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遇刺(1 / 1)
“这么快就被识破了,没劲!”他嘟囔着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眉清目秀的面孔。他俯首作揖,脸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干咳:“我叫贺兰濂,乃是恒王挚友,咳……严格来说他是我长辈。听闻公主不日将与恒王成亲,我只是好奇想试探公主是否配得上恒王。不敬之处,见谅见谅。”
“那么……你怎么想?”
许是没有料到我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他先是一愣,问:“什么?”
而后莞尔一笑,答:“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女子当能配得上恒王,她是惊才绝艳的……”贺兰濂言罢,脸上微微露出惋惜之色,只是一味摇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我也没有心思追问。脑袋里装满了对贺兰家族的分析,东楚镇北侯贺兰庭深受皇帝器重,手握朝廷重兵。其夫人则是当今高阳长公主,荣华富贵处可想而知。听说镇北侯与长公主育有一男两女,仔细一看,贺兰濂腰际的确佩戴着具有身份象征的镇北侯府玉佩。初见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是我的疏忽。
我双手捧起一杯酒敬他,说:“既然贺兰公子已坦白相告,我自然会信守诺言。”
贺兰小侯爷举起酒壶回敬我,仰头一饮而尽。酒水顺着唇角滑落,他伸手轻拭,道:“公主果然爽快!好,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以后跟刘慕那家伙一样叫我阿濂。”
那一刻,我是庆幸来者并非心存恶意。那悬着的心这才缓缓落下。
当夜与贺兰濂闲聊,竟是通宵达旦。临走时,他蓦然扭过头问我:“你不好奇刘慕是什么样的人吗?”是的,我们聊了很多,唯独没有提及我那未来夫君——恒王刘慕。贺兰濂是他的挚友,是他的外甥,对他该是有诸多了解的。
恒王刘慕乃是东楚孝文帝幼子,孝文帝晚年‘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宜贵妃所出。听说当时诸皇子夺嫡争位,他尚且年幼。待当今东楚皇帝登基,一切尘埃落定,昔日锦衣玉食的皇子们如今无一不是惨淡收场。唯独他不仅荣升亲王,更深得皇帝兄长的疼爱。
有人说恒王能有今日的地位主要是因为他当年并未参加夺嫡争位,也有人说是因为恒王素来深居府邸不问朝政。而我是相信后者的,但更重要的一点就是恒王自幼身体羸弱。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恒王连这本钱都少得可怜,这让多疑的皇帝怎么能不安心呢?关于他的这一切一切都不重要,因为他快死了。
可我,似乎太小觑恒王的力量了。
迎亲队伍在即将抵达东楚京都长安的前夕,夜色漆黑如墨。贺兰濂一路上叽叽喳喳,向我介绍东楚各地特色美食,又介绍长安繁华似锦,每逢上元节,花市灯如昼的美景。许是他的年纪与我相仿,竟不觉他聒噪。可怜了墨影跟在他身后又是提箱子又是听他唠叨。
“恒王知道你来见我之事吗?”这是我第一次提起恒王。
“我没说,不过他肯定是知道的。因为他一发现我偷了他的令牌,就一定会猜到。”贺兰濂夹起菜,一边吃一边说:“这道菜很好吃!你一定要尝尝。对了对了,到了长安以后,你一定要去平康坊的秦楼逛逛,什么类型的漂亮姑娘都有!那里可不是——”话说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大概是他忽然意识到这话不该对我说。
“怎么不继续说了?”
“没、没什么。我什么话都没说过。”他挠挠后脑勺,左顾右盼,问:“咦?裴长陵呢?这时候他不来吃饭干什么呢?”
“他平时都没跟我们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的……”
谁让这位贺兰小侯爷平日里潇洒惯了,完全没有意识到只有他一个人敢肆无忌惮地爬到未来恒王妃吃饭的桌位上。南莲则站在一旁抿嘴偷笑这后知后觉的翩翩少公子,说:“也就贺兰公子您敢跟我家公主一起吃饭。”
话说到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窗打进来。屋子里的烛灯骤然熄灭,黑压压的一片。南莲忙着重新点燃蜡烛时,门外传来刀剑碰撞的摩擦声。慌乱之中,只听见贺兰濂警觉道:“公主,有刺客!快跑!”
裴长陵首当其冲,带侍卫破门而入,将我护在身后。映着门外回廊灯光,有刀光剑影闪烁其间。一批蒙面黑衣人手持弯刀,招式阴狠却凌乱。贺兰濂不知从哪夺来的长剑也加入这场恶战。我在裴长陵的保护下正准备退出去——
“小心!”
谁料,一把飞刀朝我袭来!
