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十章 心事难言（二）（1 / 1）
往生镇神庙的偏厅里，有四个人同样在用餐，可是气氛却有些异样。
如果不是那个叫塞缪的，或者叫“神经病”更合适一些的人备好了一桌子的美味，他是断然不会答应留下来的。留下来听他的鬼话连篇，他路易斯绝对没有善良到这个地步。
而现在，就在饭桌上，他又在喋喋不休了。这个男人真是婆妈，为什么总喜欢给人传教布道，宣扬他的信仰有多么伟大。可更让人受不了的是居然有人非常乐意聆听，他不明白这些人是疯了还是傻了，这些人当中居然就有那个动不动就对他拳脚相向的黎·吉吉。
炽莱在一边闷声不响地吃饭，完全不打扰塞缪和吉吉的交流。只不过这种交流基本是单向度的，塞缪负责说，而吉吉负责听，听得她连饭都忘了吃，碗里的米饭还堆得满满的。
近乎膜拜似的聆听塞缪讲述关于息壤山巅大地之母的种种传说，吉吉的大眼睛跃动着灵光，完全被那些精彩的故事吸引住了：母神如何神通广大，怎样创造了五合洲上的一切……
路易斯带着鄙夷的神色瞅了他们一眼，不知是气是恨。料想这个女人已经变成一个神经病的信徒了，他这个神智正常的人为什么要和这种人交往，太没面子！
他便只有闷头吃饭打发时间，岂料一碗饭吃完这两人还没说完！见吉吉面前那碗米饭根本还没怎么动。
“喂！你还有完没完？这饭还吃不吃了？”他没好气地问她，想着让她赶紧吃完赶紧离开。
可吉吉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塞缪一个人身上，根本顾不上理他。她厌烦地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打搅她听精彩的故事。
路易斯气极，一把抓过吉吉的饭碗，道：“你不吃我吃了！”说着扒了两口饭进嘴，料想这回总该有点反应了吧，哪知吉吉还是丝毫没有注意到他。
“好伟大的母神！如果没有她的眷顾，也就不会有我们现在的家园了。”吉吉听罢了塞缪的讲述，不禁赞叹，满怀感恩。
塞缪用一贯的温暖笑意相对，“所以我们要感念她的恩德，祈求她继续赐予我们幸福。同时也要努力为善，延续她的美德，造福我们的后人。”
“是了是了，塞缪你说得真好！”吉吉甜甜一笑，转而问道，“进来时看到神殿顶棚上的画像，你也见过母神吗？画得好像啊！”
塞缪不免有些吃惊，“其实那个画像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那是我心中母神的样子。然而我画得不好，真正的母神一定要比那美丽圣洁千万倍吧。”
“真的真的，我没骗你，你的画真的跟梅莉莎好像，我在息壤山遇到过她！不过那段经历真是匪夷所思，我也不知该怎么跟你解释。”吉吉思索了一下，霍然抬起头，兴致勃勃，“不过她的眼睛是紫色的呦，这点你可没画出来。”
塞缪看着天真可爱的吉吉，没有把她的话当真，神明又怎会是任何人都能见到的？也许那只是吉吉的一个梦吧，梦见了一个和她一样有着法空族血统的女神。她只是吉吉头脑中的幻像，正如花草心中的神一定是花草，牛羊心中的神一定是牛羊，而吉吉心中的神也一定是她的同族，拥有一双紫眸。
吉吉见他不置可否，但自己又无法跟他解释那如梦如幻的会面，她和神曾经那样亲近，可随后就一别千里，再也没有相见了。有时她甚至也怀疑那只是一场梦，可为什么那双紫眸又那样真实呢，仿佛跟她的生命有着某种联系，目光可以直抵她的内心，带着母爱以及慈悲。
“大白天的说什么见神，我看是见鬼了吧。”路易斯“抢”来的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禁不住对他们的对话表示一下鄙视。
“你胡说什么，看母神生气了不把你千刀万剐！”吉吉怒道。
路易斯冷嘲：“放心！不管是神还是鬼，再凶也不会比你更凶！”
“去死！”吉吉抬腿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猝不及防地中招，腿骨生疼。“走人……”他咬牙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没工夫跟你们闲扯了，我还要回去搭救我的米歇尔公主，你们走不走赶快拿主意，我的耐心有限。”
什么时候变成“他的”米歇尔了，吉吉气愤异常，这种人真是死皮赖脸。
不过若不是为了确定塞缪的安全，他们此刻恐怕早就潜进土国王宫救人了。
