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1 / 1）
马斯坦站在自己办公室的大窗户边，看着热烈的阳光照在空荡荡的操练场上，心里依旧会不时的想起昨天的事。早上的风波过后，他和赫可艾一起买了好多吃的东西，就在小公园里野炊，然后整整的一下午，彼此毫无保留的畅谈心事、过往与理想。
他总是不自觉的被她的笑容吸引，呆呆的看，呆呆的听，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点头，然后她会不好意思的推他一把，到这时他才像突然醒过来一样开始说自己的观点。
他从没看到过她笑那么长的时间，他从没看到过她那么放松的姿态。生活总是让她绷得很紧，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关心信任她的人都给了她太多负担。他好想就这样陪着她一起谈天说地，忘记战争，忘记工作，忘记布满荆棘的前进的路。
但他还不能。
下午五点左右，马斯坦与赫可艾一起赶往东方司令部，法尔曼与菲利已经将监察报告整理好提交了上来，一切都如马斯坦所料。
“叫哈勃克和布莱达过来，明天是周日，恐怕要辛苦大家加一下班了。”
周日还会来司令部的人，除了日常负责警戒执勤的士兵，就是需要加班的中低层军官了。工作日里热闹的司令部中庭今天看来是那么的冷清，马斯坦静静的站在窗户边，心事似乎都被阳光照的透明了。他也不避讳，他是下过决心要爬到顶层的人，自然不会惧怕站在众人之前。他静静的站着，等待着，终于，对面的三楼有闪闪的光斑，像是白天里的星星一样。
暗号来了！马斯坦抓起了电话筒。
对面三楼的赫可艾看到马斯坦开始打电话，于是收起了小圆镜，她通过话机向哈勃克等人通告了此事，然后一动不动的监视着在三楼加班的杰拉米尔·罗德中校与他的副官波利克·达斯提中尉。
这是马斯坦的计划，由他给罗德打长时间电话，以此引诱出窃听电话的人，而菲利监控着电话线路，一旦发现被窃听，就会给哈勃克和布莱达发信号，由两人实施抓捕行动。赫可艾负责监视罗德中校的办公室，并依情况给哈勃克和布莱达支援，而法尔曼负责监视其他来往于预定地点的路人，并记下可疑的人。周末里加班的人毕竟少，法尔曼可以清晰的辨出每一个路人的姓名与职位等。就这样，一张网悄悄的展开了。
菲利监听着电话线路，几乎要不断的告诫自己忍耐才能不笑出来，而远程监视着两个办公室的赫可艾，只是看着两位中校的表情就能猜出马斯坦说的是些什么内容了。要打一个足够长的又有吸引力将熟悉他们的嫌疑犯引诱出来的电话，罗德是个不错的对象，而要如何让罗德不挂电话，那就要看马斯坦的本事了。所有人都绷紧着神经，只是绷紧的原因各不相同。菲利紧张的怕自己错过电波的异常，一面忍着笑，一面一动不动的盯着跳动的电波。终于，在电话打了十五分钟之后，电波突的出现异常，有另外的线路搭上了。
是在他们以往监察时发现的几个固定窃听地点中的一个，离中央机房很近——这个也在马斯坦的推测之中。哈勃克与布莱达在赫可艾的远程掩护下从大楼外部进入了平常紧锁的通往机房的布满各种线路的通道，但才进去不到一分钟，通道口砰的一声竟发生了爆炸，淡黄色的烟幕完全淹没了通道口。在三楼监视的赫可艾惊呆了，手中的狙击□□对准了那团烟幕，但谁也没有出来……
听到响动的马斯坦感到事情有变，电话那头的罗德中校似乎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两人感应到对方的沉默，近乎默契的彼此挂断了电话，各自冲出了办公室。
那团围绕着通道口的烟幕久久不散，匆忙赶到的马斯坦一面捂住口鼻一面蹲下身查看，他吃了一惊，这是炼金术所造成的爆炸！然而炼金术师本身的水平似乎只是中下，这是一场雷声大雨点小的爆炸，并没造成什么实际损失。只是这个难以自然散去的烟幕绝对是有意做出来的，看来窃听的人也是很谨慎的做了各种准备的。
马斯坦冲进通道，很快就发现了墙壁上的炼成阵，靠近门口的线路几乎完好，司令部电路的正常运转是不成问题的。越往里走，烟幕越发稀薄了，但没有人在，也没有任何发出活着的气息的东西在。马斯坦感到极度的不安，他呼喊着哈勃克与布莱达的名字，没有人回答。
通道的尽头，中央机房的门已经被破坏，他警戒着冲进了中央机房，只见哈勃克昏倒在里面，但不见布莱达。
“喂！哈勃克！醒醒！”马斯坦摇了摇哈勃克的肩，之后开始死命的左右拍巴掌，“天亮了！该工作了！敌人打过来了！”
“唔……”哈勃克缓缓的睁开眼睛，“天明明黑着，不过大魔头的确是来了……”
