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二十五记·殁红颜】(1 / 1)
“后来呢?怎么样了呢?”我隐约觉得事情便入了海洋的轻舟,绝不会顺风顺水的。
“乔乔,别插嘴,听婆婆说。”沈渝道。
婆婆脸色木然,烛火已经燃了将近一半,正是火焰最盛的时候,“自然,世间事本就是盛极而夭,鸢娘的爱情便如三月过早开放的寒杏,盛在那一年,也夭在那一年。”
不过,故事依旧要回到赌局的那一夜,我们忽略了这个故事里极其重要的配角,也就是被作为这场赌局的赌筹的——文簪。
军官走后,便只剩下一个脸色惨白,满目泪痕,双肩颤抖的文簪,自然又重新回到了刀疤三这一群人的手里。
第二日,天居然下起了薄薄的雪粒子,头发散乱,满脸乌青的文簪从房里出来,眼神呆滞,竟跟失了三魂七魄似得,她衣不蔽体,站在二楼走廊,竟然觉不出半点冷来,隔着整个大厅便看见了,同胞的姐姐,却是相对无言。
就这样过去了许多日,刀疤三这一群人仿佛为文簪这样一个小女孩入了迷,他们沉迷于把比他们弱小的生命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快感,不能自拔。
又过了几日,依旧是一个寒冷的清晨,文簪立在二楼走廊,几日来,她越发瘦了,脸上没了半点血色,这一日,她却与胞姐起了争执。
那时时辰尚早,无芳楼里的姑娘恩客都尚在睡梦之中,没有人真正听清,她们究竟在争执着什么,后来,好生生的姑娘竟然从楼梯里滚了下来。
“啊!”我不知觉叫了出来,“文梳姨说……说是她推了她妹妹下楼的……”
阿嫘婆婆点点头,“不错,事后她也这么说,还莫名其妙的一直念叨,说文簪是代她死……老鸨死了一个姑娘,已经觉得心疼不已,自然不会放过另一个,因此这一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楼内温暖如春,楼外飞雪如白蝶纷飞,很快岛上就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琼色,覆盖尘世所有污秽。
之后,刀疤三几日竟然先后不约而同的上了山,却再也没有回来。
红颜枯骨,不过转瞬。
我不禁想起无芳楼的花盆里那具森森骸骨,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能静静的听阿嫘婆婆将这个故事继续。
故事的发展便如枝头那千万朵猝然绽放的春花一般,有过极盛之时,却必然凋零。来年开春,浮生花开满整座岛屿。
这一小支军队离开了乱世战场已经有小半年,久骋沙场的战马离了战场,入了享乐窝,有了情感与牵绊,很快就什么也不是了。这是每个军人都晓得的道理。
“将军,此地不宜多留,骄奢淫逸的毛病养不得。”他的副官也多次在身边提点。
年轻的军官当然也晓得这一点。
可是他是真的喜欢这一个姑娘了,可是千般万般的“喜欢”也大不过一句男人的野心。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把鸢娘待在身边,他也是头一次把这么一个姑娘放在心间,就算是他的大帅,行军打仗时,也会带几个可心的姨娘带在身边的,这本没有什么,可是,依着鸢娘的性子,又怎么会甘心跟着她,即使跟着她,必定会祸及三军。
“好,吩咐下去,今天晚上整顿一下,明日出海。”他终于下了决定。
鸢娘自然知晓终有这一日,那一日,他去寻她的时候,她甚至正在接客。
“那么,奴说不了什么体面话,便祝军爷一帆风顺,前程似锦吧。”她笑意盈盈,将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转头去招呼他的恩客。
她曾那么珍重那个男人眼里的东西,可是真要决裂的话,也可以轻易舍弃,弃之敝屣。鸢娘,还是无芳街的鸢娘,片叶不沾身的鸢娘。
可是,军官及军队终究没有如约出海。
那时,刀疤三他们消失在岛中央的山脉中的消息,终于不胫而走,这本来没有什么,那样孤身上山,也就是不是被豺狼虎豹吞了,就是卡在哪个山沟沟出不来了。可是,后来,事情的发展却发现越来越诡异。
他们的尸体在山坳中被发现,刀疤三的尸体挂在悬崖的树杈上,死相可怖。可是那样陡峭的悬崖,依着正常的人类,是绝不不可能攀上去的。
独孤眼的尸体是在山间的溪水里在发现的,他的一半身子似是被什么化学药物所灼伤,已经融掉了大半,独留一只大眼睁着,想是死不瞑目。
斧头四的尸体是在祭坛附近的森林里被找到了,准确的说,那已经不能被称为一具完整的尸体,他是被活活的开膛破肚的,内脏已经挖出,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皮囊。
这样可怖的死法,绝不是人力可以达到的。
虽然他们的死相各不相同,可他们的尸体却都是在祭台附近被找到的,而且,在祭台附近的泥土里,发现了几串脚印,事后证实,却是那几人的脚印。
他们的的确确是曾闯入纳笙的禁地祭坛了。
“你一定会问为什么?哼……人世间不过是熙熙攘攘皆为利来,说到底,终究逃不过人心中的欲啊。”婆婆道,“纳笙族中也觉得事情非比寻常,那时与刀疤三这群人接触最深的不过是文簪,可是文簪早已在去年腊冬中死去……后来,我们去问了文簪的姐姐,文梳。”
“可问出些什么头绪了吗?”
“文梳不似文簪,她仅仅只是支支吾吾的说不知道,后来被逼得没招了,只是说了那一夜文簪曾不经意说起刀疤三要上山寻什么宝物……”
纳笙远从中国大陆迁徙而来,在这茫茫海岛中扎根求生存,想必需要极大的勇气,而物质的支持又是至关重要的,纳笙的祖先出海携有宝物的谣传从来没有断过,只是从来没有人验证过。
而漂泊了半生的海贼信了这样的谣传也不无可能。
可是这件事却在岛中疯传开了,终究还是传到了军官的耳朵里。
那时他们甚至已经整装待发。
年轻的军官,没有为心爱的女子留下,却为了甚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黄白死物留下。
那时的中国情势复杂,他们所属的军系割据之地向来以穷山恶水而闻名,军资向来是他们时常头疼的事,平时,刮刮老百姓的皮,抄抄富商的家,也是常事,可长此以往,便失却了民心,可是,如果拥有这样的一笔财富?
——如果拥有这样的一笔财富?
这个想法不断在军官脑海里回旋,再也无法驱逐出去,他的眼睛开始发亮。
年轻的军官略一思索,把自己的亲信副官叫到了自己的跟前。
“留下来,记住,此事秘密进行,不可让人任何人知晓。”军官低声道。
“可,岛上的村民……”自然,再清楚也瞒不过这岛上的本地人。
军官思索片刻,朝着他的副官递了一记眼神,秦副官自小便跟随着他,看着他从桀骜不顺的少年成长如今战场上嗜血的战神,自然晓得这个男人的秉性,他平时待人甚是亲和,可是狠起来却令人发指。
那一日,他在副官掌心写下的是——
“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