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chapter39(1 / 1)
西尔缓缓地转过头去,但已经没有意义了——那只手触摸的地方出现了腐蚀般的疼痛感,即使是硫酸一点点涂抹上去都不会疼痛得如此缓慢而剧烈,他能感到自己被触碰的地方,那些本就皲裂的皮肤已经剥落得只剩下了钢铁铸就的骸骨,当那只手越过血肉和神经碰触到仅剩的脆弱的骨骼时,他长大了嘴想发出痛楚的吼叫,却已经半点声音都吐不出来了。
HODER.
也就是维纳眼里的诺顿。
奥兰多的亲生兄长。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基尔夫只能在脑海中描绘出他想要说出的词句,但是诺顿状似温柔地把手触摸到了西尔那些抖动的触角上,他来回拍抚了那根瑟缩颤抖着的枝条几下,然后便手腕发力,直接将它们拔了出来!
谢天谢地,那种血肉横飞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而这或许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但随着那些枝条离开身体,西尔同样也发出了人类不该拥有的惨叫,构筑他大脑的电路迸溅出了金粹的电光,而他就如同被拔掉了电源的设备一般,完全瘫痪了下去!
他的上半身从轮椅上歪到了一旁,身体犹在痉挛般地抽搐着,看上去就像个虚弱的刚经过电击实验的小白鼠般可恶而又可怜。
诺顿松开了手,让他软软地瘫在了一旁。
科尔维亚的叛乱者和机动队成员们都面面相觑,但在瞬间的怔忪之后,他们很快就进入到了新一轮的互击之中。
就在这片枪林弹雨之中,诺顿慢慢地拖着脚步,挪到了基尔夫面前。
他似乎对基尔夫的存在很感兴趣,于是同样伸出手去,在基尔夫几近发散的瞳仁儿前拂动了几下,然后就揪住了他额前的一撮头发。
那缕发丝立刻就在诺顿的手中被烤焦了,蛋白质的气味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但与对方近在咫尺的基尔夫却拼命地拖着膝盖想要后|退,随着诺顿的临近,那种身体完全脱离掌控的感觉越来越清晰而令人胆寒了,他想出声拒绝,却发觉自己的手臂已经被对方握在了掌心。
没有疼痛。
那只手臂上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青烟,血肉很快变得紫黑而脱落下来,他似乎能看到白骨从缝隙里冒出了渣滓,但这种没有感觉的状态却更加令他不寒而栗,因为他根本移不开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肉被腐蚀,而他根本无能为力。
"放开他!"
一声轻声的痛吼同样漂浮了起来,基尔夫感到自己的手臂被松开了,而诺顿向旁边踉跄地摇晃了几下,终于堪堪稳住了身体。
修半弯着腰挡在了基尔夫面前,他看上去也是刚从剧烈的疼痛中缓过了精神,那双绿宝石的瞳仁儿已经完全被蒙上了一层水雾,头顶的鲜血蜿蜒着流过他的眼睛和鼻子,腥臭的味道令他作呕,脊椎上的疼痛也在不断牵拉着他的神经,让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强压着的颤抖:"诺顿,别杀他······求求你。"
诺顿应该是感到了愤怒,基尔夫朦胧着想着,因为他的心脏已经跳跃的快要脱离控制,他几乎难以从外界抽取到氧气,于是只能捂住胸口艰难地呼吸,天边的白光仿佛都落到了他的面前,晃得他根本睁不开眼。
诺顿摇了摇头,继续向基尔夫靠近了过来,而修只是牢牢站在基尔夫面前,用瘦削的身体挡住了诺顿,只有沙哑却镇定的声音从他胸腔里震出:"如果你要杀他,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这世上,还能不能有第二句话,能将诺顿钉在原地?
但诺顿确实静止不动了。
他抱着膝蹲在了修的面前,亮晶晶的眼睛就像两个太阳闪烁在其中,基尔夫终于明白了他感觉到的怪异在哪里--诺顿的目光太澄澈了。只有不谙世事的孩童和行将就木的老人会有那样不染尘俗的眼神,它们虽然波澜不惊,表达的含义却是单纯而简单的,没有杂质的琥珀甚至连松脂的容身之处都不曾给予。
"修······"
他蠕动着嘴唇想说点什么,但是只有细微的蜂鸣震动着他的声带,他已经太久没有说话了,于是根本不知道要如何表达出自己的心意。
他拼命指向自己,手指上下甩动着试图发声,但是很快就急出了一头冷汗:"我······"
"砰!"
会议室的大门被人整个地炸开了。
实际上来讲,那个大门早就摇摇欲坠着将要落下,但这次它真的是被用微型雷姆整个地轰开,断裂的碎板滚落了一地,在四处腾散的灰雾中,根本看不清来人的身影。
但随着烟雾慢慢散开,这一切很快就出现在了几个人面前。
是奥兰多?
还是噩灵?
但是修眼尖地看向了来人的手掌,他的左手紧握着维纳金黄色的发丝,而右手则轻松地拉动着古斯塔魁梧而健硕的身躯。
在刚刚那声爆炸过后,古斯塔就不见了踪影······现在看来,是去阻止噩灵了吗?
