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 15 章(1 / 1)
八月的时候,斯佳丽收到了杰拉尔德的一封信。信上说爱伦和苏埃伦都染上了伤寒,多亏她留下了足够的药才保住了她们的命,现在还需要好好的修养。
斯佳丽担心的恨不得飞回塔拉去看看情况,虽然信上说只需要好好修养,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啊,而且正在打仗的琼斯博罗离塔拉很近,谁能在战场周围安心修养啊!
九月一日早晨,斯佳丽听到了炮声,是从琼斯博罗方向传来的。塔拉就在附近啊啊啊!就算知道塔拉会没事,斯佳丽的心里还是跟猫爪子一直在挠一样。她面色如常的去看玫兰妮,玫兰妮穿着睡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眼睛周围现出一道黑圈,那张鸡心脸有些浮肿。本来苗条的身躯也变得有点畸形丑陋了。她睁开眼睛给了她一个温柔亲切的笑容,“亲爱的,我有些话对你说。”
“要是我死了,你愿意抚养我的孩子吗”
斯佳丽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一片空白。接着她一下子跳了起来,“你要生了?!”
“是的,天一亮我就开始阵痛了……不过不怎么厉害。”玫兰妮急切的看着她,“你还没回答我,亲爱的。”
“自己的孩子自己养,你会没事的。”斯佳丽一句话下了结论,“你先躺着,我去让普莉西找米德大夫他们。”虽然他们恐怕没人有空管你。
斯佳丽打发普莉西去找米德大夫或者是米德太太,她自己则端着早餐上楼给玫兰妮,“你需要补充体力,玫兰妮。”斯佳丽找出了被她起名《接生须知》的小册子,坐在玫兰妮床边边吃早饭边仔细翻看。
“我下去准备点东西,你一个人能行吗?”斯佳丽合起册子,站了起来。
“别担心我,斯佳丽。”
斯佳丽先去了厨房烧了一大锅的热水,并把剪刀放在里面煮,然后走到前面走廊,焦急地盼望她们,可米德家的住宅在街上一个隐蔽的拐弯处,她什么也没有瞧见。过了好一会,普里茜才来了,她独个儿慢悠悠地走着,好像准备走一整天似的,还故意将裙子左右摇摆,并不时回过头去看看后面有没有人注意。
普莉西一进大门,就看到斯佳丽站在那冰冷的看着自己。“斯……斯佳丽小姐,他们家的厨娘说,米德太太今天清早得到消息说,小费尔先生给打伤了,米德太太就坐上马车,带着老塔博特和贝特茜一起去了,他们要把他接回来。厨娘说他伤得重,米德太太大概不打算到咱们这边来了。”她一下子被吓住了,哆哆嗦嗦的说。
“那就去找梅里韦瑟太太她们,别让我再看见你耽误时间,普莉西。”斯佳丽冰冷的说道。玫荔要生孩子,人命关天的大事,这个小黑人还有空臭美,之前说谎的也是她,斯佳丽眼神更冰冷了。
普莉西真是被吓住了,斯佳丽的眼神让她觉得全身都浸在冰水里,“她们也不在,斯佳丽小姐。刚才我回家碰到她家的嬷嬷,还在一起聊来着。她们也出去了。我猜她们是在医院里。门都锁了。”
“原来你去了这么久就是因为你还去跟他家的嬷嬷聊了聊啊。”斯佳丽拉长了语调,手狠狠的捏上了普莉西的耳朵,“闭嘴,不许叫!你以前偷懒耍赖我都没跟你计较,你就觉得可以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普莉西。我警告你,今天玫荔小姐生孩子,我吩咐你的事你再敢给我敷衍拖沓,我就狠狠的揍你一顿,听清楚了吗?”
