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独步惊云(6)(1 / 1)
腊月寒冬被人生生从温暖被窝拎出来的滋味决计不好受,何况,他还是个五六岁的孩子。
陡峭的崖边更是寒气逼人,阴冷的诡月散溢着碜人的残光,把漆黑的夜色映照的宛如凄谲的鬼域。他幼小的身子被狠狠的扔在了崖边,单薄的亵衣顿时被强烈的朔风灌的狂肆飞舞,他猛地环抱身子,瑟瑟发抖,惊惧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慢慢走来的女子。
她穿着皓白的裘袍,袍尾绣着梅影绰绰,腥红的犹如暗夜中飘浮的血渍。
冷月下,她的笑容透着嗜血的残冷。“小孩儿,还记不记得,你两年前说过的一句话?”她勾唇邪笑,步步紧逼。
脚下一个踉跄,他瘫坐在地上,六神无主的回头一看,空旷的崖下深不见底,薄雾氤氲,冷气直浸骨髓。一扭头,惊恐的眼神对上一双近距离放大的丹凤眼,那双眼弯了弯,诡谲的宛如幽灵,“恭喜你,答对了。”
蓦然起身,她居高临下的逼视他,笑靥魅惑,柔细的声音带着堪堪爆发的肃杀:“承你吉言,我冷亦秋有幸嫁给北国最尊贵的男人,还一次孕育两胎,独霸后宫,盛宠不衰。”
他冻的快要麻木,但还是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从出生那一刻开始,他本就异于普通的婴孩,长大后,他的洞察理解力更是远远超过了同龄的孩童。便是这大冷天的被扔在这个狼烟袅袅的鬼地方,姑且还能撑住。
她的魔音又在旷野中飘起来,“那么,不如你再给我瞧瞧,还能看见什么?”她不期然,弯腰与他对视。
还是那双美丽的凤目那样近距离的放大过来,他直直望进两道深深的旋涡里,倏地一惊,稚嫩的声音突兀的掀高:“你——会——死!”最后一个字吐出时,一阵风急遽掠过,瘦弱的身子被腾空一拎,两条小腿疯狂的踢蹬。
女子眸光骇冷,一出手,强势的压力集聚于掌,五指一屈,直扣他细小的脖颈,“咯”的一声脆响,她阴冷笑了,“未卜先知呀!哈哈……果然是个好东西,难怪宇文恪那老贼把你当祖宗一样供着!与其将来让你落入奸人之手,为祸人间。还不如我亲手了断你这条小命,死的痛快一些!”
脸涨的通红,他拼命的扭打着脖子上铁箍般的手,苟延残喘的喊着:“你会死!”
三个字宛如魔咒般笼了上来,女子字字阴毒,厉声道:“是吗?我会死?那么你呢?我告诉你!在这个世上,还没有人能够操控我冷亦秋的命运!就算我要死,也要先把你们这些该死的人弄死!南宫羽!南宫焰!还有你!!!”
她暴虐怒吼,罗刹般的地狱魔音久久回荡。
他不想死,铆足了劲死命挣扎,喑哑的嗓音拼了命的喊叫:“戏子哥哥……戏子哥哥……”他在呼救,用尽全身的力气。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该死,拥有超乎常人的能力不是他的错,他只是不想说谎。
可末了,终是没能等到冀盼的少年出现,他就像一个玩偶,*控自己的那只手无情的扔进了无底深渊,流星般殒落。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他甚至还能迷惘的思考,究竟他是不是真的该死?可为什么?他却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呢?
一阵天旋地转,握着剑的手突然剧烈颤抖,那些不知如何封闭的记忆就像无数恐怖的怪兽,张牙舞爪的攀附上来,他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长剑措手一挥,凌厉的剑气顿时让一排大树接二连三的倒裂,轰然崩塌的巨响几乎让巍峨的群山都为之颤动。
戏子也震撼住了,呆坐在地面上也顾不得流血不止的伤口,大叫一声:“淡云步!”
这一声呐喊,陡然将汹涌的气势湮灭。天地仿佛都安静了下来,风和日丽,雾蔼迷散,高耸的崖顶一片敞亮,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可戏子眼里的愕然并没有消失,他看着淡云步慢慢直立起身,手的力量脆弱的几乎连把剑都握不住。
可是,他却笑着走过来,那笑容很复杂,似乎有太多的情感夹杂在里面,无以言表。
“她死了,对吗?”他笑,自言自语般喃喃,“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
戏子莫明其妙的松了口气,眉头皱了皱,这才意识到左臂已血肉模糊,大量的血液流进泥淖里,与污水混为一体,腥红的刺眼。他一把捂住受伤的部位,咬牙强忍,却怎么也笑不起来了,声音更显虚弱:“没错!她老人家十几年前就驾鹤西去了!”
淡云步冷笑一声,持了剑入鞘,淡淡瞥他一眼,转身即走。
“阿不!”
脚下一顿,云淡风清的脸上骤起波澜,他不可思议的呆住,却没有回头。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口吻慵懒依旧:“原来你没死。”
淡云步抬头望天,仿佛在笑,却有泪光莹然,“我也不知道我是死了还是活着。”他回头,淡漠的双眼直视他邪魅的魔眸,淡淡笑了,“不过现在知道了。”
两人安静的对视片刻,戏子突然邪妄笑了,丝毫不在意手上的伤口,仰天豪迈大笑。
淡云步漠然转身,一步一步朝山下走,脸上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
身后,狂肆的大笑声在落日的余辉下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