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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江楚竹】
屋外的白雪包裹着红艳艳的寒梅。
天时日相催,阳生春又来。
曰:大者,盛也,至此而雪盛也。阴极之至,阳气始生,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长之至,故曰“冬至”。
日短之至,而寒夜,则无法忍耐的漫长。
我时常在梦中看见去年的十二月节,那时我在汉阳,和阿筝。
阿筝披着行云流水纹的象牙白色斗篷,边上镶着一圈厚厚的虎皮毛。脚下踩着的白貂皮小靴子,是我亲自上山打的白貂制成。
那时的她,眉目如画,朱唇点漆,青丝远山长。回眸一笑间,深情款款。
而几月前,从长乐宫中出来,她便再没有了笑容。
我梦中也出现过,那时她的眼神,冷漠却空茫。带着无法言说的悲伤。
还有浓浓的恨意。
让我回回自梦中惊醒,冷汗湿透三重衣。
她说:“楚竹,我等你拿下这江山,来娶我为后。”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没有看着我的眼睛。
她的眼神悠远而漫长,没有焦点的注视着远方。
远方高高的宫墙上,是展翅欲飞的九天凤凰的雕刻画。
那日之后,我们便分隔两地,不再相见。
这番甜蜜的话语,自她口中说出,我竟嗅到了深切的恨意,和冷若冰霜的寒气。
屋外的红色灯笼,还是去年挂上的,现在已经破旧,在风雪中,更是不堪。
我手中端着的杯盏已经冰凉,盏中烈酒下喉,却是热辣呛人。
“公子,韩子离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刑堂已经用尽了办法。”苏原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微微蹙眉说道。自苏寒走后,苏原在一夜之间,成长起来。
我看着门口那株开的正艳的红梅,瘦骨嶙峋的枝桠上,堆积了一层雪白。
“韩子离的事情暂时先放一放,等红狐从汀洲回来再说。”我轻不可闻的叹口气,抚上苏原的发顶。
他抬起头,对我笑了笑:“公子,那我先出去了,刑堂还有些事情,我想去学学堂主是怎么处理的。”
我点点头,看着他转身出门。那个小小的身影,竟让我觉得莫名的悲凉。
阿筝,阿筝,你现在可好?
“楚阁主。”身后传来淡漠却疏朗的声音。
我回过头去:“林先生。”
林素安披着浅灰色的厚斗篷,双手拢在袖子里,朝我微微颔首。
“那孩子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左臂被生生扭断,日后遇到阴雨天,怕是要遭受很大一番痛苦的。”他淡淡说道:“林某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现下时间紧迫,我在清湘阁也待了四个多月,是时候前往拂衣王府了。”
我躬身向他作揖:“那楚竹现在就准备车马,送先生回京。”
那日,因为苏原左臂扭断,林素安便先留下清湘阁,为苏原治伤。我和阿筝先行回京。却不想,这一去,便是两人的分离。林素安被苏原的伤势缠身,也就在清湘阁待了些时间。
我还记得,回京的路上,阿筝说过,若是林素安不主动提出回拂衣王府,那我也不要强求,随他在清湘阁内居住着。
阿筝说:“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林素安就是这样的心理吧。多年未见的爱人,躺在那里等着自己去唤醒,然而唤醒之后,便是生与死的分离。就算神医林素安,也是凡人的一颗心啊。”
清湘阁门口,林素安正登上马车,突然间,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我:“这夜心兰的香囊,你们每人都佩戴着?”
