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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叶秦筝】
“吱呀——”一声,清晰地传来。然后脚步声渐近。
换岗了。
也到了送饭的时间。
自四月中至今,我在牢房中已经待了两个多月了。
我和媚晓被关在一起,哥哥和倾哥在一间。
负责看押我们的,是皇上直接调过来的禁卫军的人手。
皇上遇刺乃是大事,但我们在这牢房之中过得到却是安逸。说是牢房,倒不如说更像一间囚室。有床铺,有被褥,只是过于简朴鄙陋了一些。
每日饭菜清淡,但新鲜。甚至又一次,我还尝到了今年成熟的枇杷果儿。
脚步声直接停在牢门口,然后就是稀里哗啦解开牢房锁链的声音。
我们由禁卫军直接看押,饭食也是由禁卫军负责。
从来都是送饭人直接解锁开门,我们也未上枷锁,未有捆绑。细细想,还真像是在酒楼中,点了菜,等着上来一般。
我起身上前,接过那禁卫军手中端的饭菜盘子,笑着问道:“今日可还有枇杷果了?之前那枇杷,可是勾起我的馋虫了。”
那禁卫军抬起头看着我。他相貌普通,倒是那双桃花眼,美不胜收。微微一个挑眉眯眼,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真真是勾魂夺魄,叫人痴醉神迷。
“郡主只顾着自己嘴馋,可有想过,我带进那些枇杷果,可是费了好大了力气啊!”他装模作样皱皱眉,撇撇嘴,那双桃花眼眨巴眨巴。
忽又笑了,揶揄道:“不过我知道郡主定是十分稀罕那些枇杷的,特意给郡主了留了不少。我自己也只吃了几只呢。”点点头,认真表情强调:“真的只吃了几只哦。”
我心下一动,凑过去小声笑问:“当真给我留了?可是,我这样被关着出不去,时间一长,那些果子可就烂了,不能吃了怎么办呢?”
他冲我眨眨眼,低声说道:“保不准这午饭过后,郡主就能离开这儿了呢?不正好赶上那枇杷了?”
我轻轻一扬眉,端着饭菜像床前走去,招呼道:“嫂嫂,来吃饭了。”
那禁卫军转身出去,锁了牢门,在门边看守着。
没什么表情,那双桃花眼也暗淡了下来。
就似乎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之前给我送枇杷的,就是他。
那时,他那双桃花眼含着笑意,亮晶晶的。
我从他手中接过饭菜的托盘,盘中放着几颗枇杷果。
我并没有在意。
一开始,事件就扑朔迷离,更不像是要针对我们拂衣王府,现在饭菜中多了几颗果子,我也当是饭后的小甜点了。
他却端着盘子,没有松手。
我不解看他时,他就闪着眼睛,笑着道:“看郡主每日饭菜多有寡淡,特寻来几颗枇杷果子,请郡主安心的好好品尝一下。我先前尝过,这枇杷果子啊,就和那釉里红的八角杯盏石榴水一样,甚是清甜可口,有滋有味儿呐。”
釉里红的八角杯盏,所盛的石榴水,我只在清湘阁喝过。
我想起来,清湘阁的院子里,有一颗枇杷树,只是那时没有结果子。
去年楚竹还说,没准今年就会结果了,到时候定要摘些来尝尝。
安心的好好品尝一下。
楚竹要我安心。
怎么安心?
