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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金光闪闪的将军府门匾,我终究还是回来了。我下马入府,小厮上前把马牵走了。我一路直走,目标明确,脚步坚定。
“小姐,不是说在李公子府上留几天吗?怎么提前回来了?”德叔急忙迎上,福礼道:“派个人报一声,小的好去迎接您。”
我顿住脚,回望着他,开口问,“他就这样跟府里的人说?”
德叔微愣,从我说话的语气里感觉到什么,却也只是沉默不发一语。
“将军呢?”
“去了后山。”
我转了方向,向【背狼廊】走去,那廊道是通往后山青峰的唯一通道。秋意萧瑟,满山遍红。我躅躅独行于深山背路里。我知道,这条路我必须走下去。
自从那次误闯后山青峰后,他给了防野兽的香囊,佩上它,进入后山就不会受到狼群的袭击,再后来,也曾在他的带领下到过几次,那里的狼也认得我,对我竟是万分亲近。
转过山头,顺着山阶下去,放眼一片苍绿,如奔涌的海涛,偶有古树拔地而起,别显俏皮的突兀。听闻这青峰山底下地气热旺,冬暖夏凉,山那头秋意正深,这头却温暖如春,水草丰盛,古树苍苍。
广阔的山野上,淌着一条潺潺河流,秋阳下,他独坐在横突的石岩上,挽起衣袖,裤脚卷了起来,正给一头狼洗身。
远远近近,一群狼散乱在山野上,尽情奔逐,嬉闹,有的乖顺排着队等候主人来洗澡。
狼群见了,无一不欢快地叫着,围拢过来。我走到他跟前,他头也没抬,专注地搓洗着狼的身体,细细地搓去狼耳背角处的污垢,神情认真,一丝不苟,就像一位慈爱的父亲正给自己的孩子洗澡。明知道,即使洗了,只要一上岸,它的脚还是会脏,粘上灰尘污秽,他仍一丝不苟地清洗它的每一个狼爪子。
“肥皂荚。”一只干干净净的狼走开,另一只紧接而上,喜孜孜地蹲伏在他面前。
他没抬头,也没看我,淡淡的声音,淡淡得如风中把握不定的一丝游丝。我站着不动!
突然,我狠狠冲了上去,狠狠地打着他。他没料到我会那么大力,身体踉跄着倒在了河里。
梆的一声闷响,他脑袋砸在一块斜出的扁平岩石上,我扑在他怀里不停地捶打,眼泪在流。他,不说一声你回来了,或者一声怎么那么迟才来,甚至我站在那,那么久,他都没看我一眼,肥皂荚没了,理所当然地叫我拿,一切只是这样。凭什么?他甚至都不瞧上一眼,就知道是我,凭什么?凭什么他信心满满地认定就一定就是我,我就一定会回来?
“凭什么?凭什么?”我恨恨地捶着他的胸膛,哭得像个受尽了全世界委屈的小孩,“凭什么吃定我回来?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流水从我们身上淌过,湿身,湿心,决无幸存。在薄凉上旋打圈的颤栗中,我感到身体被抱紧,几乎是箍着,紧紧的,用力的。我似乎听到肌腱骨骼挤压的闷响,像是陷进了谁的身体,融生成了一根肋骨,生死不离。
“我.....以为要很久......很久你才会回来!”他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宛若冰原上生化的一缕冰雾,飘零空中,似叹息,沉闷的嘶哑,仿佛刚从寒冰地狱逃生出来。
“......七八天.......一个月,一年......或许永远.....”
双眼就像毁去了闸门的水坝,泪奔涌而下,攻城掠地,我溺水其中,呼吸□□。我顺从了自己的心意,不顾一切地放任自己的双腿追寻心里的男孩,梦想着有属于自己的天地。天地浩渺,如许大,我们纵然逃得一时,逃不了一生,逃得一地,逃不过天下。我爱他胜过一切,可有谁能知我花了多大的勇气才使自己离开了,生生斩断我和他的羁绊。我委屈所有,也不想委屈他。我丢失了深爱的男孩,失去所有。而眼前这个男人坐在流水刷过的岩石上,闲情逸致地与狼洗澡,不慌不忙,从容不迫。他深知我会回来,终将回来。
我哭得如此伤悲,意识渐渐涣散,哭着哭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仿佛千年未眠,如今沉沉沉眠,梦里花落。
迷蒙间,脑海里浮现山野的轮廓,苍青的绿意广袤,缓缓山坡上,古树独生,似擎天巨伞,荫蔽了眠去的一地狼群,温顺乖巧。神迹般的男子倚着树干,阖眼眠去。我头枕在他双腿上,眼睑一动间,白云纯白,繁生,如海。
我像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终于醒来。我睁开眼,一地狼眠去,相依相偎,簇拥在我身边散开,晨风掠过,狼毛涟漪,一一圈涟漪开去。我翻过身,看到他倚树眠去,神情安详,一脸平和,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当晨天裂开第一丝曦光时,打在他身上生化出的毛边,神一样的男人保有完美的面皮开始消隐,狼人的面皮萌芽浮现,交融生死,生与死,不过一夕。满月后第十五天的灭去最后一缕光芒时,他注定变回狼人的模样。
看着他渐渐新生的狼形人脸,脸上焕生的狼毛青茬罅隙里的光影摇曳,我知道往后无论是生或死,我注定逃不开这男人。
这个男人,是命中在劫难逃的命数。这辈子,我们,我们注定,心陷仇恨的深渊不能自拔,互相折磨,即使血肉模糊,挫骨扬灰也不能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