我微一愣,低下头看着腰间悬挂的香囊。便微微笑了:“我的这个是阿筝做的,便一直带着。还有些怕是鹅蕊等丫鬟自己摘的夜心兰,做着有趣的罢。”
他点点头,也不言语,掀开帘子,进入马车之中。
我目送车马在我面前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天知道,我有多想随着马车,去往京安,到达阿筝身边。
林素安走后不久,一场大雪便纷纷扬扬飘洒下来。
我站在廊下,伸手接住雪花,感觉到手心微微的凉意。蓦地想起在汉阳时候,也是这般风雪中,我们在蔷薇架下,搭建暖阁,联诗饮酒。
那般肆意和洒脱的景况,我不知今生可还有缘再遇。
雪夜格外寂静,也格外惹人相思。
那种沾染着寒气的相思,一缕一缕,纠缠着,缭绕着,渗入骨头缝中,静静蛰伏着。
夜里,我躺在黑暗里,嗅着枕边红梅的香气。
去年雪夜,阿筝将我为她簪发的红梅放在枕边,夜里我们相拥着,伴着梅香入眠。清早起床时,便会发现,有梅瓣散落在两人纠缠的长发间,星星点点,脉脉柔情。微微一动,便有红梅残朵顺着散乱的发丝滑落,香气撩人。
我伸手出去,按压住枕边的梅枝,入魔般喃喃:“阿筝……阿筝……”
大雪蔓延了整个冬季,以至于季节的交替,显得缓慢却清晰。来年开春,冰消雪融,笋褪襁褓。
廊下迎春花开成暖黄一片时,我听到消息,拂衣王府喜得小世子,我的阿筝,做了姑姑。
不知为何,想要见到阿筝的欲望,愈加强烈了。
这个消息,还是池桑带给我的。
他站在廊下,看着那从明艳艳的迎春,嘴角含着莫名的笑。
“请把江楚澜留给我。”他说。
有天,路过阁内长廊,我看见廊外院中天井边的梨花开了,溶溶一片洁白。
阿筝曾笑过,说清湘阁就像是一个花园,各种植物都有种植着,都找不出某种特定的,能够让人念想一番。
而我现在所想却是,梨花开时,阿筝你可会想起清湘阁的梨花,我们曾用它来制作清甜的梨花酿;海棠红时,阿筝你可会想起清湘阁的海棠,我们在西府之下含情凝望;碧荷连天时,阿筝你可会想起清湘阁的荷塘,月色下我们把酒言欢,不醉不休;桂子飘香时,阿筝你可会想起清湘阁的丹桂树,那香甜的桂花总被做出各种茶点;阿筝你会想起么,寒冬时节红艳艳的梅花,它被我摘下,在你发间缓缓绽放......
我所想的是啊,清湘阁有着世间所有的植物,那么你不管走到哪里,见到什么,总是会想起它啊。
阿筝,现在的你,还会么?
梨花谢了,青小的果子探出枝头,慢慢长大、成熟。
红狐从汀洲回来的那天,正是四月五日。清明祭。
这个行人断魂的节日里,他一袭火焰般红衣,在苏寒墓前,久久伫立。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对我说道:“你猜猜看,韩子离到底是什么人?”
当初回到清湘阁,我便让红狐去查韩子离,寻找他的致命点。连日的奔波让他看起来有些疲倦,桃花眼中,已不复当初的神采。
“楚竹,当知道韩子离身世的时候,我居然很开心。看呐,我是多么心肠恶毒的一个人,得知你将会因他身份而为难时,我居然觉得很轻松呐。”他笑意盈盈看着我:“这世间,求不得的,原来不只我一人。”
“他是谁?”我问,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是白姬的儿子啊!”红狐大笑着。声音近似悲鸣。
而这句话,在我心中□□一把尖刀。
“望天鹤”白姬,“碧瓷楼”三当家。与阿筝的母亲情同姐妹。
我若是动了韩子离,势必会和白姬起冲突。经过长乐宫那件事后,我安全没有把握让我的阿筝,站在我这一边。
红狐知道我的顾虑,看着我认真言道:“所有的知情人,我已经全部灭口。你尽可以放手去做,只是,有一句话,你该听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递给我一个包裹:“这里是所有关于韩子离的资料,你应该能从中找到对付他的方法的。只是啊,楚竹,你父亲因为那些所为,将被你的爱人憎恨。而你将要做的事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叶秦筝也是一种欺骗和伤害。更何况,拂衣王爷叶墨闲赌咒将要亲手取你父亲的性命。”
“楚竹啊,你说,隔着这样的血债和仇恨,你和叶秦筝,要怎样在一起?”他的红衣在风中扬起,眼神中,竟露出从未有过的悲悯。
韩子离是白姬的孩子,从小却被父亲带走。
红狐已经杀了那些知情者,现在,他的身份,也只有我和红狐两人知道。
我将手中的资料凑近烛火,看着它渐渐化为灰烬。
不管韩子离是谁,他必须得为他的选择付出代价。在我眼里,他仅仅是二皇兄的人,是我的对手。
我必须从他嘴撬出二皇兄那些死士的名单!因为我要快速解决这乱糟糟的一切,然后紧紧拥抱我的阿筝。
韩子离原名谢离,父亲谢流鹤与拂衣王爷叶岂忧一样,是同我父皇一起征战江山的兄弟。在“拂衣君”创立后,与白姬相识。却不知为何,与白姬成亲后,便不知所踪。却在四年之后出现,带走了不满四岁的儿子,谢离。然而,这一举动,似乎是白姬默许的。因为白姬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她的生命中不曾出现过谢流鹤这个人,也没有过一个孩子。
谢离在他父亲身边仅仅待了三个月,就被送往他的养父家里,然后改名为韩子离。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
之后,又过了一个月,谢流鹤的尸体在汀洲碧瓷楼旧址被发现。
是叶岂忧去收敛的骸骨,将其安葬在汀洲。
自此,白姬隐居,不再出现人前。
改名为韩子离的谢离,在养父家生活了十二年。
十六岁那年,姐姐韩子蝉被贤贵妃看中,进了皇子府,做了二皇子的侍姬。韩子离随姐姐一同住进二皇子府,成了“慕澜十客”之一。
然而,韩子离的忠心,只是源于韩子蝉对江楚澜的爱慕。因为韩子蝉爱着江楚澜,韩子蝉不想看到江楚澜因为没有可用之人而焦急,韩子蝉希望他能够帮助江楚澜……一切都是韩子蝉的期望,因为韩子离深爱着他名义上的姐姐,那个从小带给他真正温暖的女子。
我的计划很简单,就是撕开真相。
我要让韩子离知道,江楚澜从未爱过韩子蝉。他只是需要一个能够帮助他成就大事的人,而韩子离正好出现。他把握不了韩子离,但韩子蝉却可以,而这个能够控制韩子离的女子正好爱慕着他。于是他利用这个女子的爱情,牢牢的拴住了韩子离这枚棋子。
若是韩子离知道,这些年来,韩子蝉的爱情不过一厢情愿,甚至他们的孩子也是被江楚澜亲手扼杀,进而断送了韩子蝉的生命。
那么,韩子离,你还会有所谓的忠心么?