维纳和古斯塔都都不知是死是活,他们两个都是满脸鲜血,手脚无力地被拖动在身后,随着距离的拉近而被迫牵拉出了长长的血痕。
还没等修和基尔夫前去把他们救下,噩灵却突然松开了手。
那依旧是奥兰多的眉眼,凝聚的却不是奥兰多的神采了。那种神情太过目空一切,却又带着跃跃欲试的喜悦感,这两种矛盾的性格中和在一人的世界里,虽然神秘,却令人不敢靠近。
"啊!爸爸的身体果然是世界上最适合我的身体了,根本连适应的时间都不需要啊。"
噩灵转动了几下脖子,发出了咔吧咔吧的轻响,他渐渐向诺顿移去了目光:"让我来看看······你是那个因为我的驾临而得到有益变异的无机生命体?哈,拥有数以亿计的计算量,却没能拥有大脑,那个蜘蛛怪给你寻找到了一个载体?"
诺顿慢慢向后移了一步,他半眯着眼打量噩灵,似乎根本没有把它的话听进耳朵里。
噩灵倒是毫不在意,只是观察诺顿的目光变得更加仔细了:"等等······你是爸爸的哥哥?帝国还真是明白什么叫物尽其用,哈哈,以为拥有了和爸爸一样的血缘关系,就能拥有同样智慧的大脑了么?真是一群单纯而又简单的蝼蚁。"
于是它踏前几步,同样蹲在了诺顿面前,和他平行着直视到了对方的眼睛里:"这就是蜘蛛怪几次三番地从背地里阻止我的原因么?让爸爸来接入我的频率,然后我就会暂时放松对各个地区的管辖,你就可以趁虚而入,完全地用你自己的那套程序进行测算······既然如此,就让我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吧。"
诺顿依旧呆呆地半坐在原地,他并没有说话,却仿佛被对方牵引着意识般飞掠过了帝国的大部分土地,不只是网路和电路才可以通行,只要是那些阳光、那些空气、那些声波所穿行的地方,他都能"看见"一切,能看见背着书包蹦跳着上学的孩童们,能看见燕子在喂养自己的雏鸟,能看见成年人夹着公文包走在上班的路上······
"什么嘛,原来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意识吗?"
噩灵既是遗憾又是无奈地仰天长叹一声,但他并没有放弃,而是走到一边,将修从地上拖了起来。
修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和长时间的疼痛而陷入了半晕半醒的状态,此时他感到有人搬动了他的身体,于是他强撑着睁开眼睛,却觉得几根手指狠狠压在了他的伤口上,甚至还恶意地捻动了数下。
但他已经根本没有力气痛叫了,只能尽量紧缩着身体试图离开那阵大力的挑搓,指甲修剪的很圆润,但是挑开皮肉还是让人无法忍受,他虽然紧闭着眼睛,泪水还是渐渐地打湿了睫毛······
诺顿的眼神突然变了。
如果说他的眼睛原本是没有杂质的纯净的琥珀,那么现在就是将泥土封存在里面的污浊的标本,他还是颤抖着声带说不出话,但已经能够控制自己的手臂,带着怒意将噩灵的手从修的伤口上硬拔了出来。
"哇!终于动了呢!"
噩灵根本不管满手的血污全拍在了身上,他毫不怜惜地将修扔到了一边,然后原地转了几圈,兴奋地大呼大叫起来:"太棒了太棒了!说不定会有超越我的人存在!我真是太高兴了!快来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诺顿感到难言的疼痛从意识深处浮现了上来,这种尖锐的认知让他的潜意识也疼痛不已,似乎有什么正在脱离他的掌控,但他根本无法阻止,他飞翔着的灵魂依旧掠过了原本的土地,但看到东西都和刚才不同了,许多争吵着的对话也一字不漏地传入他的耳朵······
"你怎么从来不管孩子,只知道出去吃喝-嫖-赌-,我当初选择和你在一起,真的是完全是瞎了眼睛!"
"这孩子从小就不服管教,长辈们教导他也是为他好,但他从来都半句不听!早知道我就不生下他,直接把他丢到路上让车撞死好了!"
"这哪来小的孩子,居然敢横穿马路?没办法,我已经将他撞倒了,现在救治可能也来不及了,要不然我就干脆将他······等等,不对,我刚才在想什么?是谁让我这么做的?是谁把让这个念头闯进我的意识里的?不对、不对、究竟是谁?"
"······"
究竟是谁?
究竟是谁?
如果现在真的有人通过声源监控设备来收集全帝国的这些跃动符号的话,他就会发现,那些争吵和自白陡然变多了,它们就像拨动了人们心灵中名为阴暗和欲望的弦子,那些随心所欲的梦想早在童年的时候就已经被扼杀在了摇篮里,但是现在不同,这些并不美妙的梦想搭上了成功的列车,所有的自卑都会转化为无边的妒忌,所有的羡慕都会堕落为深渊下的恼怒,没有什么能够得到幸免。
诺顿被这接连不断的声音给逼得尖叫起来,他的声音粗噶到了极致,喉咙里仿佛也被逼出了涌动的鲜血,苦涩的藤蔓牵拉着肺腑,让他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