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第三十六章 星象（中）（1 / 1）
等来等去也不见白又又回来，吉吉开始担心起来，料想这要是被船上的央国守卫发现了，又又岂不凶多吉少？
越想越不安，她在帐篷后观察海防军的动静，趁两班守卫换岗之际迅速冲过去，借着夜色深沉一溜烟跑上了虹桥，奔到“靖幻”宝船之上。
然而宝船上灯火通明，华光璀璨，把守的军士们一眼便瞧见了不速之客，拦路逼问：“何人擅闯大央宝船！”
吉吉站在甲板上左顾右盼也不见白又又，心中焦急，索性挺前一步道：“我来找东西，它跑到你们船上了。”
“找东西？”那几个军士显然不信，看着这个青发紫眸的异族人，眼中充满敌意。
领头的一人冷哼道：“这些夷人诡计多端，用心险恶，我看是想借机混上宝船意图对陛下不利，给我拿下！”
说着，众军士霍然将手中长戟对准吉吉。
正当吉吉束手无策，一个声音将众人喝止，众人闻此，齐身退至两旁，垂首行礼，齐称“棠王殿下”。
路易斯看见吉吉清澈的眸子望着他，心中一软，原本打算送她下船，却迟迟开不了口。
吉吉望着他鲜衣华服，更映得眉眼疏朗，恍觉这才是他血液中流淌的气质，属于千古大央的风度。
曾经的臭乞丐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离她越来越远了……
长久的凝望之后，吉吉终于暗下了目光，缓缓开口道：“我来找又又，它自己偷跑上来，你有没有看到它……”
“你说那个面团儿啊，当时没注意它围着我转，一不小心被我踩扁了。”路易斯耸耸肩。
吉吉眼睛霍然闪亮，“你说……什么！”她难以置信地盯着路易斯，“它，它死了？”
路易斯暗自发笑，装出很遗憾的表情道：“节哀顺变，我也只能带你去凭吊一下它的遗体。”
犹如五雷轰顶，吉吉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丧失意识功能的情况下被路易斯拉着来到巨轮船头一侧。这里没有军士把守，灯火稀疏，开阔而安静，只有海水荡漾出清越的哗哗声。
吉吉猛然清醒，扯住路易斯领口，怒道：“臭乞丐！你还我又又！否则我让你给它陪葬！”
路易斯扭开她的手，“一只虫子而已，你就想要我的命，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值钱？”
吉吉死咬嘴唇，火冒三丈地瞪着他。
路易斯一见她这副气得鼓鼓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于是便真的笑了起来。
“你还敢笑！”吉吉仰头斥道，气得仿佛要吃人。
但见路易斯垂下目光，嘴角挑着一抹坏笑，抬起右手缓缓朝吉吉脸颊靠过去。
“你要干嘛？”吉吉本能地打了个激灵，刚想躲开，忽然发现视线里白了一片，有什么东西被放上她的鼻尖，痒痒的。
她捏起一看竟然是白又又！小虫完整无缺，在她掌心跳来跳去，还叽里咕噜地叫唤着。
这下总算松了口气，吉吉抬头看路易斯，撇撇嘴道：“骗子！大骗子！”
路易斯笑道：“面团儿没有主人的吩咐不会乱跑，深更半夜的，你是有多想我，派它跑来报信？”
吉吉脸上一红，语气顿时有些支吾，“我才没让它去找你！它只是……想去找黑又又玩儿……”
路易斯忽然静默下来，良久，语气转幽，“小白以后可能很难再见到小黑了……”
吉吉蓦地一怔，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一旦央军登陆，与五合洲形成对峙，他二人就会沦为敌对双方，再见也是兵刃相向。
路易斯目色寥落，转身踱到船舷凭栏远望，海天一色墨染，无星无月，阴云渐浓。
吉吉与他并肩而立，遥想将世间化为法空国的梦想即将在战火中破碎，心下一寒，喃喃道：“在梦中母神曾经告诉我，有一天我爱的人都将离我而去，我会亲眼看着他们死去。我一遍又一遍地祈祷这不是真的，可当我得知你和你哥哥的计划，忽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也许母神所指的就是这场劫难……”
路易斯眼里的光微微一抖。
吉吉声音愈渐悲切，“玄漠爷爷说造恶之人是要堕冥海狱的，你也看到了那些受苦的罪众，我不想看到你最后也和他们一样……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幸福快乐地生活，你可不可以不要杀人，不要让这一切万劫不复……”
路易斯终于转头去看吉吉，远方灯火的微光映进她的紫眸，眸中闪出浅浅的水光，忧伤的，无助的。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想把她揽进怀中安慰，但终于还是没能，央军登陆在即，他再也没有理由与她发生一丝牵绊。尽管他不愿伤害她和她的亲朋，但他真的无法承诺他一定做得到。所以，他唯有沉默。
