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学问(1 / 1)
一连几天,虞啸卿都能看见这三个人呆在一楼的会客厅。他们的目的和往来于此地各色人等一样——鉴定。
他们甚至连器物都没带,只有一张瓶子的照片。
特别的就是这个领头的人——龙文章——点名求见虞啸卿。
虞大少爷一点儿都不担心。他的学识和眼力,是这个研究院的镇院之宝,受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不是轻易示人的。就算是有了什么抹不开的人情面子,也会被他的唐叔委婉地拦下,要么找别的院士鉴定,要么将器物送到顶层的办公室,虞啸卿本人只是说个“对、错”,用不着和这些难缠的家伙照面。
会客厅里,早春的阳光温和,把这个斯文儒雅的地境儿照的飘渺。
三个男人,龙文章驻足在窗前思索;迷龙翘腿坐在矮沙发里,他太过高大,中式的布艺小沙发被他撑得鼓胀;孟烦了靠着雪白的墙壁站着,他的疑惑最多,却一路跟着走来,此时正偷眼瞅着他的老大,盘算着他们要给这里的书呆子们花多少钱。
世上似乎就没有龙妖办不下来的事情。
连着一周,龙妖好像找到了自己亲生姥爷一样,请研究院里的搞人事的陈主任吃饭洗脚,还把迷龙这个已婚人士包装成钻石王老五,推荐给陈主任的太太,供她给周围的恨嫁女们搭红线儿。
于是,迷龙开始和陈主任的三叔的堂侄女谈朋友,龙文章自己则和陈主任太太的一位离异的女牌友眉来眼去起来。
孟烦了很烦,他不知道事情会搅的这么复杂。
他一面从山西的公司往北京汇钱,维持这个可怕地风雅带来的开销,一边咒骂着他能想到的和此事有关的任何人。
尤其是那个不肯露面的虞啸卿。
终于,在陈主任的办公室里,龙妖一伙儿人得到了所谓鉴定宝物的机会。
在一份送给虞啸卿的文件中,夹杂了他们的份。那些等待签署的文件是几个月来工作的成果,只要他签了字,这些东西就要以权威保证的珍品的身份,参加某拍卖会。
龙妖的东西不会被送去拍卖会,但是,他得到的是一份浑水摸鱼的珍品鉴定书。
陈主任嬉笑着与这三人扯淡,迷龙和烦啦应和着。龙妖却换上了一幅冷漠的面皮,与他在陈太太面前的赖皮全然不同。
脚步声从走廊一端传来,能听出步子很快、很大,落地的声音像含着怒气,节奏不似文员的绵软,更像踢正步。
那是虞啸卿的脚步声。
没有敲门声。“呼——”地门被推开,露出虞啸卿的满脸怒容。他把那份文件扔垃圾一样扔向地板。
“不对!”
一声吼,吼的整层的人都探出头来看。
然后,他们又纷纷缩回脑袋,因为,最高权威杀气冲天地走过来,没人敢惹这个霉头。
中午,唐基找虞啸卿一起吃饭。
他们一起走,目标是最近成都(-)小吃,而且特意晚半个小时去,好错开午餐高峰。
他的唐叔问起早上生气的事情。
虞啸卿的火还没发完,“他们居然让我看到这么恶心的东西,真脏了我眼睛。”这时,一伙儿小青年儿从对面走来,是张立宪带着大男孩们,最显眼的是何书光,把研究所的白大褂穿成超人的披风。
“就算是我们组里最小的哈里何,都能一眼看出来那是个假的!”
这是故意说给何书光听的。
小何扭了头,大声抗议:“不带这样的,您不能跟他们一样叫我外号。”
张立宪掰了何书光的脖子,小声嘱咐着:“别惹他了,今天脾气不对,你想撞枪(-)口啊?!”
“都是你教给他的,不然他那里知道你们给我起的外号!”
