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五章（1 / 1）
他看着晴朗的夜空，不自觉的又拉了拉裹在身上的薄薄的毯子。养父的鼾声如雷，他以前从未有这么在意过，可今天却觉得难以忍受。会漏雨的天花板，会透风的玻璃窗，曾无数次被养父咒骂的糟糕的生活环境，他却从未有感到什么不满。
他从小就生活在这里，虽然是在城市的夹缝中却也过得如鱼得水。不记得自己的姓氏，不记得自己的年龄，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从哪里来。谁在乎呢？他不羡慕也不同情，他只是过着自己的日子而已。
可是自从被养父捡回来，虽然能在曾经的同伴们羡慕的眼光中读书识字，却也失去了很多曾经的快乐，他以为人生会变得不同，现在却觉得在走向更加不妙的极端。
——自从那个人来过以后，自从他对养父说过一些话之后，养父的眼神整个就变了。他清楚的感到，使养父改变的东西，名叫欲望。
“帕姆？”养父口齿不清却仍旧声大如雷的吼叫将他从沉思中惊醒。
“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有点冷……”帕姆知道那只是托词。
“哼，才住了两天高级公寓就娇气成这样？”养父不屑的说，“也罢，等这次事成，你也就能再次享受那种温暖安逸的生活了，快睡吧。”
“嗯。”帕姆重新躺回养父的身边，但他此刻的内心感到厌恶，如果这样的生活必须要哈尔奈特小姐的生命做交换，他宁可不要。
但此时的他无能为力，别无选择。
“呼~呼！”
“早上好，马斯坦中校。”前台的军官小姐向他打招呼。
“早上……好！”马斯坦上气不接下气的回答，为了遮盖自己的狼狈，他尽量让自己保持微笑，虽然效果不怎么好的样子啊。
因为睡过头，他差点就上班迟到了！当然，昨天是真的太累了，不仅是他，法尔曼也比平时来的晚了许多。然而今天并不比昨天轻松多少，马斯坦一到办公室，就立刻得知了照相馆昨夜起火被毁的消息。
——昨天因为太晚了，照相馆已经关门，马斯坦与菲利无功而返，然而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对方得到情报的速度也太快了点吧。
马斯坦感到一阵战栗，他立刻传讯了被烧毁的照相馆的老板。他因为昨晚在朋友家过夜而幸免于难。
“这张照片应该出自你的照相馆吧。”马斯坦将照片交到战战兢兢的老板手中。
“是、是的，我记得很清楚，因为照片洗出来之后，先是那位小姐来取照片，她付了钱，但是只取走了一张，说另一张那个男孩会来取的，请我先帮她保留。她还多付了些钱，当是保管费。”
“那后来呢？”马斯坦问。
“后来那个男孩子还真来了，一个人来的，就在那位小姐取走照片之后的一天，我本以为会是他的家人来取呢。”
“哦？那个男孩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吗？”
“特别的……”老板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现，拿了照片很快就走了。”
“是吗。”马斯坦陷入了沉思，莫莉尔会这么做，应是知道帕姆一定会来取，可是这样的方式，不寻常啊。而且那张应该在帕姆手中的照片呢？是和帕姆一起被带走了，还是依然在菲利的朋友家？虽然菲利也很辛苦，但果然这件事……还是得菲利亲自跑一趟不可啊。
于是菲利这命途多舛的假期就又泡汤了……
这次马斯坦幸运的中标了，菲利从朋友家带来了重要的线索。
“这是在帕姆的枕头里发现的。”菲利和朋友几乎将帕姆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发现了那张照片。
“很好，辛苦你了。”马斯坦立刻取出昨天自看店的兄妹手中得来的照片做对照，的确是同一张底片洗出来的。
“马斯坦中校，请看背面。”菲利说。
马斯坦将帕姆的那张照片翻过来，惊讶的发现照片背面用铅笔淡淡的写着几行娟秀的字——是莫莉尔的笔迹。
“帕姆，不要忘记，强烈的欲望会使人坠入深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没有想到，在伊人逝去之后，却又接连不断的触到她留下的生活印迹，那阵喜阵悲的心境几乎使他忘记了思考，忘记了前路的艰辛。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法尔曼不解的问。
