不出分毫。
他却没有如往常一般笑出来,“为何不信?”
她弯了嘴角,“也许她说的都是真的,但我愿意信你。”真的真的,我只是愿意去信你,信你爱我。
他揽过她。一身湿衣,沾了满身的水和泥,也脏了他的一身明黄。
良久。
她动了动。
“怎么了?”依旧紧紧地抱着她。
“我身上脏。”
“我不介意。”
“可是我难受。”还是湿的。
“......”
门外站着的人冷汗。这么缠绵悱恻的时候非要注意到这些不重要的事情么。
啥叫不重要,什么不重要,要你穿着一身又脏又湿的衣服你不难受啊。好吧,就算被爱人抱着,那我也忍了一会儿了好吗!
皇上先是笑了,推开她,“朕抱着你还难受吗?”
“.......”
我还是大夫呢,你的抱能治病不。还在腹诽呢,“阿嚏——”嘴唇上有几滴血和着唾沫朝他腰上的玉袋飞奔而去。
皱了眉,一脸嫌弃和无语,张了张嘴,然后挥了挥手。
叶木槿看他嫌弃的表情,心情真的很好很好,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你的嫌弃太明显了!”忿忿,但声音里的笑意却是浓浓的。
他也笑了,伸了衣袖给擦了她嘴角的血色,伸脚在她沾满泥的鞋上蹭蹭,“彼此彼此了。”
“我不会嫌弃你的,永远不会。”她笑。
他却说,“你敢嫌弃朕?”
“......一点都不解风情。”扭头,走进内殿,“小容,我要换衣服。”
皇上指了指自己也脏掉的衣服,“这还算不解风情。”
王羲望下地面,“呃,回皇上,........槿妃娘娘与众不同。”
“王羲,朕觉得你倒是变得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嘴角冷笑。
王羲低垂着头,不语。你到她那里碰壁了干啥非得在我这儿出气,还是不是皇上。那个心狠手辣,不折手断的皇上呢。当然,只能默默地想想。“皇上,臣只是虚心向叶将军学了些。”
“哼,叶然!”咬咬牙。
成功转移皇上报复目标。
终于转了身也朝内殿走去。
王羲静立在殿外,神色不明。做奴才的,不要轻易去揣测主子的心思,包括,他的真心。眼眸的光亮渐渐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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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皇上偶尔还出宫去,有一日看到木槿花,站在一旁,不知是对身边的王羲说,还是自言自语,本觉得这花只是长在小道边,丑的很,如今看来去觉得美不胜收。
王羲只是垂头不语。
尔后又听到他说,木槿,想必是因为,性微寒,味微苦,平。能清热止咳,凉血止血,清热燥湿。她,倒也是应得上。
为何叫木槿花,只知是那日母亲生产,因陪着灵儿从远处的寺庙里回来,路途腹痛难忍。生时,抬头望见一片木槿花,便懒得再寻其它佳名。后来才知道,姐姐的一个灵字,哥哥的一个然字,都是父亲取的。而自己,不过是眼前的那一片木槿花就定了。
可她不知,为何母亲要唤她木槿,也因叶灵说了一句:木槿花,坚韧,永恒的美丽。
那时候的叶木槿不知道有人在对路边的一枝花想她。而她,正在给一个青衣男子把脉,眉目间尽是些暖暖的亮光,医馆里都知道女大夫平素待人和气有礼,却分明感到对这位先生格外照顾些。这位先生吵着说药苦了,她就给他配成甜的,那人闹着说贵了,她便分文不取,众人都觉得她过了些。最后这位先生只道是女大夫似乎是对自己有那么些情縤,便日日都来,找些小毛病,甚至把自己的阿猫阿狗都带来给她看。她也都笑着一一解决,温和的眉眼只有笑意。
叶然只道是自己的妹妹终于能忘了那人,心里高兴。而叶木槿只是低低地说,哥哥,你知他叫什么,陆秉文。真巧,名字里也有那个字呢!
叶然眼角潮湿,忽然明了她有时会对人格外好些,原来还是因为那人。你到底是有多爱他,不管是相貌仅一分相像,或是名字里有他的某一个字,就能让你温暖如初。傻妹妹,既是爱着,又何必那么执着。
那个人,叫宁流秉呢,可是,他不是我的了,所以我只能借着对旁人好,心里却觉得像对他好一样的呢。
第二日“这位先生”被宁辰晞轰出门去,再没来,而叶木槿也未言语,只是说,“辰晞啊,你今日想吃些什么,我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