“……”马斯坦拽着哈勃克的领子上下的摇了起来，“现在清醒了吗？”
“呃……”哈勃克不知道是醒了还是更晕了，只是无意识的随惯性点点头。
“清醒了就快点起来，布莱达准尉呢？”
“布莱达……”哈勃克这次是真的清醒了，他拍拍脑子回忆着，是了，他们冲进通道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了正在窃听的疑犯，但是光线太暗，他看不清楚对方的脸。而对方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快，手触墙壁，他们的身后便发生了爆炸。但哈勃克也不是吃白饭的人，他迅速追了过去，一直到中央机房。
“我先于布莱达准尉冲进去，结果正中埋伏，自己都不知怎么的就飞了出去，而布莱达准尉……说不定，说不定他是看到了疑犯的……”但那都是在他昏过去之后的事了。
马斯坦与哈勃克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中央机房与大楼内部连接的一扇铁门——半开着。两人默契的一起向门口移动，就在猛的将铁门完全踢开的瞬间，两人惊异的看到杰拉米尔·罗德中校与他的副官两人正警戒的站在门的另一边。
四人对突然的照面都感到吃惊，然而他们还来不及互相询问质疑，司令部大楼的内部又传来了爆炸声。
这次是真的有人受伤了，在司令部大楼东侧的二楼楼梯上，依然是炼金术导致的爆炸，而紧紧追着疑犯的布莱达被飞起的水泥块击中，虽不是什么重伤，但也必须要住院了。
“真是的，行动失败，疑犯没抓住，还损失了重要的战力啊。”医生走后，在病床边沮丧的坐下的马斯坦不禁自嘲的叹息，“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我们不是还有很多收获吗？”布莱达看着站在四周的同伴们担心的神情，心里暖暖的，“至少我们知道了那家伙确实是军人，而且还是个炼金术师。”但这就是疑犯的狡猾，摆脱黑暗的机房之后，他始终使自己处在逆光的角度，布莱达自始至终无法看清那家伙的面容，但体形是暴露无疑了。
“今天在爆炸发生之前进入司令部的人员名单我已经拿到，”法尔曼说，“这样疑犯的查找范围就大大缩小了，经过这次行动，那家伙明天上班也会表现的敏感异常吧？应该可以很快找出疑犯的。”
“说的对！”菲利也附和，似乎众人都极力的想安慰马斯坦一般，明明在马斯坦看来需要安慰的是躺在病床上的人啊……
“对，我们还没有失败，大家就在病房里再加一下班吧，我们来想想明天的对策。”
爆炸的说辞，受伤的说辞，事故地点的解释等等，他们的秘密任务不能外泄，那就要想出个冠冕堂皇的说法，最好还能旁敲侧击的打乱疑犯的心理防线。
“罗德中校那边要怎么说呢？”
罗德是知道秘密任务的人，同时这场事故他也几乎到了核心地带，要解释不容易。
“我想不用了。”赫可艾说，“罗德中校也有瞒着我们的事。我那时看到了，罗德中校收到了有关莫莉尔·哈尔奈特小姐的信，上面附有她的一缕头发，但他至今没有说明的意思。”
“……”马斯坦一贯相信赫可艾的视力，但这件事还是让他吃惊，“你确定是有关哈尔奈特小姐的信？”那可是隔着一个操练场的距离啊。
“狙击□□的远程瞄准镜可是连字母都看的清的，更何况是那么大的清晰的打印体。”赫可艾微笑道。
“好，我知道了。”马斯坦点点头，“这样的话，计划需要稍稍改一下呢。”
然而第二天计划还没有展开就又发生了变化，首先是在清晨，整个城市都还在安静的睡眠中时，马斯坦被电话铃声叫醒。
“唔……”
天还蒙蒙亮呢，被窝外的空气凉的惊人，他极不耐烦的裹着被子摇摇晃晃的走到了客厅，打电话过来的是菲利中士。
“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马斯坦中校，但是，大事不好了，帕姆失踪了……”
马斯坦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麻木，菲利中士后来说了什么他都完全没听见。睡意这下全没了，取而代之充满大脑与身体的是极度的不安。
重要的证人，流浪的小男孩帕姆——失踪了？！
“帕姆是怎么失踪的？”冷静下来的马斯坦安抚了一下菲利的情绪，随后立刻询问。
“昨天帕姆和我的朋友一起到附近的公园散步……”
菲利的这个朋友是一对结婚很久但一直没有孩子的夫妇。男主人可说是菲利邻家的大哥哥，从小一直很照顾他，女主人原本是餐馆的女服务生，从男主人第一次到那个餐馆就餐时起，一段可以为剧作家赚尽人气与版税的浪漫爱情剧便上演了。第一个被赚尽激动的眼泪的人便是菲利。