“看来像是规劝的话……可这是为了什么呢？”赫可艾也纳闷起来。
是啊，为了什么呢？莫莉尔像是想劝帕姆放弃什么的样子，也许……
马斯坦突然感到一阵恐惧。莫莉尔会写这样的话给帕姆，那肯定是确定他能理解这些话的含义喽？虽然他只有七岁……但果然不能当他只是七岁的孩子啊。姑且不论他和莫莉尔之前是否认识，如果他真的是因为明白并听从了莫莉尔的规劝，结果导致失踪的话，帕姆恐怕处境危险。
而莫莉尔的被害是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马斯坦感到一阵揪心的痛，帕姆失踪已经好几天了，而他却在错误的方向上徘徊了好久，如果帕姆有什么三长两短……
电话铃声非常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赫可艾果断接起。
“喂？”赫可艾干练的说，“……好的，我马上通知中校。”
“怎么了？”马斯坦问。通话很短，但赫可艾的语气却有些激动。
“是，昨天早上重伤昏迷的伊修巴尔人已经醒了，海布兰少校已经赶到了医院。”
“是个好消息啊。”马斯坦拼命挤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走，去医院看看。”
仿佛雨过天晴，乌云散尽，情报如阳光一般不断涌出。海布兰已经提前讯问了那个伊修巴尔人。因为医生嘱咐病人需要更多的治疗与休息，所以海布兰决定不再等马斯坦了，他先行完成了自己的职责。马斯坦对海布兰的处置没有表示什么，只是让他快些说明情况。
“是！”海布兰颇有些松口气的感觉，将讯问的笔录记录交给马斯坦，“根据受伤者的回忆，杀害莫莉尔·哈尔奈特小姐的犯人是个青年男子，体型彪悍，方脸，红褐色短发，戴着墨镜，他偶然看到犯人左脸上有巨大的疤痕。犯人□□技法很厉害，弹无虚发，行动灵敏……”
“哦？看来应该是受过相当专业的训练喽？”马斯坦狐疑的看着海布兰。之前法尔曼带回的调查报告曾显示，杀害莫莉尔等人的子弹来自东方司令部，管理弹药库的洛尔维克多中校已经将子弹带走调查了，“子弹来自司令部，犯人的身手显然受过训练……你心中是否已经有了什么人选呢，海布兰少校？”
“是……有一个……”海布兰有些犹豫的回答，“根据对犯人体态相貌的描述，可能是前宪兵队副队长卡特少校……”
“前宪兵队副队长，卡特少校？”
“是！卡特少校于前年被开除军籍，之后就下落不明，他最为人称道的就是强悍凶狠的战斗力，以及左脸上的伤疤——是在与铁路劫匪的搏斗中受的伤，少校也是因为那次的功绩被提升为副队长的。”
“那么为什么被开除军籍？”
“因为酒醉后殴打几位平民至重伤，幸好没有死人……”海布兰也许是想说，那几个平民真是几辈子修来的运气，被卡特那么凶悍的人殴打也没死……
“属下已经叫人去取卡特少校的档案了。”海布兰接着说，“等档案送来，让那位伤者看着照片确认一下，如果是卡特少校，就全城通缉。”
“好，就照你的计划做吧。”
“是！”海布兰于是想要退下，但被马斯坦叫住了。
“等一下，卡特少校可是炼金术师？”
“据属下所知，不是。”海布兰回答。
“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海布兰于是敬礼退出房间，之后马斯坦再次陷入沉思。
如果是前军人动的手，那么武器弹药的来源，应该是一个现役的炼金术师军人，或至少他们的队伍中有一个是。如果真的是卡特少校，如果能顺利抓住卡特少校，那么……
马斯坦渐渐勾勒出九月以来所有事件的关系网，如果以这个为切入点开始收网……
“马斯坦中校？哪位是马斯坦中校啊？”一个满脸皱纹却依然非常精神的老医生闯了进来。
“我是。”马斯坦条件反射的回答。
“你好，马斯坦中校，我是负责海曼斯·布莱达准尉的医生，之前跟你的副官通过电话。”老医生看了看房间中唯一的女性军官，接着说，“她说过会管管布莱达准尉的，但布莱达准尉依然天天溜出医院，再这样下去我不能保证他按时出院了！”
“对，这事她给我说过，很抱歉我的部下给你添麻烦了。”马斯坦起立向老医生致意，“我保证今天以后布莱达一定会在病房里乖乖的养伤，请交给我们吧。”
“哼，希望是吧。”老医生不太相信的看了马斯坦一眼，随即转身离开。真是位相当率性又负责的老人呢。
“呼。”马斯坦深呼出一口气，似乎想要给所有的思考做个强行了断。赫可艾看着她的上司，冷静的问：“现在要去找布莱达准尉谈谈吗？”他们现在就在医院，而且也快到午饭时间了。
