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莫问人归处（1 / 1）
夏知仪终于走出了不见天日的天牢，被绑在帝都广场上高高的刑架上的她，终于见到了久违的阳光，广场外围满了人群，兴奋的对着她指指点点，不少人拿着瓜果鸡蛋砸向场中的她，大骂着：妖孽，反贼之类的话，无奈距离广场刑架太远，瓜果鸡蛋只在半途中就落地，惹得众人唏嘘叹息，突然，一块石头穿过重重障碍，砸中了刑架上的她，全场轰然叫好，一直垂头不语的夏知仪抬头看向远处的人群，眼中只有漠然与麻木。
夏侯褚鹰狠狠的盯着面前的甘林，语带煞气：“这就是你们圣主大人给我的交代，他是怎么答应我的。”
甘林面不改色：“圣主大人也叫我来问问殿下，当日帝陵之变的通风报信又是怎么一回事，我主与殿下您合作多年，为何要在最后使这么个绊子。殿下既然不能履行承诺，那我主又为何要将人好好的带到殿下面前？”
夏侯褚鹰眯着眼阴冷的打量着他：“这是要跟我算旧账啊，那我倒要问问今年夏初我在宁国皇都被刺，在宁国宫中滞留多时的事又怎么算？知道我去见他的可没几个人。”
甘林低头笑了笑：“殿下既然如此问，想必心中早有定论，在下对此事并不知晓，无从回答，不过圣主大人曾叫我带几句话给您，殿下是成大事者，何必为小事而伤大计。如今更是需要我们鼎力协助的时候，殿下万不可因儿女情长而英雄气短啊。”
夏侯褚鹰面无表情的听完甘林的话，半晌神情古怪道：“也罢，比起无情，我夏侯褚鹰确实不如他。”说着和蔼的对周围人道：“甘将军近来辛苦，来人啊，带甘将军下去休息，没有我的吩咐不许甘将军操劳。”
“殿下这是要与我主决裂了？”甘林并不惊慌，只是有些不甘的看着他。
“哪有，本王只是想让将军你休息一下。”夏侯褚鹰笑呵呵的说道。
熊熊的火把被点燃，众人期待的看着即将燃起的火堆，全场寂静了下来，一阵大风吹过，刚点燃的火把被吹灭，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啦啦的雨水从天而降，瞬间浇湿了所有的一切，也浇灭了众人的激情，在众人扼腕叹息中，夏知仪从刑架上被解放下来带走。
司天监中，下方的一个官员长舒了一口气，擦掉了额头上的汗水对上方的人恭谨道：“殿下，和预测的一样，下雨了。”
轩辕铭律抬头看着屋檐下滴落的雨水，一步步的踏着雨离去。
夏知仪并没有被带回天牢，而是被带到了一个很高的阁楼上，这地方夏知仪知道，是司天监的观星台，以前只是远远地眺望过，没想到今日却上到了最高层，身后的脚步声响起，夏知仪却没有回头望去，只是静静的看着远方的天际，过了许久，才听到身后的人淡淡的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大好山河。”
“山河永在，国却不一定长存，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人心。”
“好个因为人心。”轩辕铭律冷冷的凝望着远方：“人心是永远不甘平庸的，就算是乞丐也会想着飞黄腾达的日子，更何况是一个原本就身份高贵的皇子，过往的隐忍与压迫只能更激发他内心的野心与欲望，你看，他一出手就将整个国家毁的支离破碎，可见他内心究竟掩藏了多大的仇恨。”
“可是这一切都和我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轩辕铭律侧头看她：“当年带领百官力谏父皇处死轩辕无、逼死清贵妃的人，就是你的父亲啊。”
夏知仪终于克制不住的颤抖，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双手紧紧的扣住窗沿虚弱的问：“那我的父亲和哥哥…”
“弹劾你父亲的是御史大人郭茂若，他与你父亲一向有嫌隙，只是他手中的证据却都是甘夏提供和搜集的，而亲手斩杀你哥哥的是他身边的副将甘林，甘林、甘夏祖籍梵城，他们都是忠实的信教徒。而现在甘夏却被奉为圣教左使，甘林在姜国大营，也被奉为上宾。宁国太子与轩辕无早已暗暗勾结，你大哥的死，姜太子恐怕也出了不少力。”轩辕铭律平缓的诉说着，却字字打击着夏知仪的心窝。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她其实一点也不想知道，一点也不想。指甲深深的嵌进了窗沿里，殷红的血不断地渗进去。