——不惊不变,不惧不动。
想来,楚竹是知道什么了。
他要我安心在牢中等待,不要轻举妄动。
午饭还未结束,那个桃花眼的禁卫军便进来收了盘子。
还不待我疑惑询问,便笑着道:“郡主可是好福气啊,上面传旨下来,皇上在御花园赏花,要我们带郡主和王妃过去。听那公公好言好语,想必郡主去过御花园,便能会王府了,不回这里,自然也就不用再吃这些小菜小粥了的。”
我撇撇嘴,和媚晓起身,跟着他出了牢房。
虽然牢房之中确实干净清爽,但是毕竟没有阳光。
两月之后,诚然不比四月时那般舒适,阳光已经些微带着热度了。
跨出牢房的那个瞬间,我不得不抬起手臂遮挡着眼睛。
刺眼的阳光,却给了我无比的想念之感。
在通往御花园的小道上,我远远看见倾哥推着哥哥缓缓走来。
倾哥说说笑笑,哥哥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们进了御花园,便低头垂眼,看着前方人的脚行走。
然后带路的公公站到一边,前面领路的禁卫军也退后而立。
于是我们便乖乖跪下。倾哥都收起了笑脸。
“王爷郡主等人都是无罪之人,本就平白无辜受了那牢狱之苦,你们也不先备着凳子?”一个清圆好听的女声响起来。
然后就是身边丫鬟宫女们一连串的“娘娘恕罪,奴婢这就去拿凳子过来。”
接着便是小跑搬动物品的声音。
“平身吧。”皇上淡淡发话,我们才能站起身来。
抬头望去,御花园凉亭中,皇上身边一位杏色衣衫的女子。眉目姣好,看不出年纪。
见我望她,便对我轻轻抿嘴一笑。
我赶忙低下眼去,不易察觉的皱皱眉。
刚才那番话应该就是她说的。皇上没有言语前,便能先出声训斥。看来这个妃子,地位不低。
宫女们搬来凳子放在我们身边,皇上伸手轻挥,我们便依言坐下。
然后便是一阵沉寂。没有人言语,气氛渐渐凝重起来。
我偷偷看向哥哥。哥哥端坐在轮椅中,还是一派温柔的表象,静静看着前方的地下,看不出什么情绪。
倾哥倒是触碰到我的眼神,对我微微摇头。我也只好按捺住心中的郁结,低头百无聊赖研究脚上鞋子的花样来。
现在这种情况,皇上怎么想,打算怎么办。我们都没有对策,只能干干等着判决。
更何况,楚竹也传过话来,让我安心等待。
“哎呀,这琵琶果子真是好吃,酸酸甜甜,口齿生津。不愧是汜洲的特产。倒真是难为三皇子了,在汜洲修养,还能惦念着皇上。想着派人送来这琵琶儿。”那个妃子笑语盈盈,首先打破这场沉寂。
“楚竹一直都很有心,只是奈何体弱多病,否则,朕百年之后,这大统,倒是该由他来继承的。”皇上抬眼看向哥哥,不着痕迹道。
我心下一惊。
这样的气氛下,竟然直接谈到立储继位的事情!
再转念一想,皇上是知道楚竹在清湘阁的身份的,此刻这般言语,倒像是在试探什么。
“皇上可是惊吓了臣妾!一个枇杷果,竟惹出这等朝政之事,臣妾还是先行告罪吧,否则又要遗人话柄了。”那妃子急切道。
只是那份急切,却是故意为之。一眼便能看穿,所以,倒更似撒娇了。
哪位妃子,竟能得到这番恩宠?
更何况,她言之汜洲的枇杷,莫非也是楚竹安插的人?
只是,若真是这样,那楚竹的情报网,真真堪称完美了。
皇上笑呵呵,拍拍她放在桌上的手背,安抚似的道:“朕倒是要看看谁敢说三道四的,朕商量家务事,容得旁人插嘴?不过,当初封你为德妃,倒是朕的失算了,你这般鬼灵精怪,怎么当得起‘德’之一字的?”言毕,转过身来面向我们。
“朕已经查明了,墨闲成亲时候的刺杀,和拂衣王府半点干系也无。只是那番情况之下,贤贵妃重伤,朕不得不将拂衣王府众人先行下狱。墨闲如此明事理,定时能够理解的。朕也有朕的难处。朕会给拂衣王府好好的补偿的。王府众人已经放回府中了,你们也便回去吧。此事就此揭过了。”说罢,伸手一挥,示意我们离开。
从被带出牢房到进入御花园面圣,我们什么话语都没有来得及说,便被打发回府了,似乎只是进宫陪皇上贵妃赏了一番春。
我知道,在某些不能拿出来的阴暗处,定是一番云波诡谲,风起云涌,只是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送我们出御花园的,依然是那桃花眼的禁卫军。
分别之际,他眯着眼睛笑着说:“汜洲的枇杷果我放在红袖招了,出了宫,就去小袖儿那里拿吧。哎呀,我们汜洲的枇杷可都让你和那位拿去了,我可没尝到多少鲜。你见到楚竹,莫忘了,替我讨要好处呐。”言罢,挥挥手,转身便走了。也不待我细细询问清楚。
倾哥笑着说:“小袖儿说的是红袖,他是红袖的哥哥,还有刚刚皇上身边那位德妃,都是你的楚竹安插在宫中的内线。”
我一挑眉,斜眼看他:“倾哥你倒是什么都知道啊!”
