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十章 心事难言（三）（1 / 1）
告别了塞缪，吉吉等人踏上了回土国王宫救人的征途，此时，日已西斜。
橘红的余晖里，三人的身后拉出了长长的黑影，平行铺在广袤的大地上。
终于在天完全黑下来的一刹那，他们来到了一家旅店门前。
路易斯抬手叩响了旅店大门，却无人应声，又连续“砰砰砰”敲了好几声，这时一个老迈的声音才传了出来——
“谁啊？”
“住店的，快开门吧。”路易斯疲惫地倚着门框，打着哈欠答道。
门微微拉开一条缝隙，一只深陷在眼眶中的灰白眼睛望了过来，打量了一下这三个客人，觉得没什么异样才把门完全敞开。
只见老人满头白发，身子佝偻，衣衫朴素却还算整洁，身后站着一位慈眉善目的婆婆，二人都是瘦小的，正应了那句“风烛残年”，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们吹倒似的。
吉吉看着两位老人家，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这是怎么了，这么晚了还叫两个老人出来开门，他们的儿女真不像话！
“不好意思，三位贵客，我们这小店实在太小，房间都住满了，还请三位另寻他处吧。”老人客气地说道，连忙不住地点头哈腰，生怕得罪了客人。
吉吉一把搀住了老人的胳膊，“这么晚还来打扰您，是我们不好意思才对。”
“乌漆麻黑的上哪找店去？”路易斯看着那老人，眼神透出威逼的意味，“就住你这儿了，随便什么地方都行，有个屋顶遮风挡雨就够了，赶快安排吧。”
“这……”老人有些为难地看着他，但同时又显出胆怯。
“你那么凶干吗！别吓到人家！”吉吉皱眉回头冲他低斥了一声。
路易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转头望天，也不理她。
倒是炽莱说话了：“老人家，那就麻烦您了，我们不会挑剔住处，将就一夜便可。”说着掏出五个金币递给老人，微弱的灯光下，金币的反光依旧夺目。
“啊……”仿佛没想到这些人会出如此大的手笔，老人愣愣地望着金币，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被身后的老婆婆推过神来。
“那个……不用这么多的，”老人伸手拿过其中一枚金币，陪笑道，“如果三位不嫌弃，地下室里还有些位置。”
炽莱有些尴尬地看着手里剩下的四枚金币，拿都拿出来了，似乎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二位请收下吧，这是你们应得的。”
“对呀对呀，我们已经很麻烦你们了。”吉吉附和着，接过金币硬往老人手里塞。
可老人一个劲儿地摆手，怎么也不肯接，身后的老婆婆也是连声婉拒。
正僵持着，一只手猛然探了过来，从吉吉手里夺走了四枚金币，“你们累不累！推来让去的，既然都不想要那就由我收下，快点准备地方睡觉吧，困死本大爷了。”
“臭乞丐！”吉吉回过头，看到他一副坐享其成的得意样，打心底里讨厌！
“还我！”不由分说地伸手过去要夺回金币，可路易斯闪身躲开了她的势力范围，把金币揣进裤兜，随即转身，“走喽，睡觉去。”
在两位老者面前使用“暴力”有失面子，吉吉只好暂时忍下怒气，随着二老走向旅店的地下室。
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地下室”啊……
吉吉刚走进来就有些后悔了，阴冷潮湿，还有些腐朽的味道。
炽莱拉着她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只有炽莱的手是温暖的，让她几乎不想抽离了。
黑暗中终于出现了一点烛光，老人拿着烛台走下来，后面的老婆婆抱着三张棉被也跟着下来。
三人这才隐约看到了这里的环境，登时吓了一跳，这里……居然睡着这么多人！
贴着墙壁的四周，几乎是满满的一圈人。有的一动不动地熟睡着，有的被他们的声音吵醒了，睁开惺忪的睡眼微微观望。
看打扮并不像乞丐，可是他们的脸色蜡黄，精神也十分疲惫。
吉吉好奇地看着那一双双眼睛，一眼便被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吸引住了，那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她也正好奇地巴望着她，眼中带着分期待。
她身后是个有些憔悴的妇人，正搂着这个小小的身躯，两人一床被子，显得有些拥挤。
“三位将就一下吧，实在是没有地方了呀。”老人也理解他们的心情，这样的环境确实一点都不会让人感到舒服。
“没关系的，我们就在这儿睡。”吉吉从老婆婆手中接过被子，“二老快回去休息吧，你们的儿女该担心了。”
“儿女？”老人一怔，眼中有瞬间的黯然，回头看了看老婆婆。