普莉西的尖叫被斯佳丽骂了回去,她从来没看过温柔的小姐这么可怕的一面,她吓坏了,忙不迭的点头应好。
斯佳丽虽然知道现在估计谁也找不到,可她还是想去试试能不能把米德大夫找来。她也不浪费时间,直接对普莉西说:“现在,你上去照看玫兰妮小姐,顺便去厨房看着炉子。我去找米德大夫。好好照看玫兰妮,听到没有!”斯佳丽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
“是的,我知道了,小姐!”普莉西吓得一激灵小跑着一溜烟儿奔上了楼。
斯佳丽急急忙忙的向车站赶去。路上大群大群的妇女急匆匆地跑着。年轻小伙子们拖着一包包的玉米和马铃薯。一个老头用手推车推着一袋面粉在一路挣扎着前进。男人。女人和小孩,黑人和白人,无不神情紧张地匆匆跑着,跑着,拖着一包包。一袋装。一箱箱的食物……这么多的食物她已经整整一年没见过了。不过她现在可没空管这个,她急急忙忙的向车站跑去。
这是地狱吗?斯佳丽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景象。成千上万的伤兵躺在地上呻/吟着,无力的挥舞着手脚,空气里血腥味,尘土味,伤口的腐臭味混杂在一起。斯佳丽突然觉得悲从中来,这是灭亡的开始吗?
她定了定神,从伤兵中穿过寻找米德大夫。她一面走,一面又一只又一只的手拉着她的裙摆,“小姐,给口水喝吧。”
她用力把裙子从那些手中□□,继续寻找米德大夫,她甚至不敢开口安慰他们一句,她怕她一张口就哭出来。
她向车篷底下那群人望去,竭尽全力大声喊道:“米德大夫!米德大夫在那里吗”
那群人里走出来了一个人,朝她望着。那是大夫,他身上没穿外衣,袖子高高卷起。他的衬衫和裤子都像屠宰衣似的红透了,甚至那铁灰色的胡子尖儿也沾满了血。从他脸上的表情看,他是深深沉溺在既浑身疲乏又满腔愤怒和热烈同情的感受中了。那张脸是灰糊糊的,满是尘土,汗水在两颊上划着一条条长沟。然而他呼唤她时,那声音是镇静而坚决的。“你来了,感谢上帝。我正需要人手呢。”
斯佳丽颤抖着问:“玫荔要生了。您现在没空是吗?”
米德大夫似乎明白过来斯佳丽并不是来帮忙的,“是的,我现在不能离开他们。别害怕,找个女人帮你。我记得我也教过你的。”
“大夫,您说过,她也许会难产的。她也许会死的!”
“死是的,他们都会死……所有这些人。没有绷带,没有药膏,没有奎宁,没有麻醉剂。啊,上帝,弄点吗啡来吧!就一点点,给那些最重的伤号也好。就要一点点麻醉剂呀。该死的北佬!天杀的北佬!”
斯佳丽明白大夫是无论如何不会跟她走的,“上帝会诅咒他们的,大夫。答应我,如果您有空,千万来看看。”
“好的,我试试。别打扰我了,生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把脐带扎好。”大夫又忙碌起来。
斯佳丽看大夫显然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便抬脚往回走。她知道,大夫是不会有空的了,她们只能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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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佳丽一进门便看到普莉西满脸惊恐的倚在楼上的窗口,满脸焦急的神情,不过一看到她的女主人就豁然开朗了。她急急忙忙的奔下楼,“斯佳丽小姐,斯佳丽小姐,玫荔小姐要不行了……”
斯佳丽刚进门就听到了这话,脸色立刻黑了,“闭嘴,蠢货!去厨房里把剪刀热水端出来,然后去把能找到的毛巾和细绳都找出来。别跟我说你找不到。”斯佳丽凌厉的瞪了她一眼。
“是的,我马上去!”普莉西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女主人的不同,立刻尖声叫道。
斯佳丽走到玫兰妮的房间,看了看她的情况,“玫荔,大夫他们都在忙。我们只能自己生了。”她露出一个笑容,“我还是第一次给别人接生呢!”