他乐呵呵的:“那是自然,要不,怎么能讨得你一声‘倾哥’来?”
一出门,就换成媚晓推着轮椅,她静静推着哥哥走在我们身边,轻声问一句:“红袖倒从来没跟我提过她有个哥哥,这人隐藏的真是深。”
“说到藏的深,他还不如德妃呢。后宫中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德妃不仅活了下来,现在还是四贵妃之一,后宫排位仅次皇后。当初送进宫的时候,她也不过是个小小秀女而已。”倾哥冷笑一声,淡淡分析着:“楚竹的母亲敏贵妃当年去世后,四贵妃就只剩三人,后宫各事务便交由皇后以及其他三位贵妃掌管。现下皇后被废,贤贵妃生死难料。慧贵妃年纪最大,年长色衰,已经很久不得宠幸。此时,正好是德贵妃集三千恩宠于一身的时候。若是……”
倾哥顿了顿,打量着四周无人,压低声音,诡异一笑:“若是,哪天慧贵妃嫉妒心起,一个冲动,毒死了养伤中的贤贵妃,那这后位,便不用猜测了。贤贵妃因有这挡刀一举,已经被皇上封为皇后,正待伤势痊愈,举行册后大典。只是这册后大典没有举行,便也还是贵妃等级,不算得皇后。这种情况,慧贵妃动起了心思,也不甚奇怪。”
我挑挑眉:“倾哥你们在牢中,怕是都已经计划周详了吧。对了,那个桃花眼叫什么名儿来着,我还需帮他向楚竹讨要好处呢。”
听我问起,倾哥不禁大笑,就连哥哥脸上,也带上了淡淡的揶揄的笑容。我和媚晓便更加好奇起来。
“人如其名,小筝儿猜猜看。”倾哥故意卖关子。
我瞪他一眼,不说话,看向哥哥。
哥哥一笑:“他名叫红狐,可真是一只狐狸。”
出了宫门,我们缓步在京安城内走着。
两月时间过去了,京安城仍然是一派平静繁华,没有被任何事件影响到。百姓们依然过着自己舒坦的日子。
我的心也慢慢变得暖和、安宁起来。
哥哥突然说出一句话,叫我心绪波动不已。
硬是愣在当下,不知该有什么反应来。
哥哥说:“阿筝,帮我的孩子取个名字吧。”
我在红袖招内见到了那一大筐黄澄澄的枇杷。
还有那个坐在一边,认真低头剥枇杷果皮的女子。
见我们进门,她抬起头来,轻轻一笑。看起来也不过双十年华,却双鬓华发,目光苍凉。
见我目光落在她小腹上,抬起手抚上腹部,婉声说道:“才两月不到,看不出来的。”
我呆滞着转身,看着身边三人。
哥哥安然坐在轮椅中,倾哥笑眯眯看着我,连媚晓都是一副淡然神色。
“这……这是怎么回事?哥哥的孩子?”我涩声问道。
“好啦好啦,我们出来说。”倾哥进屋拉过我,将我往出带。
我在院外方凳上坐下,仔细盯着倾哥的脸,生怕他说出什么让人惊吓不已的话语来。
“别那么严肃的看着我,那又不是我的孩子。”倾哥拍拍我的头。
“你快点儿说啊。别闹我!”我心下一急,怒瞪着他。
倾哥坐在我对面,抬手撑着下巴:“忠勇王爷你应该知道吧,当年就是因为忠勇王爷,才闹出了那一钞西沉之战’。事后,忠勇王爷因此而获罪。又因为你爹你娘战死疆场,皇上大怒,便下旨诛了忠勇王爷九族。王爷有个和妾所生的最小的女儿,因不住在王府,且并无多少人知道其身份,而幸免于难。后来,这个小女儿不知怎么,进了丞相府,嫁给了当今丞相的四公子。现在丞相获谋逆罪,也是诛九族的大罪。墨闲知道后,念忠勇王爷曾和你爹的交情,决定搭救那个小女儿。只是,那女子和丈夫倒是情深意重,不愿独活。若不是因为被查出怀有孩子,怕是不会决定随我派去的人,离开丞相府的。”
我眼珠骨碌一转,接过他的话,顺着说下去:“只是那女子却是活意全无,生下孩子后,怕是选择一死,去和那孩子的父亲,在地府做一对鬼夫妻的。于是……”
我学倾哥,抬起手臂,托腮看着他:“于是……哥哥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便上奏请求皇上赐婚,等孩子生下来后,认作自己的孩子抚养。那女子已经近两月身孕了,时间不能再拖延,所以才会这般迫不及待迎娶媚晓?”