餐厅里,唐基自顾自地到柜台上的饮水机沏茶。他在外面从来都是只喝水,茶叶一向是自己备的。
啸卿为他们两个人点好饭菜,特意为唐叔要了口杯的小二。喝小酒是老人家的嗜好。每次爷俩儿凑在一起吃饭,啸卿总免不了陪着喝一些。老头子一脸的慈爱平和,红彤彤的酒糟鼻是上岁数人特有的可爱。
身后面,传来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北京的小太爷学着四川话,和成都小吃里的小妹逗着贫。
虞啸卿注意的是那个女孩子,他认出来,这是在地铁里把自己活活推一个大跟头的四川女孩。此时那个叫小醉的女孩正被孟烦了逗得花枝乱颤,她跑开,只为了停下笑来喘气。
目光一斜,就看见了做在小太爷旁边的龙妖。
这个妖孽显然从他一进门就在偷瞄着他。
虞啸卿刚刚平和的脸立即阴云密布。
唐基这时回来,饭菜也端上了桌,虞啸卿就动不了起身离开的念头了。
他的唐叔一向说话婉转,只是语气上的婉转,态度上的舒服,要讲清楚地事情,从来没含糊过。
“鉴定真假从来都没有一言堂。你是厉害,但也得听取同行的意见。”
虞啸卿很耐心,跟唐叔面前他一向耐心。他用不着解释自己发脾气的原因,也用不着强调自己的专业眼光的精准。于是他特意大声说:“这种人我见多了,有了点儿钱就想往文化圈里钻,把买卖古董当成洗钱。”
唐基也注意到了后面桌子上坐着的正是陈主任的贵客,龙文章,于是尴尬地住了口。心里责怪虞侄,偏偏要得罪管人事工作的陈主任。
午休只有一个小时。
虞大少爷真真是个工作狂人,楞是把文史研究院的院士,做的跟外企里的白领一样劳碌。本来当今社会就有能者多劳的风尚,大家见了年轻有为的人物,都愿意把工作交过来,就求一个准确高效。
红人,大红人。
不是靠拍马屁走关系,完全是实力太强。虞啸卿的身世背景、师承学问,把他三十三年的履历看下来,只能用“完美”来形容。
这份实力,让他有了舍我取谁的自傲,让他有了生活在云层顶端,不问世俗的资格。
偏偏有人触他的霉头。
虞啸卿前脚走进办公室,后脚就跟进来一个人。
是孟烦了,北京胡同里的混混做派,龙妖的小亲随。
这位小太爷显然对虞啸卿有很大意见。摆出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样子,在客厅里溜达一圈,看着墙上挂的横幅是“精忠报国”,还有对面的一幅楚辞片段的书法。
“怪不得您这么大谱呢,敢情您崇拜岳飞和屈原。”烦啦回头看了眼楞在原地的虞啸卿,“您别忙着沏茶,我不渴。哎呀,渴也不喝你们这地方的水,忒的塞牙。”
啸卿想着还是推门出去叫保安进来,他一点儿都不想跟这种人废话。
孟烦了抢先一步拦在门前,“您别着急出去不是,我话还说完呢。”
虞啸卿看着他,眼睛里的光暗淡下来。
烦啦评价着:“您说您崇拜这两人,哪个不是早死的命——还是死于非命。您那么逞强那么清高干嘛?是不是就为了早点到地下去见这两位先人啊。别这么认真行不行?我们是来求您办事的,也用不着这么给我们脸色看吧?至少用不着把我们往坏了想吧。我们背地里使的劲,受的罪您不知道,我们的苦衷您也懒的问。”
虞啸卿打断他:“鉴定就是要一个真伪,不是听故事。”
孟烦了很诚恳地一点头,双拳一报:“虞大少爷,小太爷我谢谢您了。您真明白,敢情踏您这门槛的人都是花钱买个‘假’来的。”
虞啸卿缓步走过去,孟烦了笑嘻嘻地站在能等着他抢白。不曾想,这位文质彬彬的院士,出手很快,一把就掐住了烦啦的下巴,正掐在上下颚骨之间。烦啦的嘴巴像是被撬开一样,疼痛难忍还喊不出来。
“你是来找茬的,我明白,都在江湖上混。要不要我打折你三两根肋骨?你好把警察叔叔叫来,咱们公堂上对峙?我告诉你,你们拿来的破东西不仅是假的,还是低劣假货,放到地摊上都没人要的玩意儿。就跟你一样,只能跟那样一位老板,没个像样身价。”
这时,烦啦衣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挣扎着想把虞啸卿的手掰开,却发现这位的手劲大的像铁钳子一样,两只手一左一右地掰,都文斯未动。烦啦已经喘不上气来,甚至有点儿翻白眼了。
虞啸卿另一支闲着的手翻出正在响的手机,打开接听。
里面传出龙文章的声音:“烦啦!你在哪呐?厕所上这么长时间!”