玫兰妮对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也许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漫长的下午了。斯佳丽坐在玫兰妮床边,不厌其烦的帮她赶着苍蝇,一遍又一遍的安抚着她,几乎已经变成了本能。闷热的空气再加上玫兰妮身上的血腥味,让她想起了之前那遍躺着伤兵和尸体的广场,她有些想吐,可还是忍住了。
普莉西呆着只会添乱,她只好打发她去收拾东西,并严肃警告她不许打破任何一件东西。
玫兰妮躺在床上,床单早已给汗渍弄脏,又因为斯佳丽有时溅上的水,斑斑点点地湿了。她不停地打滚,翻来覆去,时而向左时而向右滚个不停。斯佳丽怕她这样更不好生产,只好在床头绑了毛巾让她拉扯,她记得小说和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应该,没错吧。
她不停的对玫荔说话,说阿希礼,说她的孩子,说她们过去的生活,她真怕玫兰妮痛晕过去,一尸两命。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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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佳丽站在黑暗的楼梯上,只觉得两条腿已经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于是她顺从的坐了下去。玫兰妮刚刚生下一个男孩儿就晕了过去,普莉西正在给小婴儿洗澡。她用头靠着冰凉的墙壁,只觉得说不出的疲惫,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她又走上楼,普莉西已经将宝宝放在了玫兰妮旁边,玫兰妮已经醒了,正虚弱又慈爱的看着她的孩子。“玫荔,我们得走了。北佬要打进来了。我们回塔拉。”
“我的上帝啊,北佬打进来了!他们会杀了……”普莉西立刻尖叫起来。
斯佳丽一记耳光抽了过去,“你吵到玫荔和孩子了!我说过的话都忘光了吗?”
普莉西急忙捂住自己的嘴猛摇头。
斯佳丽转身继续和玫兰妮说话,“你好好休息,我会让普莉西去找巴特勒先生帮忙。”
斯佳丽带着普莉西下楼,十分急迫地吩咐她。“你知道巴特勒船长住在哪里吧……在亚特兰大饭店”
“是的,太太,不过……”
“那好,现在你尽快跑到那里去告诉他,我要他来一下。把玫兰妮小姐生了娃娃的事告诉他。告诉他我们有马车。就说我要他来得我们离开这里。好,赶快!马上就去。”
她直着腰背坐起来,推了普里茜一把,叫她快跑。
“我害怕呀!要是巴特勒船长不在饭店里呢”
“那就打听他在哪里。难道你就连这点勇气也没有要是他不在饭店,你就到迪凯特街的酒吧间去找他。到贝尔.沃林特住的地方去。到处去找。”
“斯佳丽小姐,我要是上一家酒吧间或□□家去了,我妈会拿棉花秆抽我呢。”
斯佳丽站起身来。“看来你又忘了我说的话?还是你现在就想让我揍你一顿?”
普莉西想起她的女主人之前那种冰冷的眼神,顿时一个激灵,闭上了嘴巴,听话的跑了出去。
普莉西跑出去之后,斯佳丽回到了饭厅想找点吃的,她现在可不能倒下。她喝光了剩下的玉米粥,拿着一块玉米饼小口小口的咬,眼神很镇定。话说她从上辈子起就有这么个毛病,越是紧急的情况她的表情越冷静。以前她家那栋楼失火的时候,她母亲记得在客厅里来回的跑,她淡定的弄湿了毛巾,又拉出床单说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把床单撕成条从阳台下去。补充一句,她家住二楼,失火的是四楼……
斯佳丽吃完了东西便上楼陪着玫兰妮,玫兰妮看见斯佳丽镇定的样子,似乎得到了安慰,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一声又一声震耳的爆炸声不断传来,世界变成了一个充满喧声。火焰和浑身颤抖的地狱。火星汇成一股股激流蹿入天空,然后缓缓地。懒懒地穿过血红的烟云降落下来。玫兰妮被吓醒了,“斯佳丽!”
斯佳丽立刻拉住了她的手,“我在!别怕!”
“这是怎么了?”玫兰妮觉得斯佳丽简直就是天使,美丽,强大,看,她现在多镇定啊,如果只有她自己一个,她一定吓死了。——这完全是就是误会啊,她只是面上镇定,其实脑子里比平时还少根筋呢!
“是我们自己人在炸军火库。”一个低沉的男声响了起来,“军队在撤退,他们不想把那些便宜了北佬。”
“瑞特,请你把玫兰妮抱到下面的马车上。”斯佳丽冷静的说,“普莉西抱着小宝宝。我为你们点蜡烛。然后我们赶紧离开这里。”斯佳丽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是什么呢?