见他如此，吉吉再也没有办法，她咬牙压下了眼中的泪，“明天我就跟炽莱回火国，正式受礼成为法空族族长，而后会和雷蒙德哥哥去土国揭穿凯文暗杀法空族人的罪行。你……祝我一路顺风吧，再见……”
她转身走出几步，却又顿住，缓缓回头，“不，最好不再见，因为再见之时就要决一生死。你若真的狠心杀我族人，我……我会以死相拼！”
微微咬了下嘴唇，她转身离去。
此时阴云再也压抑不住，雨点淅淅沥沥落下，冰冰凉凉。
甲板上的亭台楼阁，一座座珠光宝气，在雨幕中光影婆娑，吉吉望着望着只感世界是如此虚幻空无。
而就在这时，身后有人猛然扯住她的手腕。
她一惊，却看到那双眼里从未有过的郑重，他对上她有些受惊而茫然的眼睛，道：“至少……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
吉吉瞳孔霍然一缩，“你……”
路易斯的眉头微微蹙起，“我可以不在乎五合洲上的一切生死，但你，我没法不在乎。”
雨点渐密，脸上已然一片水光，衣服也快湿透，吉吉不禁打了个激灵，不知是因为雨还是因为他的话……
他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从来不曾给她什么承诺。
她百感交集地望着他，却不知能说什么，能问什么。
怕她着凉，路易斯急忙环视四周，船头正中央有座高大挺拔的六角建筑。与其他宫室的金光璀璨不同，这里的六面窗口中只透出青白幽淡的光亮，仿佛一个远离尘世喧嚣的竹林隐者。
有些好奇，路易斯拉着吉吉跑过去，径直推门而入进来避雨。
当大门砰然关闭，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这是什么地方……”吉吉紧抓着路易斯的胳膊，声音有些发颤，“为什么不点灯啊？”
“呵呵，谁知道。”路易斯无奈地摇摇头。
“什么啊，你不是这里的‘殿下’么，怎么连自己的地盘都一问三不知。”
“我才上来半天而已，这么大的船哪能都摸透。”
吉吉心里好奇，但又有些胆怯，于是推了推路易斯叫他带路，同时又拼命扯住他的袖子生怕走散。
“喂，别拽，袖子快断了……”路易斯无奈道。
吉吉只好很不情愿地松了手，然而还没等收回来，便直接被路易斯反手牵住。
她蓦地一惊，心头一热。尽管他什么都没说，却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二人在黑暗中摸索，从门口挪到正厅。黑暗中蓦地闪出点点光亮，只见地面六个角上各筑有一个台基，造型古雅。台上分别悬浮着六颗颜色各异的夜明珠，在暗夜中散发着莹润的柔光，美丽，神秘……
视线转向高远的穹顶，那里遍布着无数银色晶石，大小不一，从晶石的排位来看，俨然就是一幅二十八星宿图！繁星灿烂，投下扶摇的疏影，黑曜岩铺成的地面上反射出淡淡的银辉。
吉吉上下左右顾盼，这奇妙的世界如同天际，不禁叹道：“好美啊……”
她欢喜的神采在路易斯眼中却更美，不期然的对视，看着他清朗的眉眼，吉吉脸上一红。
被星空美丽的光华包围着，气氛有些微妙。对望中，二人被彼此的气息感染着，心神一瞬间都有些恍惚。
“吉吉……”他喃喃唤了一声，脸上有些发烫。
“啊？”她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他咽了口口水，最终还是摇摇头道：“没，没事……”
不知是真的还是眼花，吉吉居然看到他一瞬间的脸红。怎么……他也会害羞吗？不不，一定是自己眼花了，她使劲晃了晃脑袋。
然而这时，一个淡漠的、空茫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打破了温柔的空气——“来者何人？”
那声音居高临下，路易斯和吉吉不由得警戒起来。同时注意到大厅中心有一座旋梯，原来这里还有第二层。那声音便是从上层的空间传下来的。
“若无要事，还请离开观星楼。”那声音又道。
“观星楼！”路易斯眼前一亮。
先前桑向他介绍央国的情况时曾经提到过，掌管朝廷礼乐祭祀的太常卿旗下有“太常六属”，分别为太乐、太祝、太宰、太史、太卜、太医六职。而这“太史”一职便是专门负责天时星历的测算及制定，通过观察星象窥测天机从而为帝王霸业献计献策。
桑说过，现在的太史大人名“禛”，是他的至交，如果没有太史禛倾力襄助，大业难成。
想到这，路易斯主动道：“阁下可是太史禛大人？”
楼上的人显然有些迟疑，不解这宝船之上竟还有人不知他是观星楼的主人。
路易斯牵着吉吉走过去，顺着楼梯盘旋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