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十六章 鸿雁（上）（1 / 1）
黄昏，村落，炊烟袅袅。
这里便是火女王提供给法空族人的安家之所，再也看不见逃亡奔波时的恐慌，族人们又重新回到了从前平静如水的日子。
此刻，家家户户的窗缝里都飘出了诱人的饭菜香，出门玩耍的孩子如归巢的小鸟一样奔回家门，大人们眯着笑眼替他们拍去身上的尘土，领着他们的小手愉快地走进家门。法空族人确实已经把这里当成家一般看待了，丝毫不感到疏离，随遇而安，这便是全无术法却得以延续至今的民族赖以生存的法宝。
从村口一直向前走，吉吉顾盼着两侧一户挨一户的木屋，错落有致地分布，足有一百来户。族人们终于又住在一起，像从前一样相亲相爱，这样的生活就算给她千金她也不愿交换。
走到村子尽头的一片小树林处转一个弯，便来到一片高地上。因着靠近悬崖，除了三两个淘气一点的孩子，平常是少有人迹的。只有稀疏的几棵相思树兀自迎着山风屹立。
吉吉寻着米歇尔等人到她家里吃晚饭而走到这边来，放眼望去，满地的芳草都披上了一层金箔。悬崖那头，一颗硕大的橘红色夕阳悬浮在天际，眼看就要沉入摇篮一般的黛色远山之后了。时间已经不早，大家都去了哪里呢？
吉吉转眼便望见坐在一块乌黑的岩石上，那优雅的轮廓犹如雕刻出来的女子。岩石一侧的相思树枝叶肆无忌惮地伸展着，把她的身影遮在一块暗色之中。宽大雪白的斗篷为她阻挡着袭人的山风，却隔不去她心里的凉意，她还在忧愁着什么，吉吉从那背影就已然看出一分萧索与黯然。
她冲动地想，要赶快过去把米歇尔带出那个清冷无助的世界，她黎·吉吉的世界里永远都是火热的夏天，她一定可以让她死寂的心缓过气来！
可是另一边却传来嘈杂的争吵声，吉吉认出了其中一个声音，不由得调转了脚步，你个臭乞丐，又想干嘛！
她看见路易斯正在跟一个小男孩争抢一个她前所未见的东西——一张用竹篾撑起的丝绢，足有两臂宽幅，丝绢上绘着灰褐色的大鸟图样，栩栩如生。
“小枫叶？”吉吉一眼认出了争抢中的小男孩，是住她家对门的邻居，头发不规矩地竖起来，好像一片枫叶的样子，于是便有了这个昵称。
孩子听到吉吉的呼唤，这才住了手，愤恨地瞪了面前的路易斯一眼，转身拉过吉吉的手，“吉吉姐，这人不讲道理，你帮我教训教训他！”
吉吉奇怪地左右看了看孩子和路易斯，不明所以，目光最后停留在路易斯脸上，像是在等他的解释。
“小毛头，没见识！”路易斯没理吉吉质问的眼神，反而趾高气扬地冲小枫叶道，“这傻瓜可能教训得了我么？我教训她还差不多，你找错帮手了。”
小枫叶狠狠瞪了他一眼，气不过地撇了撇嘴。
“你又干什么坏事了？欺负小枫叶了是不是？”吉吉拉着男孩子走到路易斯身边。
“本大爷才懒得理小毛头。”
“你把话说清楚，你们争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吉吉瞅着路易斯手里的那只大鸟，甚为不解。
小枫叶愤愤不平地嚷道：“吉吉姐，你给评评理，他偷了我家的布做了这个东西，我要他还给我有什么不对？”
“什么？他偷的？”吉吉大吃一惊，转而朝路易斯怒道，“原来你不只是个乞丐，还是个小偷！光天化日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丢不丢人！”
“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什么偷？我是买来的，那枚金币不是放在你家桌子上了吗？”路易斯警告地瞪视小枫叶一眼，仿佛在说别再找茬。
男孩却不服气道：“就算有金币又怎样？我有说把东西卖给你了吗？不问自取就是偷！”
“喂喂，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臭小子！”路易斯说着冲小枫叶挥了挥拳头。
小枫叶却愈加挺起了胸脯，一副大义凛然抗争到底的样子。
吉吉看情况不对，一步拦在小枫叶面前，对视着路易斯反问道：“你这还不算欺负小孩子？”
“你光知道大人不能欺负小孩，那小孩就可以蛮不讲理？”路易斯也不甘示弱，“我告诉你，这风筝呢我已经做好了，钱我也已经给了他，风筝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
“风筝？”吉吉眨巴着眼睛盯着路易斯手里的“大鸟”，满脑子问号，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的东西。风筝，五合洲上是没有的。
小枫叶却吵闹起来，“吉吉姐，我不管，我家的东西就是不能给这个小偷，管他拿来做了什么都得归我！”
吉吉左右为难起来，孩子摇着她的手臂让她做主，她又怎耐得住这样的央求？于是暗暗叹了口气，弯腰抚着孩子的头，哄道：“好好，姐姐帮你，你别急啊。”
说着便咬咬牙，忍下很大的无奈，冲路易斯道：“这件事是你不对在先，虽然现在丝绢已经被你做了这个东西，但材料始终是小枫叶的，你得还他。”
“搞笑！他一块破布被我打理得这么精美，你让我还他岂不是便宜他了？”
“我知道你花了心思，可是……”吉吉没奈何地一跺脚，“算了，懒得再跟你争辩，你说个条件吧，要怎样才肯把东西还给小枫叶？”
“没可能，免谈！”路易斯一口回绝，转身提着风筝朝米歇尔走去。
吉吉和小枫叶都急了，两人同时冲过去拦着他，小枫叶伸手就去扯那风筝，被路易斯闪身躲过，小枫叶急得叽哩哇啦大喊大叫起来。
随着叫声，一个尖锐的女音也同时响了起来，“哎呦！谁这么胆大包天居然敢欺负我们家小枫叶？啊？”
吉吉和路易斯转眼看去，一个画红唇吊眉梢的妇人急忙奔到孩子身旁，俯身揉着他红肿的手，一边哄道：“宝贝儿子，妈妈来了，没人再敢欺负你了啊。”一边又抬起头瞪着路易斯，斥道，“你个杀千刀的臭小子！我是他妈，有本事你冲我来呀，竟然为难一个小孩子，真不要脸！”
“你、你放尊重点！是你儿子不知好歹，还险些弄坏我的风筝，我没骂他已经很给面子了，你反倒来骂我？”
“呸！我儿子会有错吗？那可是我儿子！”妇人忽然骄傲起来说道，“你去问问族里的人，哪一个不知道我们家小枫叶又聪明又乖巧，别人喜欢都来不及呢，你这小子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路易斯气得咬牙切齿，吉吉忙拦着他，冲妇人道：“红姨，他是外人，刚来没几天，不懂事，您别跟他计较了。丝绢被他拿去做了别的东西，现在也回不去原样了……就索性送给他吧！回头我再送些日用给您做贴补好不好？”
妇人微笑着对吉吉点点头，转而又瞪了路易斯一眼，“看在吉吉面上就饶了你这小子，下次可不许做这些不三不四的勾当！”说着领了小枫叶的手，摆着裙子往回走了。
小枫叶边走边回头，眼巴巴望着路易斯手里的风筝，又怯生生瞅了瞅母亲的脸，没敢再做声，耷拉着脑袋丧气地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