就在千钧一发的瞬间,乔装为东楚侍卫的墨影突然现身为我打掉飞刀。这时,由于屋子里人多嘈杂,黑衣人见势不妙,投掷一种弹药。顿时一股呛鼻的烟味弥漫开来,待我们回过神来,黑衣人们早已不见踪影。
“咳、咳咳……劫亲?盗窃?这闹的是哪一出啊?”最先说话的是贺兰濂。
“此处危险,不宜久留。末将请公主移步,前往府衙稍作休息。”裴长陵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分析并说出结论。驿站既然有贼人来袭,那么此时最安全的地方大概也只有重兵把守的当地府衙了。
“既然他们人都已经撤了,就应该料定待会儿会增派人马把守。此地虽危险,却也是安全的。将军还是先去看看失窃与否,还有将士们可有伤亡。”
“这……”
“哎呀,裴长陵,你磨叽什么呀?公主让你去就去呗。啊对了,这件事闹得不小,记得马上派人快马加鞭上报。要不你这一批手下的损伤费可就没法报销了。”
那些黑衣人所使用的是弯刀,那是珈柔士兵擅用的兵器。我的第一反应是正如王兄所担心的那样,珈柔人果然把亡国的仇恨强加在我身上,他们这是想来报复我。为什么他们尚未得手就罢休了呢?这一点我始终无法想透,倒是贺兰濂的一句抱怨话提醒了我。
“该死的,不会使弯刀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砍我就算了,别把我这身衣裳划这么多道口子呀!要知道这衣裳可珍贵了,我娘亲难得一针一线亲手缝的啊!下次让我逮到,非整死你们不可!”
贺兰濂心疼地瞅着衣袖上的道道痕迹,满腔怒火。
“你是说他们根本就不擅长使用弯刀?是这个意思吗?”
“那肯定的。要不怎么砍到我了也就划个衣服的小口子?内行人一看就知道,这是群没大脑的笨蛋。”
这不可能。珈柔人大部分擅长使用的兵器就是弯刀,他们引以为傲的杀人利器。怎么可能会不懂得使用呢?除非这是栽赃嫁祸!到底是谁想置我于死地呢?浑身不自觉地微微颤抖,我不敢继续往下想。
“你是不是被那群笨蛋吓到了?脸色有点不对劲。来人啊,快,扶公主回屋休息。还有那谁,快去请个大夫过来。”
我好像听不太清楚贺兰濂接下来说了什么,脑海里一味地涌现着死亡关头。初入东楚,我并未得罪过什么人就有如此遭遇。尽管我知道,在权利面前,暗杀之类的行动与认识或得罪什么人与否无关。接下来的日子,若想活到最后怕是要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有种莫名的恐慌。
“南莲……南莲呢?”
我忽然意识到,从刺客消失的时候,南莲也跟着不见了。命人搜遍整个驿站,都没有找到她。难怪黑衣人肯如此善罢甘休,他们只怕是拿南莲当成我这个北凉公主捉了去。裴长陵派人一路追寻黑衣人的踪迹。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墨影才带着惊慌失措的南莲回到驿站。南莲吓得语无伦次,问她话也答不上来。墨影将一把飞刀交给我。一瞬间,脸色煞白。那飞刀上分明刻着恒王府的标志!
我从未料到初入东楚国,派人刺杀我的竟是那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君!不管出于何种目的,这梁子算是结上了。也许我以前从未真正起过萌生杀他的想法,但那都是以前。
恒王,你若不义,休怪我无情。
婚期将至,裴长陵不敢有一刻耽误。天一亮,向长安来人交代完昨夜发生之事,便带着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长安城门方向去。我始终是沉默着,贺兰濂误以为我被吓得不轻,又是讲笑话又是做些滑稽搞笑的动作,惹得我忍俊不禁。
长安城门。
果真如贺兰濂所言,繁花似锦,气派非凡。因昨夜发生刺客事件,此次入长安未敢张扬。一行人携带数十辆马车入城,早已引得百姓翘首仰望,议论纷纷。远远望去,贺兰濂一一向我介绍久候城门口的人。鸿胪寺卿侯成筠携守城将军众人在城门口迎接,此外还有一个人的出现令我颇为意外——太子。
“我就送你到这里吧,不用客气。”贺兰濂前一秒还开玩笑地向我道别,见太子,脸色瞬间黑沉下去,凑到我耳畔低声警告:“小心太子。”言罢,脚底像抹了油似的溜进围观的百姓人潮之中。
如果当初我未选择恒王,也许我会是未来的太子妃,东楚国将来的皇后。
太子刘世安一身张扬的明黄锦衣,春风吹拂,如墨黑发微微撩动,俊帅的脸上扬起舒朗笑容。眼角眉梢的笑意隐约透着皇室骨子里的桀骜不羁。他迎上来躬身作揖,解释道:“本宫乃当朝东宫太子刘世安。听闻昨夜刺客突袭驿馆,着实令公主受惊了。父皇为此甚为担忧,请公主随我入宫。”
“那,就有劳殿下了。”
说话时,我恭敬地屈膝行礼,眉眼佯装一副妩媚姿态。假意脚下一崴,太子急忙搀住我的手将我拥入怀中,他说:“小心。”
在他的怀里,四目对视,时光仿佛凝滞在这一刻。我巧目浅笑,鸿胪寺卿则站在一旁使劲干咳了几声划破此刻的画面。太子好像意识到自己一时失态,连忙松开手。我则连忙向后退了几步说了声谢谢,低首时脸上勾起得意的笑容。这至少证明,我对太子殿下还是颇具吸引力的。
东楚皇帝如此宠信恒王,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瓦解。但太子则不同。若为一己私欲杀了恒王引发两国争端,这后果不是我想看到的。所以无论太子是毒蛇或者恶狼,我都不得不小心谨慎地结交这位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