我让人在韩子离的饭菜中,加了强烈的□□。
然后寻来身形酷似韩子蝉的女子,化上妆后,隔着囚室门,只露出一个背影。每晚每晚,背对着囚室中,被□□折磨得神志恍惚的韩子离,哀哀哭泣。
又从汜洲一个农户家里,抱来刚刚满月的婴孩。那个酷似韩子蝉的女子,就抱着大哭的孩子,不断在囚室门口徘徊。一边轻声细语哄着孩子,一边喃喃诉说江楚澜的无情。完全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
而白日里,红狐就守在囚室门口,一点一滴的分析,将个中缘由慢慢道来。把真相,慢慢剖析拆解,细细灌输于他。
一开始,韩子离无动于衷。整个人躺在囚室的那张木板床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起伏的情绪。
然而,我们没有一刻停止对他的催眠和逼迫,昼夜不歇,轮回交替。不留给他一丝喘息和放松的时间。
后来,他的情绪就变得焦躁起来,再加上□□渐渐显出药效,他整个人变得暴躁而且充满了幻想。
时间一长,各种混杂的想法充斥他的脑海。他有了自残的倾向,看守的人一个不注意,他便会用磨的尖利的石片在自己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或者奋力将自己的头向着墙壁撞去。
我只好命人将他四肢捆绑固定起来。
再后来,他变得无比安静,躺在床上,随人摆弄。只是嘴里会喃喃着一个名字,凑近听,那个名字是:“蝉姐……蝉姐……蝉姐……”
直到,我让人剖开一只母猕猴的肚子,取出还未成形的血淋淋的小猴子,扔进囚室,扔在他的身边。
接着,那个身形酷似韩子婵的女子,疯狂的抓着囚室的栏杆,绝望的嘶嚎,呼唤她的孩子。
在女子尖利的哀泣中,在淡淡的血腥味中。我看见韩子离瞪大的无神的双眼里,呼啸而过种种挣扎的情绪。
终于,他彻底崩溃,进而清醒,然后我得到我想要的名单那天,是四个多月之后的夜晚。
——八月十五。
那晚的圆月皎洁,风中飘散着甜甜的月饼香气。
清湘阁的丹桂树下,红狐独坐痛饮。那副画面像极了去年的时候。
只是去年的中秋,我身边有阿筝。
隔扇轻火小流萤,木樨秋光冷画屏。
红檀金兽燃香尽,却是三生梦里醒。
红狐霸占了丹桂树下的好景色,我便携着酒盏,来到前院,做一回蕉下客。
四个多月的焦急等待,我有些心力交瘁。
若是韩子离依然什么都不肯说,或者,他被我逼疯了,什么都不记得不知道了。那时,我又该怎么办?
我摇晃着盏中酒液,踉跄着饮下。
一盏未完,便看见采兰跌跌撞撞向我奔过来。
“怎么了?”我问道,将手中酒盏举起来,对着月光慢慢转圈,这样似乎能稍微缓解我内心的不安。
奇怪,我为何会觉得不安?
采兰什么也顾不上,死死扯住我的衣袖,大口喘息,脸上是惊恐的表情。
这让我突然想到,我得知苏寒死亡的消息时的情况。
“采兰……”我看着她,叫她的名字。一出口,竟发现我的声音居然带有丝丝哀求的意味。
我在哀求什么?哀求采兰不要告诉我她得知的消息?还是在哀求那个消息不要让我感到恐惧?