“也不能这样说,好像墨闲娶妻就是为了掩盖孩子的身份似的。反正墨闲若娶妻,除了媚晓也找不到其他人了。而庄媚晓呢,今生已失所爱,嫁给墨闲,未必不是最好的归宿。”倾哥转过头,看着院内的景色,淡淡道。
最后,还是我为那个没有出生的孩子取了名字。
孩子娘亲双十白发,满目苍凉。只想一死,这个孩子的到来,并没有对她产生什么激励或者影响。
哥哥和媚晓毕竟不是孩子的亲人,便也没有提及名字一事。
都决定,这名字还是我来取的好。
我什么也没有想。没有想这孩子的身世,没有想孩子娘亲的曲折和哀伤,没有想这场宫廷的丑闻和内斗。
我只是想简单取一个名字。
孩子叫“叶非”,字“子宁”。
六月三十日,皇榜布告天下。
即日,废“孝慈婉容”皇后张氏歆尧。当日晚,赐剧毒鹤顶红。
皇后嫡子——大皇子江楚临及六皇子江楚祁,废除皇子封号,永禁西宫枯翠殿。
七月四日,抄丞相府,诛九族。定于秋后问斩。
十五日,贤贵妃被毒杀。主谋慧贵妃刺死于朝华殿。
二皇子江楚澜伤恸不已,终日闭门,足不出府。随行摒退,只余门客池桑随侍左右。
二十三日,德贵妃宁氏香檀封后,礼部多方争论,后由皇帝提议,定下封号为“宁端景和”。赐“长乐宫”。
自四月起,王府婚宴刺杀事件,全部告终。
雷厉风行,杀伐果断,正是当今皇帝的作风。
七月二十八日,景和皇后着人传出话来,皇上似乎有意扶植三皇子江楚竹为储君。
七月三十日,我进宫面圣。向皇上叙述了在汉阳“求医”期间,三皇子对我的照拂与关怀。并表示已经心许三皇子。借三皇子“体弱”之症,请求皇上允许我前往汜州,随行三皇子左右。
八月二日,皇上应许了我的请求。给朝堂上王公大臣们的理由,是我和三皇子互相爱慕,自然要去汜州照顾。顿时,朝堂上一片哗然。
不少人揣测,拂衣王府明显站在三皇子一边,且皇上也是乐意之至的态度,这是否意味着三皇子将就是这个国家的储君。
于是,一时间,各个势力不断变换划分。朝堂之下,蠢蠢欲动。
八月四日,我动身前往汜州。
早桂已经打了苞,去往汜州的路上,一直伴着隐隐约约的木樨清香。
心情放松惬意之余,不禁想到,若是将这桂花做成各种美食,定能口齿生香,荡涤俗肠。于是便扬鞭催马,心里也生出几分迫不及待来。
半路上,我收到鹅蕊从汜州的传信。说是经过兰城时,捎带几株夜心兰去。
兰城之所以叫做兰城,便是因兰为名。尤其是八月盛开的夜心兰,花期漫长,花型优美,香气淡雅。为女子所宠之物。
只是,夜心兰只在兰城才能结苞开花,若是移栽到别处,便只是单单一株兰草,从未开出兰花来。所以在兰城,夜心兰也总是被拿来当做定情信物,意为“吾心当似夜心兰,非君不开城外花”。
鹅蕊在信中得意到,她寻到了移栽夜心兰的方法,能让夜心兰在非兰城处开出花来。
看她字里行间的得意洋洋,我却转念想到,若是清湘阁内植满一片夜心兰,开花时,该是多么美妙的景象!