虞啸卿低沉的声音通过孟烦了的手机传到龙文章的耳朵里,“顶层三号房间,你的小弟迷路了。”
挂上电话,虞啸卿松开了扣着孟烦了的手。
他转身走开,拿起桌上的纸巾擦烦啦流落在他手背上的口水。
孟烦了惊吓过度,贴着墙滑坐在地上。
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书页被风微微吹起。
没让他们多静一会儿,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克制着的敲门声。
虞啸卿让他们进来。
先推开门的是迷龙,他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发现了缩在门后哆嗦的烦啦,迷龙就过去一把拉他起来。
龙文章随后进来,先是道歉,然后又道谢。一幅贱兮兮的样子。
啸卿把孟烦了的手机扔还给龙妖,他的脑子太好,记下了龙妖的手机号码。
龙文章和迷龙一左一右架着神志不清的孟烦了往外走。
进了汽车,烦啦突然嚎啕起来。
龙文章用他特有的姿势把烦啦搂在胳臂里,拍着后脑勺,哄他;一面向迷龙挥手挤眼睛,示意他赶紧开车。
车窗玻璃降下来,通风能让人冷静。
烦啦软弱无力地抽泣着,“好可怕。”
龙文章同情地点点头。迷龙把车停在路旁,下了车,踩电门似地全身哆嗦,他说这样才能把身上的鸡皮疙瘩抖掉。
“你不知道,那个姓虞的混蛋超级暴力。他简直就是……”烦啦一时间没词形容,在他的经验里,书斋里的人,都是像他爸爸那样又酸又臭的。
迷龙说:“这事办不成了,算了,不能说咱们没尽心。可咱们真不是这个圈子里的,没熟人怎么办事。还有我那边快露馅了,这么搞下去,我老婆该急了。”
龙文章沉吟着,他想着怎么能让这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虞啸卿听进话。
虞啸卿的这张脸,在现代社会显得过于严肃了。
在地铁里,就看不出来,尤其是早高峰的时候。一车厢的人都面色窘困地奔波在上班路上。和那些打着哈气,垂头丧气的人比起来,虞啸卿挺拔的腰板显得很有朝气,很有干劲。
这列地铁里,中间不是直上直下的扶杆;而是从地面升起来的,半人多高的细长矩形扶手,两个一组,可以有四个人在同一高度扶着它。
啸卿照例靠在扶手上,看着他的每日连载。
身后有个耳熟的北京口音,故作神秘的说:“西安的宝贝就是多。要不秦始皇都把墓修在那吗。”
一个东北口音:“咋的?又有啥稀罕物?”
“小太爷这次收上来一个瓶子。咱不是说这个玩意儿的画工有多好,胎土有多细。我是冲它上面这字。你看见没,只有秦朝之后,这个字才随着统一文字的造出来,可见秦始皇统一文字,还有很多新创造。这是一个标志性发现,绝对的里程碑。”
虞大少爷听不下去了,“编,你们编吧。都够写一本《鬼吹灯》了。”他说完回头瞪了身后的三位。“我说北京的鉴定师那么多,你们老缠着我干嘛?”
“没辙啊。您是文字专家,顶尖级的。我们能够得着的就您一位。剩下那几位谱更大,不是飞美国洛杉矶,就是欧洲的学府;你说他们不在中国给中国人解决问题,老给外国人讲个什么劲啊。”
虞啸卿责备地看着孟烦了,他最讨厌外人评论自己的师长们。
孟烦了不依不饶,“您博古通今,研究的都是几千年的文字。瞧瞧您这气质,搁在明清两朝比较合适,起码也得把您放民国吧,再给您配一穿旗袍的大姐。您呢?手里不得抱个琵琶,三弦什么的?是不是,您是不是会门民乐?”