“斯佳丽小姐,我们的行李还没搬上车呢。”
“那巴特勒船长,只能请你再上来一趟了。”
“好的,小姐。”瑞特走到了玫兰妮床边,“我会当心不让你难受的,请试试能不能抱住我的头颈。”
玫兰妮试了试,但两只胳臂无力地垂下来了。他弯着腰,将一只手臂伸过去托起她的肩膀,另一只抱住她的两个膝弯,轻轻地把她连着被子托起来。她没有喊叫,但斯佳丽看见她咬紧嘴唇,脸色也更加惨白了。斯佳丽高举起灯盏照着瑞特向门口走去。这时玫兰妮朝墙壁做了无力的手势。
“要什么”瑞特轻轻问道。
“请你,”玫兰妮像耳语似地,一面试着用手指指,“查尔斯。”
“我来拿。”斯佳丽明白了,过去取下了查尔斯的相片,军刀和□□。“走吧。”
斯佳丽拿着蜡烛小心的走在了前面,小心的走出门外,看着瑞特将玫兰妮放在了马车上。她突然觉得这有点像一个梦,而那个男人,那么强大,好像可以给她依靠,可以带着她回家。
“走吧,我们去拿行李。”她听见瑞特对她说。
她跟着瑞特走上楼,她听见瑞特问她:“你准备去哪?”
“回塔拉。”
“塔拉我的天,斯佳丽!难道你不知道他们整天在琼斯博罗打吗就是为了抢夺在拉甫雷迪前后十英里的那段大路打呀,甚至打到琼斯博罗的街上去了。此刻北佬可能已经占领了整个塔拉,占领整个县了。谁也不清楚他们到了哪里,只知道他们就在那一带。你不能回家!你不能从北佬军队中间穿过去呀!”
斯佳丽仿佛一下子从梦里醒了过来,她说:“我一定要回塔拉。一定要,”她突然大声叫嚷起来,像在发泄之前所有的恐惧,“我要回去看妈妈!我要回家!你敢拦着我我就杀了你!”她扯着瑞特的领子冲着他吼。
她突然被他抱在怀里了,她那泪淋淋的胸脸紧贴在他胸前浆过的衬衫褶边上,那捶击他的两个拳头也安静地搁在那里。他用两手轻柔地。安慰地抚摩着她的一头乱发,他的声音也是柔和的。那么柔和,那么宁静,不带丝毫嘲讽意味,好像根本不是瑞特.巴特勒的声音,而一个温和强壮的陌生人的声音了,这个陌生人满身是白兰地。烟草和马汗味,使斯佳丽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父亲来。
“好了,好了,亲爱的,”他温柔地说。“别怕,你会回去的,我勇敢的小姑娘。你会回去的。别哭了。”
她感到什么东西在触弄她的头发,心中微觉骚动,并模糊地意识到那可能是他的嘴唇。他那么温柔,那么令人无限地欣慰,她简直渴望永远在他怀里。他用那么强壮的胳膊搂抱着她,她觉得什么也不用害怕了。不过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她冷静的推开了瑞特,“行李在那边。上帝保佑,我拦下了贝蒂姑妈捐马车。要不然现在我们恐怕只能留在这等着被北佬赶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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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道上的灯继续照着,它散布的那个淡黄色的光圈愈来愈小,他们已去远了。
瑞特赶着那匹慢腾腾的马从桃树街向西拐,马车摇摇晃晃地走上一条满是车辙的小道,猛地一颠把玫兰妮闷住的一声□□打断了。他们头上是交错遮盖的黑糊糊的树枝,两旁是在黑暗中影影绰绰呈现的寂静的房屋,以及像一排墓碑般隐隐发光的白篱笆木桩。这条路又狭又阴暗,像条遂道似的,不过从枝叶茂密的顶篷上隐隐透进来一点点红得可怕的天光,映照得一个接一个的黑影像幽灵似的一路冉冉而过。烟火味愈来愈浓,灼热的微风从市中心带来一片混乱的喧嚣。哭叫和重型军车滞缓的隆隆声响和部队行进时坚定的脚步声。瑞特抖着缰绳让马拐入另一条车道,这时又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一团团大如流星烟火般的火焰和黑烟从西边猛地腾起。