然而一个原本与他们无关的小男孩的失踪给他们的幸福生活蒙上了阴影。
菲利没有具体解释原因，只是托他们照顾这个流浪的小男孩，夫妇俩宽容的接受了，并非常享受的与这个非亲非故的小男孩一起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然而他们只是像平常那样一起在晚饭后散步，在有很多人的广场上，和那些不认识的人一起享受喧闹，一起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然后手牵着手准备一起回家。
——帕姆就在那时失踪了，在热闹的广场上突然间失去了踪影。夫妇俩焦急的四处寻找，又发动邻居一起寻找，但终究一无所获。午夜过后，绝望了的夫妇俩敲开了菲利的门，得知这个消息的菲利脸色惨白，他没有告诉过夫妇俩这个小男孩牵扯到的案子是多么的重要与复杂，并且这个小男孩的命运可能会多么的危险与绝望，但在看到菲利这么激烈的反应之后，夫妇俩说不定已有几分明白。他们又再次前去寻找，哪怕有一点线索也好，但是……
“不要慌张，菲利中士，你先休息吧，等到了司令部我们再具体商议。”马斯坦安慰菲利，恐怕为了帕姆的事菲利一夜没睡，而这之前菲利一直都是他们中最辛苦的一个。
“但是，马斯坦中校……”
“让你的朋友也安心休息吧，明天再去警察局报案。没事的，帕姆近期应该不会有危险，犯人既然已经掳走了帕姆，就没有再杀他灭口的必要了。”如果这是写恐吓信的犯人干的话，马斯坦认为帕姆应是安全的；但这也是马斯坦没有信心的地方，在莫莉尔·哈尔奈特失踪之后，他不敢确定还有谁会掳走那个流浪的小男孩。但他现在必须这么安慰菲利，菲利太善良了，如果帕姆有什么危险，那将是他不能承受的。
“……这样啊，我知道了，谢谢。”菲利挂断了电话，马斯坦可以感到菲利松了一口气，但他却是更加的不能放松了。一直以来他都将帕姆这个证人晾在一边没有对罗德提出指控与质疑，他是有某方面怀疑与考虑的。他在等，如果这是与恐吓信无关的有意为之的一步棋，当它失去作用之后对方又会怎么行动？这也是很冒险的，因为他能掌握的时间本就不多，他需要很大的勇气用时间去赌……
在帕姆看起来已经失去作用的时候将他带走，对方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马斯坦暂时想不出来，但与此同时他也越发觉得清晰起来，这是相互混杂在一起的两条主线，有两个人或群体，为了完全不同的目的彼此有意或无意的搅在了一起。
马斯坦对着镜子里疲惫的自己问，如果这是两件案子，他应该把谁的生命放在最优先的地步？帕姆的事是紧急的，可能在国庆日到来之前他就要面临自己人生的转折；但大总统的安全是重要的，马斯坦必须花费全部的精力去保证它……
你所下的决心在迈出的第一步就面临挑战，你要怎么办？马斯坦自嘲的问自己，但他还没有答案。
暂时搁下帕姆失踪一事，马斯坦比平时都要早的来到了司令部，但就在司令部的大门口，第二件打乱计划的事发生了：暂代宪兵队长一职的海布兰少校果然效率要高出很多，一大早他就已经等在那里向马斯坦汇报了，有关伊修巴尔流浪者的聚集地他已经找到并控制住了，不过这些人的情绪反应很激烈，他希望马斯坦能在出事前立刻赶过去。
是啊，战争才结束不久，无论己方的士兵还是伊修巴尔人都很容易陷入对立的情绪之中，他们有充分的互相憎恨的理由，无数他们在意的人死在了这场战争中……
可他不希望再有人因此而离世，不希望再有人因此而悲伤。
当马斯坦与赫可艾、哈勃克、法尔曼一起到达现场之时，被宪兵们团团围住的狭小又简陋的聚居者们的帐篷里，婴儿的哭声混杂着大人们的咒骂，孩提胆怯的缩在角落，他们甚至不敢去拽自己父母的衣角，妇女与他们的丈夫父兄都握紧了拳头，他们红色的眼睛闪耀着愤怒的光。在这群人中，他认出了前天与赫可艾一起看到的那个拉小提琴的青年，他虽是艾美斯特利斯人，但却出于同情与伊修巴尔人站在了一起，为他们说话，这更激怒了宪兵。海布兰少校吃力的维护着秩序，马斯坦看得出来，他也在吃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然而无论哪一方面都快到达极限了。
马斯坦正要出来说话，一个伊修巴尔的男孩子突然冲了出来。
“你们这群为国家带来的灾难的混蛋！让国庆的礼炮送大总统上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