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陌：4（1 / 1）

我们出了城门，一路向西奔命，不敢大意。天色渐晚，我们在一猎户人家借宿，未留头的女孩，和扎了蒲桃髻的男孩，媳妇憨厚老实，虽然是哑巴，但四口之家，齐乐融融。

明早一早就要赶路，奔命了一天，也早疲倦不堪，都早早休息去了。我夜里睡不着，独坐在天井阶上，清光浅照，影半残。

“怎么不睡，一个人坐在这里？”

我闻声回头，目光稀疏里，他轮廓支离破碎，我掀唇浅笑。那你呢？

“今晚的夜空很美！”

他傍我边儿坐下，我们相依相偎，抬头仰望这一片星空。星空，多少人仰望，无数的奥妙，红尘的命理，星空烛照凡人的命气，指引人走向宿命的终结。而我们的命又是怎样？又将怎样？

墨的天，钻石般的星罗，闪闪烨烨，月皎然生辉，辉映世间万物。这样的夜空美得惊心动魄。曾几何时，看过这样美的夜空？下着流星雨，光怪陆离的天光，女儿红一般醉的心。只是在身边的是那人......我怎么又想起他来？想起他，我永远也忘不了他砸马时疯了一样的样子，染血的左眼到现在似乎还能感受到鲜血的烧灼感。

“玦，你怎么发抖？”愈元探身关心地问道，眼神担虑，“是不是很冷？”说着，他脱下身上的外套套在我身上，用身体抱紧我。

他的胸膛并不是很宽，有点厚，躺上去却很暖，温暖的暖。我不自觉地往他怀里钻了钻。真好，这里只有我们，谁也不会来打扰我们此刻难得的宁静。

“玦，你瘦了，我都抱到了你的骨头了，可以告诉我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我身体一震，又马上镇定下来，佯装平静道：“我很好！”见他猜疑的样子，我握上他的手，扯出笑容，却是那么苍白无力。“我真得很好！很好！”

连我都知道自己笑得比哭还要难看。但愿他不要再逼问下去。

“不说了，说说你和聂姑娘怎么认识的？”我转移话题。

“你离开我后，我整日酗酒，”一听他的话，我心里就一痛，看见我心痛难受的样子，他似乎挺高兴的，噙着笑，继续道：“有回醉了，和打了一架，进了监狱，后来，聂姑娘救了我。”

他说得风轻云淡，仿佛不过是件小事，但我知道他所遭受的一切有多么痛苦。是我，没有守护好他。

“那可真要谢谢聂姑娘了！”我由衷感谢她，替我守护住了愈元。“早上你们的话是什么意思？身份？......还有跟国家有什么关系？”

“没.....没什么。”他脸上微变，很快回复过来，虽然只是一秒的时间，还是被我看入眼里，但他不想说，我也不逼他。

“好好的，为什么说她？”他把话一转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们要去哪？”

“你去哪我就去哪。”

“趵泉国！”

将军位高权重，势大，伊文国是留不得；如今我是戴罪之身，更别说伊文国和月牙国同盟交好，那里是不可能回去；我们一路向西，可以去趵泉国和玛碚国，而玛碚国民风纯朴，物资丰饶，离伊文国也近，和月牙国并无邦交，去那不更适合？“为什么不去玛碚国？”

“趵泉国山清水秀的，去那不好吗？”

“只要有你在，那儿都不重要。”

“到了趵泉国，我们就架一间小屋，门前一株樟树，一株樟树.......”他抱紧着我，我往他怀里钻了钻，左耳下是他的心，嗵嗵嗵的，一下一下，强而有力，这是我听过的世上最好听的声音。

右耳里萦绕着他温润如玉的声音，低声浅吟着那散着金毛边的将来，在他的声音里，我看到了一座青山，小桥流水人家，跟猎户一样，有两个可爱的小孩，小女孩虽然包子脸，却长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和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他们在树荫下捉迷藏，笑声琅琅，并不总是那么和谐，也有吵过动手的时候。作为哥哥却把妹妹欺负得直哭鼻子，哭爹喊娘的。哥哥全然不觉得自己有错，大作鬼脸。

饭后深夜，男人拥着孩子讲那古老的童谣，等孩子渐渐入睡后，男人走到天井阶上，傍着女人身边坐下，相依相偎，仰望星空。两个人，一件外套，已然一辈子。

就像猎户的家，虽然媳妇儿是个哑巴，不尽完美，但幸福不会少。秦时明月汉时关，我们，故事虽不尽圆满，但我们的幸福不会少。

月色朦胧，如梦如幻。幸福如此让人静美，让人黯然销魂。然而，纵然再静美，如何真切，终究是一场梦。

是梦，就会有梦醒时分。

当晨空裂出第一缕白光时，我骑马背上，一路颠簸，马鸣寂寂。他已不在，我已离去。

那就好像是一场美丽的梦，虽然很短暂，却已是我的一生！我已是残花败柳，这毫无人生可言，但他不同，他还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我已然闻到他旅途上牡丹腹郁的花香，我怎么忍心因已一时私欲，抹杀属于他的灿烂的人生。不可以，我做不到！

我在他的茶里下了蒙汗药，留了一封信，当他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我哭着写了一封又一封，每一封都浸上了我的泪，泪透纸背，每一封都被我烧成灰烬。直到这封，平平整整，字迹工整，脱去了泪痕。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我只想让他不要找我，忘了我，珍惜身边的人，重新开始。我相信聂芊君会是这样一个好姑娘。

心痛得难以呼吸，但我不得不这样做。

我深爱的男孩，请不要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