当日看到罗恩被从“鸟笼”中放走，就知道米歇尔一定是做了什么，救出罗恩却把自己陷了进去。作为朋友，见米歇尔有难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可让吉吉想不到的是这个臭乞丐也那么积极，为了什么？还不是看人家长得漂亮想要揩油，死色鬼！目的不纯！
现在走？为了米歇尔那就姑且听他一回吧。哎呀，不行，吉吉突然抬手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光顾着说话，饭都没吃，现在才发觉自己有多饿，饿着肚子怎么上路呢，“我饭还没吃完，你等不及就自己先走吧。”
路易斯正等着这句话，早就想摆脱她了，于是立马转身，却听身后突然传来惊怪的叫声。
“我的饭呢！”吉吉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面前空置的桌面，张大了眼睛，那碗饭就好像被人施了法术变走了，她自己居然还不知道！
身旁的塞缪扬起嘴角，他可是在讲故事的同时也不忘留意身边的状况，带着分调皮地伸手指了指路易斯，很有兴趣等着看故事的结局。
吉吉的眼神顺着他的手缓缓移动，也同时一分分凌厉起来，有杀人的冲动，“臭乞丐！”
“腾”地一声窜了出去，没等路易斯开跑就堵到他面前，揪起他的衣襟，“谁叫你动我的东西！”
“我问你还吃不吃，你不理，听故事听得那么来劲，不吃饭也听饱了！况且不就是一碗饭，至于大动肝火？”他不耐烦地拽开了她的手。
可没想到吉吉却沉默了，没再跟他顶嘴。
这女人怎么了？怒气太盛把话都噎住了？路易斯莫名其妙。
一碗饭，是，仅仅一碗饭……可是爷爷曾经告诉过她，同吃一碗饭的男女，只能是夫妻呀。这是法空族的传统，那个臭乞丐不知道也不能怪他，可是就这样算了吗，好像被人偷走了什么似的，好不甘心……
路易斯看着吉吉的表情由愤怒转为哀愁，吓了一跳。说实话，他还是更喜欢她飞扬跋扈的样子，这种表情让他看着心里不舒服，当下有些手足无措，“喂，你……”
可就在气氛僵持之时，地底下开始传出“隆隆”的闷响，接着，整个屋子都开始震动起来。桌上的碗碟开始滑动、碰撞，墙上的挂件也纷纷跌落在地。
“地震？”所有人都精神紧张起来。
最近一段时间，土国的地震频频发生，来自各地的伤亡消息不断传播，造成了人群中不小的恐慌。
“快逃出去啊，还等什么！”大门就在眼前，不跑难道等着被掉落的东西砸死吗？路易斯朝炽莱和塞缪喊道。
炽莱点点头，刚要起步，却见塞缪还在那稳如泰山地安坐，丝毫没有逃生的意向。
“塞缪！”他有些情急地按住了他的肩，催促。
“不用怕的，神会保佑我们，这里是神庙，神不会置信仰她的人们于死地。”塞缪眼中透出异样的执着，居然在生死之际还坚持着信仰，叫炽莱为之震撼。
在炽莱、路易斯、吉吉的目睹下，塞缪将双手交叠抚在胸前，闭起双目，脸上的平静仿佛在享受一片温暖的阳光。他默念他的神，他会与她不离不弃。
可事实是大地颤抖得更加剧烈，在地面瞬间撕开一道裂痕。
墙上一张壁画被震碎，“哗啦”坠落下来，吉吉慌张地退开几步，同时被路易斯拉到身边护住。
“神经病，不可救药，要死你自己死去，不奉陪了！”路易斯气急败坏地冲沉寂中的塞缪吼了一声，便飞一般地跃出了大门。
而当他冲出神庙时，他才意识到，他居然不是一个人出来的。
他的手居然牵着另外一个人，而这个人却本应是他最讨厌的。
在方才地动屋摇的情形里，吉吉感到了一丝她前所未有的恐惧，原来那就是死亡……尽管从前怎样为了她的梦想而对死亡表示不屑，但当它终于临近时，恐惧还是会不由得冒出来，难以遏制……
而这时却有人将她从那一丝死亡的窒息中拉了出来，她根本没有去分辨那是谁，只是觉得好像一瞬间有了依靠，居然还有人在乎她的生死。
不过当大地停止了震动，她看清那个人的时候，尽管他有一张很英俊的脸，可这并不能抹杀他的讨厌。心中一阵憋闷，难道要她感激这种人吗？不可能！
她狠狠地甩开他的手，“臭乞丐，要你管我？”
路易斯有些发怔，是啊，他干嘛这么手欠拉她走，搞得现在下不了台。
幸好炽莱及时奔了出来，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他们这才发现神殿周围的房屋都不同程度地倒塌了，逃出来的人们看着家宅瞬间变成废墟，瞪着眼睛张大嘴巴，难以置信，连哭都忘记了。
而只有那座神庙依旧屹立不倒，真的是有神明庇佑着吗？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向那仿佛散发出神圣光芒的大殿。只见塞缪现身在门口，冲他们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