“那一定是最后一列军火车了,”瑞特平静地说。“他们为什么没在今天早晨运出去啊,这些笨蛋!那时还有的是时间嘛。现在可苦了我们了。我本来想绕过市中心,我们就可以避开大火和迪凯特街上那些暴民,平平安安到达西南市区。可如我们必须在什么地方横过马里塔大街才行,而爆炸就发生在马里塔大街附近,除非我估计错了。”
他们驶近马里塔大街时,两旁的树木稀疏,高高的火焰在建筑物上呼啸而起,把街道和房屋卷入亮如白昼的熊熊火光中,投掷着一个个巨大的像沉船上的破帆在大风中扑打般疯狂旋转的暗影。
斯佳丽很害怕,虽然她面上仍是一片平静。这简直是地狱,她已经陷在里面。她还是忍不住向瑞特靠得更紧,仰望着他。他那黝黑的侧影被邪恶的红光映照得十分鲜明,就像古钱上铸造的一个头像似的,那样美丽。残忍而带有颓废色彩。他在她的触碰下回过头来,眼里闪着烈火般吓人的光辉。在斯佳丽看来,他显得又快活又轻蔑,仿佛对当前的局面感到极大的乐趣似的,仿佛他十分喜欢他们所面对的这个人间地狱。
“这儿,”他伸手摸摸皮带上的一支长筒□□。“如果有人,无论黑人白人,只要他走到你那边想抓这匹马,你就开枪把他毙了,以后再讲道理。不过,请千万不要一时激动把这匹宝贝马给打死了。”
斯佳丽接过枪,摸了一下说:“好的。”她觉得自己似乎被分成了两个人,一个害怕的瑟瑟发抖,想要死死的拉住身边的这个男人;另一个则冷静到冷酷,随时准备拿着枪取走他人的性命。瑟瑟发抖的她害怕的看着冷漠的她。
在两旁燃烧的建筑物当中,一队士兵迈着行军的步伐沿马里塔大街走来,他们显得很疲乏,低着头,□□随便背在身上,看来已无力快跑,连左右两边不时倒塌的梁柱和周围滚滚的浓烟也不在乎了。他们都穿得破破烂烂,已很难辨认出军官和士兵来,只不过偶尔看到有的破军帽上还别着饰有花环的“联盟军“标志。许多人赤着脚,有的头上或胳臂上缠着肮脏的绷带。他们陆续走过,谁也不向两旁看一眼,而且一路上都默默无言,就像一队幽灵,要不是那坚定的脚步声。
“仔细瞧瞧他们吧,”瑞特用嘲弄的口吻说,“这样你将来就能告诉你的孙子们,你见过这光荣事业的后卫军撤退时的情景。”
最后一名士兵走过来了,那是个后排的小个儿,他的枪托一路在地上拖着,他摇摇晃晃,停下来凝望着前面的伙伴;他那张肮脏的脸像个梦游人的。由于疲倦而显得毫无表情,他像斯佳丽一样矮小,矮得几乎跟他的枪一般高,而他那肮脏的脸上还一点没有胡须呢。看来至多16岁,斯佳丽胡乱地想,一定是从乡团来的,说不定还是个逃跑的小学生。
她望着望着,那孩子的两个膝头便慢慢打弯,最后倒在尘土中了。后排有两个人一声不响地走回来,回到孩子身边,其中一人是个黑胡子老长的瘦高个儿,他把手中的枪连同孩子提起来扛到肩上,那轻而易举的姿态就像是专干这一行的老手。他跟在撤退的队伍后面缓缓地走着,两只肩膀因横扛着那个孩子而稍稍下垂,可那孩子虽然虚弱,却像一个被年纪大的人惹得生气的顽童尖叫起来:“你这该死的家伙!放下我,放下我!我能走!“
那个长胡子毫不理睬,扛着他继续往前走,很快便在大路拐弯处消失了。
瑞特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前面那支队伍,手里的缰绳也放松了。黝黑的脸上流露出好奇的神情。这时,随着的旁边房梁倒塌的响声,斯佳丽看见一股火苗在他们身边那个仓库的屋顶上升起。接着,像大大小小的旗帜般的火焰兴高采烈地蹿上天空。浓烟灼痛了她的鼻孔,韦德和普里茜已开始咳嗽起来,连那小小的婴儿也在轻轻地打喷嚏。
“看够了就走吧。”斯佳丽淡漠的说。
瑞特也没有答话,只是拿起马鞭狠狠的在马背上抽了一下,那马吓得一窜,立刻拉着马车快速的走起来。