“古琴。”
“我说什么来着!”孟烦了拍了下巴掌。
“这是我的家学。”虞啸卿平静地接着话,好像听不出来对方话里的讽刺。
“啧啧啧。您说像您这样的人,得找一什么样的老婆?搁现在,漂亮的都没大脑,演员又太疯,有气质的不会干家务——您就够忙的了,不能找一个比您还不食人间烟火的吧。家里有权的,谁愿意把自己的千金嫁给您这么一位老古板?整日在故纸堆里翻腾的人物?对吧,太不好配了。”
虞啸卿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结婚已经快十年了。”然后他回过头,盯着面前的玻璃,地铁正通过隧道,漆黑的环境把玻璃衬成了镜子,能看到孟烦了惊讶的张着嘴,“和平年代吗,续香火吗,家里早早就安排上婚姻大事,和谐吗。你们怎么样了?我听说你们两位都快跟陈主任家攀上亲戚啦?”啸卿回头看了眼龙妖,“怎么样?姐弟恋好玩吗?是不是跟《桃花运》里情节一样?我说的是包租婆和阳痿男的那一对啊。”
后面三位被噎的连气都倒不过来。迷龙和龙文章一边一个夹着孟烦了,让他动弹不得,龙妖更是撕着烦啦的嘴巴。
“瘪独子玩意,你那损嘴就能关起门来对付自家人。”
列车进站,虞啸卿心情好好地走下车。
后面跟着仨儿恨得咬牙切齿的家伙。
要问龙文章现在怎么办,他只能说接着耍赖,接着犯贱,接着死皮赖脸。
手扶滚梯发出快频率的咔哒咔哒声,好像踢踏舞的节奏,这是东直门站特有的声音。今天啸卿没坐5号线,改做2号线到东直门换成13号线,以为这样能避开人群,却没想到要在底下通道里走那么长时间。
在东直门通往银座商厦的出口处,虞啸卿把看过的报纸交给一位总守在这里的老大爷。他也是按照周一到周五的时段来上班。老大爷一脸平和,好像他不是在这里收废品,而是一位维持环境整洁的志愿者。
啸卿回头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仨废品,希望自己也能保有那样的平常心。
“你是怎么在地铁里找到我的?”虞啸卿问。
此时,他和龙文章在他的办公室里。他在办公,龙文章老老实实地坐在客用沙发上,端详着面前的茶杯。
龙妖每天跟着虞大少爷,好像讨债的一样。虞啸卿心态平和地安排他喝茶看报,全然不顾研究院里传出的风言风语。
不过,也就跟了三天。虞啸卿打算了解此事——也就是他要妥协了。
龙文章语气很诚恳,好像回答的是一个决定生死的大问题,“您上班的时间很固定,每天都从一个入口进地铁。我们到的早,安检机前面守着,总是能碰上。”
“为什么是我?”
“因为您是专家。”
“别放屁了。你到底是不是求我办事的?说句实话吧。”
“我求您办的本来就是违背您原则的事情。”
虞啸卿扔下手里的笔,背靠在椅子上,叹气。
这天剩下的时间里,虞啸卿没再跟龙文章说一句话,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北京的地铁似乎总是高峰时段,即便是末班车也还是很多人,很热闹。
虞啸卿从2号线倒车到1号线,从楼梯走到候车走廊上,自言自语地说:“建国门站里的风真大。”
身后的妖孽冒失地问:“地底下哪来的风?”
说罢,他的帽子就被隧道里刮出的风吹落了。
啸卿没有直接站在台子边上排队,而是绕到楼梯的一侧——站在这里,可以避开人流,就像奔流的溪水中的礁石后面一样。
他呼了口气,抬眼看着跟过来的龙文章,“动机是什么?你到底什么目的?”
龙文章一脸无辜,“我不好讲,怕被人笑话。不是我怕,我一个外行怎么被您笑都行。关键是我是自作主张替一个栽过跟头的行家办事。他已经被业内贬损的不行了,我是想替他找回点儿面子。”
虞啸卿点点头,拍着龙妖的肩膀,“明白明白,你们这些人真能拐弯抹角。告诉我那位老前辈的名字行吗?”
