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番外二 渊晢（1 / 1）

乾景三十六年六月十六日，我的猎翯终于做了新娘。

鲜红色的喜轿落在城门口，她从轿子里探出身来，红衣乌发，很美丽的样子。一直跟在轿子旁边的八个粉衣少女一刻不停地倾洒着篮中的牡丹花瓣，那些花瓣会在空中停留很久，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她们个个都是顶尖的高手。

透过连绵的花雨，我看见我的猎翯在喜婆的搀扶下迈着细碎的步子一刻不停地往前走，走的很慢，难得的沉稳。

然而她忽然停了下来，竟一把掀开了头上的盖头。她回过头来，焦灼的视线不停地寻找着什么。

“真好看。”我站在人群里，同周围的许多人一起由衷赞美，看她终于搜索无果，只能重新盖好盖头，认命一般由着喜婆牵引。

“云衣，她今天很漂亮对不对？”

“嗯。”云衣牵着我的手不动声色地握紧了些，“公子，我们回去吧。”

“哦？云衣累了吗，那就回去吧。”我看着她笑了笑，松开了已经汗湿的手掌。

其实不必的，就算云衣不那么用力地抓着我，我也没有勇气走到她面前，带她走。

我能做所有事，就是与别的女子扮作一对普通夫妻，在人群里亲眼看着我心爱的人，嫁作他人妇。

明明知道这种痛苦不亚于将自己送去凌迟，还是忍不住去看。

千里迢迢，心甘情愿地将自己亲手交到砧板上。

我并没回头看始终跟在身后的云衣，只是很淡很淡地开口：“不要再跟着我了，你留在这里吧。告诉瑾澌，这一辈子，我渊晢定不负他。”

很长很长的沉默，她没有解释，我也笑笑没有说话。是的，我其实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之所以没有拆穿，只是希望瑾澌放心。

而现在，我连猎翯都放弃了，如果瑾澌真的仍不肯完全信任我，那我也没什么办法。

然而我没有想到莫云衣只是默默的退开几步，仍然不远不近地跟着我。

赶人的话我实在说不出第二遍，何况，我也许并没有真的要她离开，只是难过的样子不像让别人看到。

我是瑾国的战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那唯一一人，我唯一的王，他娶了我最爱的女子，而我明明知道，他不爱她。

我那只快乐的百灵鸟，她扑棱棱地飞出了我的世界，姿势笨拙，一路跌跌撞撞，然而我，再也保护不了她。

四年之后，瑾国大将军渊晢在护送圣女出使黎国的途中不幸战死，而我，远思和尚，在梏城最北的一座寺庙里，暮鼓晨钟。

那一日清晨，我往常一样在山顶的一株槿树下打坐，听半山腰的寺庙里，小和尚将钟撞得山响。

我觉得我的心该是平静的，可是它却莫名的悸动。仰面倒下，头顶的枝叶亭亭如盖，大片的荫凉落在我的脸上，我伸出手，发现那些仿佛近在咫尺的跳跃光芒其实离我很远。

很久没有收到潋焱的信了，没有消息，我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只是清楚的知晓我原本想要逃离的那个世界，真的已经离我越来越远。

莫名失落。我仍是背叛了瑾澌，以这样的方式，一个人，逃避。

脚步声。

我警觉地坐起来，随即嘲笑了一下自己的习惯。索性站了起来，走出树枝的荫凉我才发现日光很烫，而我竟然有些眩晕。

从半山腰正缓缓走上来一个淡粉色的身影，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同样粉妆玉砌的小娃娃，张牙舞爪地挥动着小拳头。

“告诉你老实点儿听见没有，再闹把你扔山下喂狼。”很是嚣张跋扈地声音。

“真是难为了这孩子。“我默默感叹，然后笑着迎下山去。

如来原是幻，何以度苍生。

什么四大皆空，佛门清净，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不到。

或者我也可以什么都不要，前提是，她在身边。

见我走下来，她在半山腰站定，一步也不肯再往前，只牢牢盯着我看。

我亦停了下来，是没有想明白她这样做的原因。然而只迟疑了一下，我甚至加快了脚步。

我记得的，答应过她的那一句话。

你就站在那，以后，我来找你。

所有的遗憾都已经过去了，而且再也不会发生。

猎翯，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