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为尔折刃(1 / 1)
那女子折身从一旁护卫的腰间抽出剑,顿时四周一片哗然。她提着剑一步步逼向我,嘴角轻蔑地扬起,眼神尽是志得意满。我无惧地迎上她咄咄逼人的目光,将右手握成拳藏在身后。且不说她是一名女子,单凭三尺长剑,岂能伤及我半分?
目光朝她的脚尖移去,暗中掐算她何时动手,一旦她使剑刺来,我就拗断她的剑刃,我不想伤她性命,只想毁了她的武器,让她自知手无缚鸡之力,然后主动让步。
一步,两步,三步。
就在她提剑准备砍时,那柄剑在我眼前稳住,鲜血顺着白玉似的手淌了下来,滴落在三尺见方的青玉砖上,四角雕着云纹图的青玉地光洁如镜,浅浅地映出了一个俊美的容颜。
“嫂嫂,你这是在做什么?”世玉握紧了剑柄,侧过身挡在我的面前。
“七弟何苦为一个贱人说情?”那女子的眸光瞥向世玉身后的我,饶有兴致地将我打量了一番,随后不屑地一笑,接着说道,“不过是条贱命罢了,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今日恼了我那是她罪有应得!此事和七弟无关,还是莫要伤着和气好。”
只听“铛”地一声,那柄剑被断成两半,落在地上发出声响。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没有想到世玉会徒手掰断它。我是鬼,所以不怕普通的青铁剑会伤到我,最多只会留下极浅的划痕,不日就能自行愈合,但是世玉是人,单是握着剑就能割破皮肤,该会有多疼啊。
“嫂嫂待人命如草芥,我却视它万分珍贵。就算做不到保护所有的人,但至少在我眼前,谁也不能滥杀无辜。”
世玉的话激起了不小的波澜,所有人都在来回相望。先前那位被酒水沾污衣物的男子,此刻在侍女的陪伴下回到了宴席,他的神情不像多数人那般焦躁不安,反而没有了之前的严肃,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显然听到了世玉说的话。
我不禁去猜测他的身份,可以确定的是,他也是皇子之一,而且就算身份没有高于其他皇子,也绝对不亚于任何一人。从他的神情来看,似乎和其他皇子立场不一致,当其他皇子都为世玉这句话担心,担心这句话传出后,世玉会夺去他们所笼络的民心,可他不然,眉目间隐约能见一份安心。
这其中缘故我不知,恐怕就像百里婴说的那样,我在朱姻阁里待了上百年,不曾踏出半步也不曾接触人世,至于权术方面堪比跛脚的大黄鸡,与其费心思去想,倒不如回去后直接问他。
这时候那女子突然笑了起来,带着冷冷的讽刺和不敢置信,收回了手中的残剑,说道:“七弟真是好心肠,也单纯得很。那本宫就不与她计较了,不过好言劝你一句,最好别为不相干的人说情,尤其是来路不明的,不然到时候死在谁手上可就难说了。”
她还想接着说下去,不过已经有人冲了上来,把她拉到远远一边令她住口。
闹剧终于收尾,世玉转过身,抬袖为我拭去溅上脸颊的酒水,问道:“还好吗?”
我垂眸看向他受伤的右手,咬着唇说道:“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那我们回家。”世玉用左手牵着我,在众目睽睽下离开宴席,一路无言地坐上马车,往府邸飞驰而去。
回到府邸后,便传来郎中为世玉包扎。世玉的手伤得很重,手掌血肉模糊,被剑锋硬生生地割开一道口子。我坐在一旁看着郎中为他上药、缝针、包扎,待他们处理完伤口,便让世玉躺下休息,我也轻手轻脚地合上了门,心情沉闷地回到自己屋里。
走到屋里时,百里婴正躺在我的床上呼呼大睡,我有些恼火冲过去把他拽了起来。他揉揉眼问我几时了,我指着大白天说已经晚上了。
“那我再睡会儿,别吵我。”说着他往后一倒接着睡。
“死徒弟快起来!”我拉住他的双臂,往床下一阵扯。
百里婴皱了皱眉,最后极不情愿地坐起身来,哀声喊道:“你不会轻点吗?弄疼我了!”
百里婴睁开惺忪睡眼,看见我时愣了一愣,接着说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老王八,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我快被气晕过去,顺了顺气沮丧地说道:“我闯祸了。”
“死得了吗?”
“死不了。”
“那我睡了,不许打扰!”百里婴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说道,“这两天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困得睁不开眼睛。”
“不许睡不许睡不许睡!”我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气呼呼地说,“世玉受伤了。”
我索性在床边坐了下来,但百里婴没有任何反应,而是睡得很沉,我重新站起身,把被褥为他盖上,随后默默走出了屋。
我在世玉的屋里待了整整一下午,晚膳过后他也早早地歇了,期间有三皇子府的人来,馈赠了些补品致个歉意,我代替世玉收下后就打发他们离开了。我着实不想见他们府上的人,因为在世玉用手握住剑时,没有一个人走上前替世玉说话,而是装作同情地隔岸观火。这下我有些体会到二娘所说的“人心太凉”。
“世玉?世玉。”我俯在世玉的床边,轻声唤了他几次,见他睡熟了没有理睬,便放心地取过他的右手,唇角凑近那道伤口轻轻吹着,用我体内平和的戾气为他疗伤,这样他能好得快些,我心里也能舒服些。
不知不觉我在榻边睡到了天明,醒来时发现世玉正注视着我,目光停留在我的面上。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屋扉被人叩了又叩。
世玉将目光偏转向门口,平淡说道:“进来吧。”
来者是府里通信的下人,神色有些慌张,他仓促行了个礼便说道:“殿下,三皇子请夭夭姑娘去一趟。”
我不免疑惑,只听他颤颤巍巍地接着说:“昨晚三皇妃无故断了一只手,宫里的道士说皇妃她撞了邪,起初三殿下不信,后来请来了姜姑娘,姜姑娘也是这么说,这下城里闹得沸沸扬扬。”
“师姐也去了?”世玉问道。那人还不知他与女姜的关系,不敢胡乱作答。
“我想是师姐。来洛阳后她直接去了宫里,准备半个月后的祭天大典,此后一直住在宫里没有回来,但不知为何那日会在城南山上见到她?”世玉无意提起了那夜的事,但很快不再说下去。
我的思绪仍在厉鬼身上,不知女姜拿走了它会去做什么。想了一阵,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世玉,女姜是你的师姐,那她会的东西你会不会?”我忐忑地问他。
“我刚出生不久就被抱进了山里,后来干娘病危,临终之际把我托付给岠山的掌门,于是在岠山做了五年的‘弟子’。但掌门始终不肯为我授课,说我命中有鬼不能学那些东西。”
“那你怕不怕鬼?”我稍稍释怀接着问道。
“相比鬼而言,人更可怕。我曾见过师兄弟除鬼,那些恶鬼大多面目可憎,也造过不少罪孽,但很多都是生前因果所致,迫不得已才沦为鬼道,所以不觉得有多么可恨,反倒是那些求索上山的人,若非他们对别人苦苦相逼,何致日后遭受苦果。”
我暗舒了一口气,心情好转了起来。
“殿下,是时候送夭夭姑娘去三皇子府了。”小吏卑着身又催了一遍。
“不去了。昨晚夭夭一直在我这里,他们没有理由怀疑,如若师姐不放心的话,就让师姐一个人来,我也有话想当面问师姐。”世玉说道。小吏纠结了一阵,便躬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