龙文章伸手握住啸卿的手腕,无奈地摇头,“人已经死了,还剩些后辈受着这份羞辱。我就希望虞院士可以帮忙,就算是慰藉亡灵也行。”
“叫我啸卿就可以。”
龙妖苦笑。
虞啸卿瞥了眼被一直抓住的手腕。龙文章似乎不喜欢他拍肩膀这样的安慰,扳开他的手却抓着不放,还越来越使劲,像是怕松掉了救命的稻草。
研究院终于恢复了安宁。
虞啸卿的心思却飞去了别处。他一向定位很准,自己曲高和寡,不是随便人物能理解的。却没想到,有人就是冲他这份孤傲而来,好像不傲不足以信服他的学问。
“居然约地铁里会面?”烦啦问龙文章,“爷,您没事吧?这要是晃点您可太容易了吧。”
龙妖掐着烦啦的耳朵。
5号线从城北驶向城南,是平行北京中轴线的一条铁路。直通通的线路,直通通的车厢。站在车尾看着车头,看着车厢中间整齐排列的一排金属扶手,那会让你知道,这是载你回家的列车。
迷龙指着龙文章身后,这三个黑衣男人一起把目光集中在下一节车厢的一个座位上。
身着灰色风衣的虞啸卿稳当地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龙文章急急忙忙地奔过去,那副上赶着巴结的样子又招来孟烦了的不屑。
烦啦对迷龙嘀咕着:“你说他怎么这样了?真是一对儿冤家。咱们这位爷,平时看咱们兄弟时,那眼神,那叫一个亮,盯着你好像能看穿你的心肺。您再瞅这儿,跟这位虞大少爷面前,蔫儿的就跟一白菜一样。我拿他跟白菜比我都给人家白菜掉价。你、你看他那副样子,天呐。”龙文章此时蹲在虞啸卿脚边,探头看着啸卿手里拿着的一份资料。“插上尾巴,整个一个狗肉。你说他怎么不单膝跪地,直接求婚算了呢?”
“我求婚的时候也没单膝啊。”迷龙到觉得这事挺好,起码他在北京耗了这么多天,总算有个结果了。“我求婚就是蹲着,你嫂子倒是要我下跪来着,我暗自换个姿势,在内心里保留了老爷们的那份尊严。”
“您这尊严还用跟嫂子那留吗?”
“那得留。”
孟烦了默背着迷龙的话,想着总有一天用的上。
虞啸卿正在给龙文章上课。
龙文章大概是个很用心的听众,用着别扭的姿势蹲着都不觉得累,黑色的大衣衣摆抹布一样摊在地板上,他也不顾。
然后龙文章的胳膊就支在啸卿的腿上了,好像个矮的小学生够着高高的课桌。
“这真的是个陈年老案了。据我所知,这个在□□前就定案了。这个瓶子的提供者是位古文字研究员,跟我是同行。他把这件东西拿出来,是为了证明这个字。”啸卿指着照片上的一个奇怪的文字,类似“吝”,“这个字只存在于小篆和隶书的过渡期里。等中国的文字统一于隶书之后,这个字也就废弃不用了,它的意思被拆分在几个字里面,是一个化石一样的文字。问题是,这位研究员急功近利,他没有找到相关的证据,就自己造假。这个瓶子其实是两个物件拼起来的,亏他花的这份心思。你看,正卡在这个字中间,上半截是一个瓶口,下半截是一个瓶底,生生造出了这个字出来。”
啸卿看着龙妖,“明白了?”
龙文章点头,他有点儿头疼,“这么多年了,没有证据证明这个字在历史上存在吗?”
“没有直接证据。”
“我听说今年的香港嘉实多拍卖会会有相关的东西现身啊。”
“你这都是哪里听来的谣言?你知不知道搞收藏最忌讳的是什么?”虞啸卿从衣袋里拿出一只IPOD手机,打开里面的照片功能。“我刚刚收到拍卖会的图片资料,你说哪个是?”
龙文章苦笑着摇头,“我真的不懂,我这个消息是听我那位亲戚说的,无意中说的,我想应该靠谱。”
“你的亲戚?就是那个没有委托你的委托人。”
龙妖点头。
啸卿扒拉开龙文章的胳膊站起来,他到站了。
龙妖在后面喊:“能陪我一起去香港吗?”
虞啸卿觉得这个人真能得寸进尺,“今年的拍卖会我们已经安排一位前辈去看看了,我可以给你们搭个线。”
说罢,地铁的门恰好关上,啸卿也就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