她递给我一张纸,声音呜咽,明显的哭腔:“这是韩子离刚刚默出的名单……苏原已经去备马了,随时可以出发……”
我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片,手指轻微的颤抖。
我在心里嘲笑自己,江楚竹啊,你都还没有看到名单呢,你到底在紧张什么?
然后我深深呼吸一口气,展开手中的纸片。
瞬间像是被雷电击中,尖叫声冲破胸腔,却硬生生停滞,卡在喉咙处发泄不出来。
等那个尖利的“不!”字终于冲出咽喉时,一阵腥甜随着上涌。
那口血,染湿了我手中薄薄的纸笺。
也染红了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
——鹅蕊!
刹那间,血液都被冻结。
我攥住心口的衣服,突然想起,林素安离开时的那句突兀的问话:“这夜心兰的香囊,你们每人都佩戴着?”
然后我又想到,林素安到达清香阁前,鹅蕊那般小心翼翼,那般急切研究夜心兰的种植方法。
最后,我想到了阿筝身上,若有若无的幽兰香气。
我想到了,透骨生香。
鹅蕊明白,透骨生香定会被林素安察觉。所以,她借用与透骨生香极为相似的夜心兰,来掩盖阿筝身上透骨生香的味道。
林素安初到汜州时,先是要为苏原治伤。紧接着苏原稍微好转,阿筝和他还来不及细谈,便因为父皇的事情,赶去京安。
林素安在清香阁待了不短的时间,这段时间里,每日都能嗅到清香阁内飘散的夜心兰的香气,再加上阿筝身上佩戴的夜心兰的香囊。这些很容易混淆人的嗅觉。
透骨生香的事情,只有当初在川宁遇难的几个人知道。我,阿筝自己,苏原,寿眉,还有就是鹅蕊。
阿筝还曾嘱咐过我们,不要告诉墨闲。她不希望墨闲为她担心。
现在出现的情况是,鹅蕊真实身份是江楚澜埋在池桑身边的奸细,她对阿筝用的透骨生香定会成为江楚澜最终的保护屏障,进而威胁到阿筝的生命。
林素安虽有可能知道解毒的方法,但是阿筝人在拂衣王府,在顾虑到墨闲的情况下,定然不会立刻告诉林素安。而且现在拂衣王府的当务之急是唤醒晏染。
所以我必须马上赶往京安,告诉阿筝鹅蕊的身份,让林素安配置解药。而且,还不能够惊扰江楚澜。
若是,在事情暴露之前我没有做到这些……
这样的结局,是我死也不敢想象的。
苏原已经牵着马在清香阁门口等着我了。
我拉住“奎木狼”的缰绳,爱抚着它的头顶。它打了个响鼻,将头颅在我肩部轻轻蹭着,大大的眼睛湿漉漉看着我。
“奎木狼”是我去塔姆尔草原收集情报时,寻到的草原名驹。那时它还只是小小的马崽子,现在已经可以看出它从父辈身上继承的血统了。
我将它和它的小妹妹一起带回清香阁。
它的小妹妹,后来我送给了阿筝。阿筝取名叫做“心月狐”。
我日夜不歇的疾驰在回京安的路上。
一路上,苏原都默默跟随着我,不管多累多苦,他不吭一声。
我知道连日的赶路,对苏原这样的孩子来说,实在的太吃力太难为。但我依然未开口说一句休息。从马背上微微回头,看见苏原稚气未脱的脸上那种疲惫和风尘,我只能歉意的看着他。
他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公子,不用顾虑到我,是我执意跟随的。我会走完这段路程,不会耽误事的!”
我总觉得,有泪模糊了眼睛。
我已经多少年没有流过泪了?
在这段比逃亡还要精疲力竭的路程上,我前所未有的感觉到软弱,和无力。
而在软弱和无力之中,还有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燎原的热烈。
然而,这股热烈,终究消失。
就像有一盆冰水,浇在夜晚燃烧的火堆上,“噗呲——”一声,火焰熄灭了,然后铺天盖地的,都是冰冷与黑暗。
火焰的熄灭,来自宁香檀的一封信。
信中说,当今皇上发现前朝邪教组织碧瓷楼的刑堂堂主,遂下令将其抓住处死。
林素安死在拂衣王府内,墨闲和媚晓成亲的那个花园中。
他身上插着三把剑,一剑穿心,一剑开喉,还有一剑,硬生生掀掉半个脑袋。
血液和脑浆,在土地上,形成了泥泞不堪,令人作呕的画面。
我的父亲,杀了能救阿筝的,唯一的人。
绝望与黑暗潮水般涌来,将我淹没。
灭顶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