二人同时叹息了一声，便相互搀扶着走出了地下室。
“他们这是怎么了？”吉吉自然看得出异样，她眨着晶亮的眼睛，转向炽莱。
炽莱的笑显得有些苍凉，“可能你勾起了他们的伤心事。”
“什么事？我说错什么了吗？”吉吉万分焦急地问。
“儿女……也许他们的儿女并不在他们身边吧。”炽莱的话犹如当头棒喝，唤醒了一厢情愿的吉吉。
是啊，如果儿女在身边又怎么会让两个老人出来开门，不是不孝顺，而是根本无法尽孝吧……
“那么他们去哪了呢？”吉吉自顾自地喃喃道。
“他们有两个儿子，都被征去当了兵。”大眼睛小女孩身后的妇人轻声应了一句，语气透着虚弱和无奈。
吉吉转身看向这母女俩，想着“当兵”两个字，微微叹息起来，这种事当真是无可奈何……
看着吉吉站在那里发呆，路易斯等不及，来到她面前抱过她怀里的被子，三下两下在空地铺好了床铺，刚想躺下，却被吉吉用力推开。
“你干嘛？一个人睡三床被！”吉吉低低叫了一声，迅速抽出了两张被子，一张塞给炽莱，而后拿着另一张走到那对母女身边。
“给你们。”吉吉笑着递过了被子。
“给……我们？”妇人呆住了，她们素不相识，这女孩居然肯把她的被子让出来，她想要什么回报吗？她们一无所有啊……
吉吉见妇人迟迟不接，就主动把被子展开，盖在她们原先那床已经破旧得棉絮外露的被子上。
“好暖！”不一会儿，大眼睛小女孩咧开嘴笑了起来。
妇人嘴唇有些僵硬地说道：“谢……谢谢你……这位小姐。”
吉吉摇摇头，抚了抚小女孩的头发，孩子笑得很甜。
炽莱看着她们的对视，脸上浮现出柔和的神色。
只有路易斯的表情异常复杂，无奈的，不屑的，嘲讽的。
他斜睨着吉吉，叹息着说道：“现在扮女神，一会儿不冻死你才怪。”
“死也不用你管！”吉吉回嘴。
炽莱把被子铺好，拉过吉吉说道：“睡吧，我来守夜。”
“守什么夜，这里又不是荒郊野外。”吉吉好笑地说，“这被子是给你的，你可不许让给我，我没那么娇弱，一晚上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不行！”炽莱的脸色严肃了几分，郑重说道，“别忘了我是你的医生，我不能让你有一丝生病的危险。”
“我的身体我自己做主，不需要你操心！”吉吉听到“生病”两个字，就像触了电一般，瞬间激动起来，“你要是再推辞，那我们就都不要睡了！”
炽莱看着吉吉有些涨红的脸，不由得微微蹙眉，一直以来都努力掩饰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了，或许对她来说是件好事吧，有些事憋在心里太久会形成毒瘤……
二人对望着，气氛异常凝滞。
路易斯看着他们莫名其妙的举止，目光向下微微一扫，又瞬间抬起，“喂，你们到底想说什么？什么医生？什么病？”
“你闭嘴！轮不到你多管闲事！”吉吉怒气横冲地瞥了他一眼，便靠着角落坐下了，努力平复着情绪。
路易斯感觉受了莫大的委屈，不依不饶地说：“我问两句而已，你用得着发那么大火？像你这么蛮不讲理的女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病死一个少一个累赘！”
“路易斯，少说两句！”炽莱沉沉地喝止了路易斯的话。
却见吉吉瞪大眼睛盯着路易斯，紫色的眼眸中黑色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愤怒逐渐散去，留下的是悲哀，甚至，绝望。然而她立刻别过头去，不再看任何人，也不再言语。
她的侧脸那样苍白，瘦小的身躯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仿佛呼吸都已经停止。终于，她闭上了眼，周围的空气阴冷刺骨，可她就这样睡去了，不再想任何事，只是努力让自己入睡。
炽莱和路易斯都没再说话，也没再干预她。
依照她的吩咐，炽莱盖好了被子，没有浪费她的好心。他斜倚着墙壁，望了一会儿她的侧脸，便也缓缓合上了眼皮。
由着她吧，即使真的冻病了，他也有办法让她好起来，他会拼尽全力让她好起来！
而路易斯却怔怔地看着她，不知怎么竟无法移开目光，到底她患了什么病？这样一个活泼伶俐的生命，居然是带着病患的吗？他不知为何突然很想去了解她的事。
她瑟缩了一下，不禁又蜷了蜷身子。他蹙了蹙眉，心里竟有些不好受。
看着一切复归平静，抱着孩子的妇人有些为难地抚摸着吉吉送来的被子。怀里的女儿睡得香甜，她真不忍心打扰，可是为了她们的温暖，那个好心的女孩却要挨冻一晚，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她终于轻轻、缓缓地掀起被子的一角，想把这份无私的温暖还回去，可这时路易斯却轻咳了一声，妇人顿住了，迟疑地看着他。
他冲她摇摇头，眼神示意她不要担心，尽管好好地睡，别打扰吉吉。
妇人终于妥协了，她最后望了一眼吉吉，复又搂紧了怀里的女儿，百感交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