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大战九重（1 / 1）
如果说世上有个傻瓜，那一定是世玉了。
好不容易，我逃回他的身边，他却想要逃走。
只因为，他的身边很危险，有许许多多的人想让他死，似乎死的人越多，他们才活得越快乐。真是疯了。
可我还是回来了。
我听见帐外传来马的嘶鸣，接着他掀开帘侧身进来，左手提着剑，右手背在身后，忽地变来一朵白色的小野花，轻轻插入我的发间，笑着说道：“好看。”
我抬手去抓头上的花，却怎么也碰不到，只掐下两片小小的花瓣，可怜巴巴地趴在掌心。我扯了下世玉的衣摆，求他把那光秃秃的花茎取下来。世玉这才扶住我的肩，把掉了瓣的花茎抽了出来，顺手搁在案上，然后在我身边的榻沿坐下。
他说：“明日再巡一次军，就要打仗了。”
“可你不会武，没关系么？”我问道。
他提了提手里的剑，说道：“那两招剑法，不是用来杀人的，是用来取胜的，从来只有成败，没有会不会武的将军。”
我点点头。
“可以在我出阵前，回答我一件事吗？”他突然靠了过来。
我迷糊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
“那个时候，为什么要逃避？”
我想了想，说道：“因为那是不会有结果的爱。”
“现在呢？”
我支起跪坐在榻上的双膝，用手捧住他的脸颊，俯身吻了下去，起初只是试探性地触碰他的唇，只觉他微微仰头，便用力咬住了他的嘴唇，直至咸涩的血味钻到舌尖，才缓缓停下了动作。
“现在知道了吗？”我微微一笑，心却又揪了起来，“因为害怕疼痛所以选择逃避，不过逃避才是最大的折磨，世玉，你和我一样痛着么......”
他用唇抵住我的话语，没有缠绵的吻，只是久久地紧贴着，血是温热的，他的答复是极致温柔的，也是极致平静的。直到许久，他才睁开紧闭的眼，眸底涌动着深深的情，我才发现，他的眼，竟生的那样好看，让人一望动容，坠入柔软的深渊。
他说：“夭夭，你变得勇敢，变得美丽了。”
我张了张口，却说出另一句话：“你喜欢么？”
他伸手拭了下我眼角，说道：“喜欢，但是别用那样难过的眼神看着我，会让人莫名地感伤呢。”
我略是一愣，随后生气地跳下榻，嚷嚷道：“还不是你把那么小的花□□头发里，害我半天都拿不出来！”
世玉噗嗤一声笑了。
“不许笑！”
世玉的笑容更明朗了，随后他站起身来，抱住了我，又揉了揉我的头发，我连忙捂着头逃出他的怀抱，一路小跑地躲回自己的帐子梳头去了。
我和世玉相处了三日，他就要带军出征了，临行前他问我，若这仗打胜了，可要带什么回来。我摇摇头，踮起脚，用鼻端轻轻碰触他的鼻尖，嫣嫣语道：“把胜利、荣光、平安，这些美好的带回来就够了，那些染上过鲜血的，就埋没在风沙里吧。”
世玉领兵出发了，而我终究没能等到他回来。
一切如计划中那样，世玉走后两个时辰，我窃了匹红棕大马，纵马往地狱谷去，在地狱谷的最底端，有着直通阴间的黄泉。只要过了这条河，便能前往阴曹地府，直赴阴阳司救我的小徒弟——百里婴，然而一旦过去了，便再也不能回到阳间，回不到世玉的身边。
然而上天有好生之德，短短的四十九日里，能和世玉相守三日，已再好不过。我只想留下回忆，如今留下了，便不敢贪多。
如此甚好。
我将永远记得这一天。他扬起翻飞的旌旗，率领十万大军出征，我一身素净的白衣，长发披散如流水，提着用旱魃骨铸成的血骨刀，亭亭立在巍峨的九重宫前，远远望向最高处的阴阳司，在缀满银星的紫色天幕下，散发出地狱的红光。
比凤凰花还要凄艳，比金宫还要壮丽。
看守宫门的阴兵走上前，喝斥道：“此乃鬼界禁地，还不速速退去！”
我站着不动。那两个阴兵便伸手来抓，手指尚未触及一角衣袖，便见两道寒光闪动，刺中他二人的手腕，击得他们向后跃开。腰间的血骨刀已被我拔出，分成两道刀影握在手中，闪身绕到他们身后。
“旱......旱魃骨！”其中一人捂着手腕，叫了起来。
