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独步惊云（4）（1 / 1）
一连三日，淅淅沥沥的雨水下个不停。到了第三天，雨量虽然稍有减少，可铅灰的天空依然被层层云翳笼着，半点没有放晴的征兆。
站在阁楼眺望的男人眉头紧锁，阴沉的脸色几乎盖过了灰蒙蒙的天。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这种天气，爷不会还想着上山顶应战吧？”
戏子索然的笑了笑，望着远方的瞳仁愈发幽深晦暗，口气却极懒散：“真有意思，连老天爷都在惋惜我们自相残杀呢！”
独孤抬头望天，淡淡道：“还是让属下派人打发他走吧。这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爷身上的伤还没痊愈，淋了雨怕要落下病根。”
戏子动了动左臂，隐约还能感觉到阵阵酸疼，却还是不以为然的笑了，“这点小伤就打退堂鼓，岂不让他淡云步笑掉大牙？既然他挑起了这场游戏，且陪他玩玩吧！近来日子太过安逸，也该舒展舒展筋骨了！”
戏子勾唇邪笑，左手抡起拳头凌空一挥，气势如剑破长空，霸如江海。
瑶泽山高耸入云，四周薄霭浮腾。茫茫苍穹波云诡谲，狂风肆虐，迷茫的雨线在空中飘摇，打在崖顶的丛林间，簌簌不绝于耳。由于连日来的雨水灌溉，崖顶的土地已然坑洼不平，到处是凹了浑浊雨水的泥淖，映照着死灰般的天空，竟然还有大雁掠飞而过。
他负手而立，玄黑色的劲装精炼中透着肃然，高挑的身姿颀长挺拔，如千年松柏，迎风飒爽。
不远处，有人抱着酒坛，三步一仰脖的走来，酒气刺鼻，可脚步却沉稳干练。
空气中有什么陡然肆溢开来，伴着浓浓酒气，无声蔓延。
那抱酒坛的男人便脚下一顿，抬眸，慵懒的扫向前方的背影，扬唇，眯眼笑了，璀璨的冷芒瞬间自瞳中迸裂，堪堪绽出磅礴的杀气来。
酒坛已离手，豕突般跃出一道弧线，竟稳稳当当的落在前方从容伸出的玄黑色长臂上，顺着长臂滑下，二指一扣，仰脖往喉中灌去。
随着酒坛掷地的一声闷响，身后的男人阴柔笑了，三两步走上前道：“不错，够爽快！我还担心你怕有毒不敢喝呢！”
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淡云步抬头看天，雾霭织愁中偶有一声鹰唳，只淡淡道：“若你有必要毒死我，也无须亲自来这一趟了。”话音落时，他已转过头来看他，清澈的眸中倒映出戏子邪魅的笑脸。竟，恍惚间似曾相识？
“别用这种孺慕的眼神看着我，你的杀气呢？”扬唇讥诮，戏子弯腰抱起酒坛，臂腕略一施力，立刻抛出一道半圆弧线，悠悠的跃到了山崖外，死寂的宛如落到地上的一粒细小的尘埃。
淡云步定了定神，不去想心底那个与日俱增的错觉，但目光还是不禁触及到他左臂上的一点殷红，“你的伤……”脸上闪过恻隐之色，片刻又恢复漠然，“如果不行，我不介意另挑个日子。”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凝固成冰，更凌厉的飓风汹涌扑面，杀机四浮。
几乎同时，一人旋身迅猛抽鞭，一人飞腾振鞘出剑。
鞭风肆虐，剑气纵横。
戏子残佞一笑，眸中杀气闪烁，一甩手，倏地卷起一股滔天的气势。
长剑在手灵敏一转，锋芒熠熠。淡云步骤然抬眸，凌锐的眸光瞬间迸发。
画面扭曲，闪现出一片斑驳陆离的色彩，转瞬清晰……
青山幽幽，草木葳蕤。碧蓝的苍穹之上，一声冗长的鹰唳划破长空。
小小的脑袋从密丛中探了出来，遥望着天空飞悬的野鹰，邪笑着拉紧了长弓。“嗖”的一声，离弦的箭立刻势如破竹般横扫而去，随着一声凄厉的嘶鸣，空中一团黑色的东西便直直的坠落下来。
兴奋的一弹指，少年飞身一跃，几个纵落便消失了踪影。
草地上，一只黑色的飞鹰背部中箭，痛苦的直抽搐，鲜血滴落在碧绿的草叶上，一滴又一滴。
少年慢慢走近，脸上的兴奋之色渐渐化开，蹲下身，小手抚摸着它黑色的毛发，稚气未脱的小脸上闪过一丝懊悔。
远方的天边突然一道闪电骤现，伴着雷声隆隆，豆大的雨点倾盆倒下。他忙用衣服裹了它黑黢黢的身子，在暴雨中狂奔起来。不消片刻便找到一处躲雨的山洞，还未及将脸上的雨水擦干，便一眼瞥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小孩。
他目光空洞的直直盯着前方，木讷的仿佛没有灵魂一般。
少年一怔，先小心翼翼的替飞鹰包了伤口，这才笑兮兮的凑过来搭讪。
“咦？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小少年的眸光亮晶晶，跳跃着灵动的笑意。
可那小孩依然抱膝坐着，身上的衣服褴褛不堪，隐露出深深浅浅的伤痕，可他面无表情，分明不觉痛意。
少年便更凑近了些，小声问：“你爹娘呢？”
仿佛一下子被触到了某根神经，这个三四岁的小孩终于正常的哇哇大哭起来。少年却急得直摆手，“别哭别哭！是不是你爹娘不要你啊？”
小孩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少年便跟着撇起嘴来，眼里却是懊恨的光芒，“我爹娘也不要我。”
小孩突然止住了哭，转头怔怔看了他一眼，又一言不发的埋下头去。
少年很快恢复俊逸飞扬，挑眉问：“哎？那你叫什么名字？”
片刻的沉默之后，小孩奶声奶气的叫了声：“步。”
“不？”少年微愠，揪着眉瞪了他半天，突然不屑的嘬了声口哨，“不告诉我就算了。”随即滴溜溜的眼珠调皮一转，轻弹指，“那我以后叫你阿不好了！”
雨不知何时停了，暖阳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照耀进来，在嶙峋的陡壁间洒溢出一片金色的光辉。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