八月十三日晚,马蹄踏入汜州境内。
夜色渐浓,我只得先在驿站休憩。
将马牵到马厩时,我竟看到楚竹的“奎木狼”,正在马厩中安静饮水。
身边“心月狐”打着响鼻,将头凑过去,狎昵的蹭着。
“奎木狼”终于抬起头,前进几步。
两匹马隔着栅栏,交颈厮磨。
我匆匆系上缰绳,快步走向驿站大门,伸手推门的时候,心砰砰直跳。
驿站大门年久失修,发出短促的“吱呀——”一声。
驿站大堂内,油灯恍恍惚惚,晕出温暖的桔黄色。简简单单两张桌子,桌上插着筷筒,还有一叠粗陶碗,参差摆放着。一边墙上悬空挂着风干的肉和红辣椒。角边有个竹笼子,几只肥大的母鸡,百无聊赖低头啄米,不时还发出“咕咕——”的叫声。
白日里未消的暑气,从身后涌进堂内,顿时,更能感觉到堂内的凉爽和惬意。
只是,却,空无一人。
大堂内空无一人。
那一时间,我不知道心中划过的情绪该怎样形容。
似长年在外漂泊的游子终于归家,推开家门却发现门内全然陌生,亲人却早已搬离。
那种滋味,无法言说。
我保持着推开门的姿势,怔怔发愣。
蓦然间,流淌过道不明,理不清的酸涩。心中忽然空掉一块似的,嗖嗖灌进冷风来。
“哎呀呀,阿筝你在干嘛呢?我都给你叫好了饭菜,还有沐浴的水都放在房间里了。你怎么倒是发愣起来了。回了京安一趟,不是变傻了吧。可不讨人喜欢了哎!”戏谑的声音从二楼传进耳朵。我忙抬头看去。
他白衣墨发,紫色的刺绣发带垂下在胸前。手腕翻转间,能看到从不离手的折扇上,一架紫罗兰开得慵懒。他斜斜靠在二楼的栏杆柱子上,拿扇骨撑着下巴,笑盈盈看着我。
锦衣华服,高髻广袖。目光流转间,风情万种。
“楚竹......”我喃喃叫出他的名字,只觉得那尾声儿还在咽喉徘徊荡漾,缭绕不绝。便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他微一矮身,单手按在栏杆上,撑起身子,直接从二楼跳下来。
衣带当风间,掠到我面前。
伸手狠狠将我抱进怀中。
刹那,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味道。直教人恨不能溺死其中,再不离开。
鹅蕊确实找到了能使夜心兰开花的办法。苏原领着采兰围着那幽幽绽放的花蕾,一个劲儿的笑。
我带着他们将那些打着花苞的夜心兰移栽在窗下,长廊边,庭院中。
不消几个时辰,花朵竞相绽放,蓝紫相间的花朵散发出幽幽袅袅的香气。整个清湘阁,被那香气萦绕着,浓郁到让人产生置身与蓝紫色烟雾中的错觉。
露水沾衣豌豆荚,金满枇杷香满夏。
我到达清湘阁的第二日,便是八月十五,中秋节。
当晚,我们便在廊下夜心兰旁“秋暮夕月”来。
楚竹命人设下大香案,上面摆放这月饼,西瓜,苹果,李子,葡萄等。月饼是先前包裹的,椰蓉,果脯,冰糖,猪油........各种馅儿均有,印着不同的精美的花纹,摆放在磁盘中,甚是惹人馋。西瓜雕成了莲花形状,红的瓤子绿的皮儿,还有白色的果盘,在香案中间袅娜开放着。
丫鬟端上已经放凉的蟹来,老远就问道诱人的味道。
蟹用蒲包麻绳包裹着。一个个拳头般大小。凑上去细嗅,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雕味道。
“我可是存了好久的陈年花雕,今儿就蒸这蟹了,阿筝可要仔细尝尝,不能糟蹋了我这坛子好酒!”楚竹摇着折扇,将香气扇得四处飘散。
我伸手扇了扇,将香气催赶到鼻尖上:“花雕蒸蟹了,可有其他好酒来佐?”
“女儿红,桂花酿,夏日留存的石榴醋,还有苏叶汤,阿筝选一个吧!定能给你拿来最好的,我清湘阁还是有些收藏的。”楚竹大笑道。
我细细想了想,答道:“那就桂花酿吧。有了花雕自然不要女儿红,石榴不应景儿,苏叶留着清洁用,还是桂花酿,最相配这蒸蟹。”
鹅蕊,寿眉,苏原,采兰,还有我和楚竹。寻了舒适的地方,各自坐下。
解蟹后,黄澄澄的蟹黄,肥厚油鲜的红脂。
开坛时,琥珀色的酒液,清凉沁心的酒香。
良辰,美景,妙食。还有陪伴在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