“不，我想先知道他已经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于是这个任务交给了法尔曼和菲利。
而马斯坦与赫可艾先行回了司令部。
“莫莉尔·哈尔奈特小姐的葬礼安排在九月二十七日，也就是这周日，您要去参加吗？”赫可艾一边整理文件一边说。
“嗯，当然要去的。”马斯坦愣了一下，淡淡的说。
“希望……”
“……”赫可艾回头看向她的上司。
“希望参加她的葬礼时，”马斯坦深沉而坚定的说，“希望那时能带给她‘犯人已被抓住’的消息，虽然，她大概不会在意这些事的。”
“……嗯，是啊。”
夜已深，马斯坦与法尔曼两人静静的坐在医院门口的一个小咖啡厅中，昏暗的灯光使外界看不清坐在窗边的人的身影，但医院门口明亮的路灯却将每一个出入的人都照的清清楚楚。
“他出来了。”法尔曼轻声说。
布莱达穿着便装，受伤的左臂已经看不出什么异状。他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仿佛是为了让自己与夜色更加融合，但是条件有限，他的衣服实在与帽子不搭。
“走吧。”马斯坦向法尔曼使了个颜色，法尔曼迅速而机警的走出了咖啡厅。确认布莱达已经走远不会再回医院了，马斯坦向咖啡厅的服务台走去。
“美丽的小姐，可以借用一下电话吗？”这是哈勃克曾给马斯坦传授的一招，年轻女性基本招架不住这样的柔情，果然：
“请、请用吧！”服务台的年轻女孩忍不住红着脸眨着星星眼，害羞的想要回避却又怕一转头错过了帅哥最后一面。于是就这样，马斯坦摆弄了一下他黑色的短发，一边道谢一边拿起了话筒。
“菲利吗？”
“是，我们已经恭候多时了。”
“老朋友已经出发了，可以把酒从地窖里取出来了。”
“好的，那我们就摆好杯子等着老朋友光临了。”那边挂断了电话。
“谢谢你，美丽的小姐。”马斯坦继续演完他柔情的搭讪戏码，在年轻女孩激动的几乎说不出话的爱心眼注视下，马斯坦离开了咖啡厅。
呼，哈勃克说的……好像蛮有用的！马斯坦想，他说的其他方法也可以试一下！
（……不知道哈勃克见到这场景会不会捂着被子哭呢。）
就在今天的中午，菲利和法尔曼从医院回来，带回了布莱达可能今夜要有大行动的消息。之所以这么推论，是因为布莱达死命拒绝了今晚的病房聚餐，以及，毫不犹豫的保证从明天起会乖乖呆在病房。表现的太不自然了！
“这样啊，那我们今晚一定要助他一臂之力。”
于是夜色深沉之时，马斯坦与法尔曼在医院门口等待着，监视着，而赫可艾与菲利则赶到了离医院几里远的一处相当破旧的居民区。
马斯坦曾查过档案，但卡特少校的档案中居然没有记载他离开部队后的住址，很可疑，于是马斯坦直接去问了杰拉米尔·罗德中校。
“没记载住址？怎么可能？他是个危险人物啊，头脑简单，战斗力却强的惊人。这下他被赶出了军队，恐怕对军部不满，我曾派人去监视过他，因为如果被有心之人利用就糟了，但他好像一直没有这方面的表现。”所以罗德也就不再监视卡特了，那时候人手也紧缺。
马斯坦理解的点点头。
于是赫可艾与菲利根据罗德所提供的卡特的住址来到了这片居民区，但经打听卡特已不住在原来的公寓里了。听一位大妈说，她经常能看到他在这片居民区里逛荡，赫可艾与菲利推测，他现在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
但他究竟住在哪里？这片破旧贫穷的区域可是住了几千人呢。
赫可艾看到了一群衣着破烂的小孩在玩耍，她灵机一动，决定去碰碰运气。
于是面对和善的大姐姐与娃娃脸的大哥哥的搭讪，小孩子们吵闹着说出了许多情报。
“……左脸的疤好可怕啊！”
“他没什么正经工作，但最近总是不在家。”
“帕姆吗？那个好命的家伙被收养后和他那可~~怕的养父一起住在……”
……
布莱达出发后不久，赫可艾与菲利看到卡特也从他破旧的房子里出来了，但是没有带着帕姆。马斯坦与法尔曼没法带着电话跟踪，所以每走过几个街道，马斯坦便去各种店里搭讪一次蹭电话，几乎将所有哈勃克教给他的方法都实践了一遍。此时菲利正等着马斯坦的电话，而赫可艾则已暗中跟上了卡特少校。
“菲利吗？”
“是啊，老朋友要到了吗？红酒已经取出很久了，再不到牛排就要凉了！”
“哦？”马斯坦眼中一亮，是“牛排”凉了而不是“汤”凉了，“老朋友就快到了，你先乘汤吧。”
“好的。”菲利放下电话，小心的向卡特的屋子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