“你应该知道这些。”他轻轻的拿出怀中的信交给她，夏知仪一点点的看完，半晌“呵”的笑出声来，她转过身，扬起手中的信，讥诮的看着轩辕铭律：“你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轩辕铭律避过她的眼睛，淡淡道：“你好好想想吧。姜太子遣使来索要太子妃，我已经给他答复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也不要让你在天之灵的亲人失望。”说着转身离开，留下夏知仪静静的站在那里。
夏侯褚鹰与轩辕无早已合作多年，只是他们之间的合作仅仅是利益的结合，所以在合作最后，功告垂成之际却相互拆台，当日夏知仪之所以在宫中遇见身负重伤的夏侯褚鹰估计和轩辕无脱不了关系，阻挡他的夏家已经倒了，帝陵的阴谋已经准备就绪，在那场阴谋中太子等诸位皇子都将会丧命，所以他再用不到夏侯褚鹰，他将夏侯褚鹰骗进宁国，却又暗自将消息泄出，使夏侯褚鹰差点失手被擒。返回故国的夏侯褚鹰自然不会甘心，所以才有了帝陵之变的密信，夏侯褚鹰既希望帝陵倒塌能够将宁国所有大臣皇子砸死，使宁国乱成一团，又不希望让轩辕无最后得利，所以他只含含糊糊的通知了太子轩辕铭律一些信息，却又不完整，果然帝陵之变中就只有轩辕铭律完好无损，而轩辕无的阴谋也暴露无遗。宁国内部已乱，这时候无论姜国支持谁都会获得他想要的利益，而如今姜太子不想和轩辕无合作了，两人之间已再无信任。
夏侯褚鹰与轩辕无面临决裂，而决裂的最后导火索却在夏知仪这里。手中的信是姜太子夏侯褚鹰写给轩辕铭律的私信，信中表示若他能将夏知仪完好无损的送到姜国，他将会放弃与轩辕无的多年合作，转来支持轩辕铭律。不然将会在宁国此时国难之际落井下石，助轩辕无夺位。
轩辕铭律自然会同意这样的条件，却也不想叫夏侯褚鹰如意，于是他转而又告诉了夏知仪当初夏家覆灭的背后阴谋，让即将远嫁到姜国的她知道她的家人是被她未来的夫君和轩辕无联手害死的，何其残忍！何其忍心！
夏知仪捏着那封信久久的立在那里，光影照射下面容晦暗不明。
距离端和帝下葬的日子已过去三个月了，关于帝都广场那次未完的行刑也已经被人们淡忘，夏家的那个乱臣逆贼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被处死，人们回忆起来也只是暗叹可惜了那次难得一遇的火刑，竟然还没烧着就下雨了，只能便宜那个乱臣贼子就这么一杯毒酒被了结。
宁国登基大典上，新帝摔杯起誓，誓要将轩辕无头颅献至皇庙，以慰先帝。姜国来使随即表示愿意支持新帝，与宁国永世修好，并严词表达了对叛国弑君逆贼轩辕无的不耻，声称如果友邦有任何需要，姜国一定会鼎力支持，并献上了宁国叛将甘林的人头以作贺礼，宁国群臣虽疑惑一向不驯的姜国什么时候那么好说话了，却也乐得姜国能在此时不落井下石，遂与姜国结盟，并将五公主送往姜国和亲，姜国欣然接受。
公主远嫁自当盛世隆重，可碍于先帝新丧且死不瞑目，遂一切从简。
偌大的折颜宫内红的璀璨，红的耀眼，周围来来往往、人流如潮却生生给人一种清冷寂静的感觉，镜前端坐的人儿自始自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周围给她上妆的宫女嬷嬷小心翼翼，就连呼吸都稍稍屏住。
娥眉轻扫，朱唇点绛，凝白面颊上淡淡腮红映射出轻妩之色，化身为五公主的夏知仪久久注视着镜中的自己，恍惚的伸出手去触及镜中的自己，明明艳若桃李却偏偏从那双烟斜雾横的眼中映射出清冷苍凉之色。她轻抚着镜面喃喃细语，却道不清说的是什么。
层叠的嫁衣掀起一道彩霞，如烟如云，素手穿过大红嫁衣，红白相映，别是惊人。
新帝轩辕铭律轻轻执起夏知仪凤冠霞帔下冰冷纤细的手，一步步带她走向公主的銮驾，望着渐渐远去的车马，轩辕铭律眼眸深处翻云覆雨，不见停息。
半月后行至国界之下，已是傍晚，送嫁的将领庄明承下令休息，望着自始自终都没有走下过马车露面的夏知仪，庄明承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他站在马车下轻轻询问：“你难道不再看一眼故国了吗？”车内依旧没有任何声音，庄明承面露不耐：“现在不看，此生你将再没机会得见故国。”他只是想让夏知仪露一下面，好叫自己放心一下，毕竟整整半月没见到她说一句话，露一次面，这太不寻常，使他不安，车内依旧半点声音也无，庄明承终于放下所有耐心，再不管任何礼仪，伸手就去掀开马车的帘帐。
“啊！”一支利箭穿掌而过，庄明承大叫一声，就见马背上降下一人，执起马缰，扬起马鞭，骏马长啸一声后拉着马车飞速的向前奔跑，庄明承慌忙的大喊，士兵纷纷的向前围住，却被随后而来的人马阻住，马车畅通无阻离开，很快不见，庄明承望着远去的马车嘴角突露出淡淡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