“失礼了。”说着，刀尖颤动，血淋淋的头骨掉到地上，瞬间化成黑气散开了去。另个阴兵见形势不妙，便仓皇逃开，却不及两步就被点中背心，倏地一下丢了性命。
我用刀尖勾走落在地上的钥匙，飞快插入锁孔，“呛啷”一声清响，峨峨宫门向两侧打开。我拎着刀走过宫门，穿过阔而深的门廊，迎面瞧见一片黑压压的鬼影，持着刀戟列成行阵，猛地一声捶地怒喝，震得天光一泻万丈。
突然，乌压压的阴兵直面冲来，挥举着兵刃向我砍来。身形一晃，我立马抽刀一挡，刀光在眼前掠过，如游蛇飞舞，轻捷地在剑刃中周转。“叮当”、“哐嗒”，空中飞出无数断刃，弥散的黑气浓烈成雾，尖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我没想到旱魃骨竟有如此威力，须臾功夫便能击退群鬼，等到最后一抹黑气消散，四方空旷，不再有阻碍。
我左右持刀登上百丈高的宫阶，刀尖在地上划出血红的长痕，一路无阻地来到九重宫的大殿，走出大殿的是个鬼僧，而且是个瞎子，飘扬的袈裟下空荡荡的，根本没有双腿。
我退了半步，颔首行礼，他亦回礼，随后语道：“相别三百年，阁主变化之大，令老衲颇为吃惊。”
“大师曾为晚辈祈福，晚辈一直铭记于心，只是如今立场有别，多有得罪，还望担待。”
他叹息着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劝道：“为了一己私念，白白牺牲若干性命，可是你的初衷？”
我左右举刀，摆好架势，郑重语道：“事已至此，我已没有回头路。”
话音刚落，便挺刀而出，他亦不逊，急撑法杖一防一攻，与血骨刀搅在一处，出手迅疾，难辨招式。只闻风声呼呼大响，我变转十二刀法，忽急忽缓地舞刀攻击，叮叮几声碰上杖臂，随即又被弹了回去。
几番交手一过，我急攻不下，于是向后跃退数丈，轻飘飘地立在白玉柱上。鬼僧没有趁势进袭，而是停下杖法，行完合十礼，方开口语道：“善有善报，恶食恶果，你进去罢，老衲言尽于此。”
“多谢大师，夭夭无以为报，唯有惭愧。”说罢，我跃下柱子，止了止步，接着步入他身后的大殿。
大殿有四柱八角，正中顶上开了个光斗，一道青光自斗中泻下，将玄金色的琉璃砖，染成五光十色的莲花地。霍然一声巨响，高耸的金壁炸裂开来，十道金色身影飞出光幕，在大殿上空结成天罗地网的法阵，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
“大胆猢狲！竟敢妄造杀孽，私闯禁地大门，还不束手就擒！”
“胆敢忤逆帝命者，死！”
我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只见十位貌美鬼姬，脚踩金莲浮于上空，陡然一瞬，面目变得狰狞起来，怒喝一声挥落大网。我收起两把刀影，掌心反转，忽而红光闪烁，背后升起数十柄长刀，接着更多的长刀扬飞而起，密密麻麻将我围在中间。
慢慢松开紧合的掌心，刀网开始膨胀，顷刻之间，群刀飞刺，剑头撞在金光熠熠的天网上，噌噌几声擦出火花，在网中来回激荡。
天网被破开几道裂口，随即又缝合如初，那十个鬼姬力撑天网，纤指绣出条条金丝，挥手掷向残缺的大网。我加紧攻势，越打越急，刀剑乱飞，她几人绣得飞快，如织云流水，却渐渐惶急，直至拼力不及，只好跃下金莲，将我合围，用金丝缠上刀刃，又被刀刃割断丝线。
只听“咣”地一响，六七柄刀刺中几人肩窝，乱刺乱缠的金线被挣了开来，力道之大以致震碎宫殿，八角屋顶被破成七八块，往阶下滚落。我提刀从殿中飞出，身后紧随着三四人影，接连奔入无际的紫色天幕，点点星光将身影拉的斜长，如梦如幻，绮丽幽魅。
我径直奔向最高处的阴阳司，阴阳司顶着皎皎星河，如披银色的纱衣，在一刀红光的映现下，缓缓打开了它的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