他们匆匆驶离大街,越过铁路,一路上瑞特始终在挥着鞭子,他的面容是镇定而冷静,仿佛忘记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了。他那宽阔的肩背向前躬着,下巴翘起来,似乎在想什么不愉快的心事。灼热的火光使他满头满脸汗水流个不停,但是他从没擦过。他们驶进一条又一条的小巷,然后又拐弯抹角地穿过一条条狭窄的街道,直到斯佳丽已完全辨不出方向,那呼啸的大火也在他们背后渐渐消失了。可瑞特依旧有规律地挥着鞭子。仍旧一言不发。天空的红光此刻在渐渐消隐,道路已变得又黑又吓人。
瑞特赶着马向右转了两回,不久便来到一条较宽广平坦的大路上。这时房屋的阴影已离得愈来愈远,而连绵不绝的树林却如墙壁般在两旁隐约出现了。“我们现在已经出城,走上去拉甫雷迪的大路了。”瑞特简单地说,一面把缰绳收紧。
“所以?”斯佳丽看着他,轻声问。她知道,这个男人,是要丢下她们去参军了。哈,说起来真是可笑不是吗?恶名昭彰的投机商瑞特.巴特勒居然要去参军。
瑞特没回答她,反而问道,“你还想冒险到塔拉去吗那是自杀行为。史蒂夫。李的骑兵和北方佬的军队正在你前面阻挡着呢。”
“只要我们能够到达拉甫雷迪附近。我知道有条马车路可以绕开琼斯博罗大道若干英里过去的。我和爸常常走那里。它是从麦金托什直接过来的,那儿离塔拉只一英里。”斯佳丽顿了顿,“你要走了,去参军,是吗?”
瑞特惊讶的看着她,然后一把把她抱下了马车,拖着她离开了马车好几步,他紧紧的搂住她,“斯佳丽,斯佳丽。你看,我们是多么的适合彼此,你是这么的了解我。‘我要不是更爱荣誉,亲爱的,我不会这样爱你’,这话很恰当,不是吗它无疑比我现在自己能想出的任何话都恰当。因为我就是爱你,斯佳丽,不管上个月的那天夜里我在走廊上说了些什么。”
他用双臂搂住她的肩膀和腰肢,“你对于我上个月说的那些话不想改变自己的看法吗没有什么能像危险和死亡那样给人以更大的刺激了。来一点爱国精神吧,斯佳丽。试想,如果你用美好的记忆送一名士兵去牺牲,那会怎么样啊!”
斯佳丽仍是怔怔的看着他,似乎在想明白他在说什么。然后她猛的回抱住他,把自己的嘴唇贴上了他的。斯佳丽急促而又慌乱的吻着瑞特,她是爱这个男人的,不管他有多无赖多恶棍,可他对她从来都很好。
瑞特止住了斯佳丽慌乱的动作,他的髭须扎着她的小嘴,他在吻她,他用迟钝而灼热的嘴唇吻着,那么不慌不忙,仿佛眼前还有一整天时间似的。他将她的身子压向后面仰靠着,他的嘴唇从她喉颈上往下移动,直到那个浮雕宝石锁着她胸衣的地方。
“亲爱的,亲爱的。”他低声唤着。
“斯佳丽小姐!斯佳丽小姐!”斯佳丽一下子被惊醒,一把推开了瑞特。
“闭嘴,普莉西!”斯佳丽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的喝道。
“可是,可是玫兰妮小姐晕过去了!”
“她晕过去也好,要不然我还要担心她是不是受的住颠簸呢。我说了,闭嘴!”
普莉西终于闭嘴了。斯佳丽看向瑞特,他在笑,笑的可恶极了。
“小姐,你现在要给我一巴掌吗?这里可没人看到。”
斯佳丽一下子扑进了瑞特的怀里,“活着回来,千万要活着回来。”斯佳丽浑身发抖,她知道他参加了炮兵团,知道他会活着回来,可她还是害怕。她怕这个男人就这样离开,她才发现她爱他。
瑞特似乎是愣住了,半晌才伸出手紧紧的抱住斯佳丽,他放声大笑,接着又低下头吻她,“斯佳丽,我的斯佳丽。”
“我要走了。”瑞特的声音很温柔。
“嗯。你要好好的。”斯佳丽轻轻回答。
瑞特没有回答她,他转身走向了黑暗。他的两只脚磨着路上的鹅卵石,有一会儿她还看见他那宽大的肩膀在黑暗中隐隐显现。然后他就走了。她还听得到他的脚步声,但不久便渐渐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