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右相到访(1 / 1)
冬猎结束后,端木清雨便以与雪落幽是故友为由,随同雪落幽到了他府中养伤。
雪落幽时年已二十五岁,府中除了雪青雪烟外竟没有女主人,不禁令处于养伤之中百无聊赖的端木清雨难得有了些好奇的意思。
素日与雪青雪烟两个小丫头呆在一起,不禁让她想起身边的鱼素,于是难得与两个小丫头在一起的时候话多了些。
雪落幽每日必会来她所在的雪阁探望一番,或饮茶,或下棋,倒也相处的十分融洽,两人日日闲谈,难得有愈聊愈投机之感,尤其在政事吏治方面有些观点竟出奇的一致,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若非顾及端木清雨重伤在身,雪落幽绝对有夜夜秉烛长谈之意。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雪落幽一直未将她的真实身份公开,对外仍宣称故友文公子。
这日,天气难得放了晴,外面积雪已经及膝,端木清雨坐在雪阁二楼的窗前看院子里的下人们清扫积雪。
雪青雪烟两个小丫头一边帮忙一边忙着堆雪人。
蹬蹬蹬的脚步声响起,雪落幽出现在楼梯口。
“清雨,今日精神可好些了?”
“好多了。”
“雨辰应该没有这么大的雪吧。”
“是啊,那里的雪是小一些。”
“落幽,我一直有件事很是好奇。”端木清雨微微笑笑。
雪落幽看着那笑容,微敛了敛心神,“倒是难得,不知左相大人有何好奇之事?”
“你一直未曾纳妃吗?”
雪落幽嘴角轻勾,“怎么,你不也是没有成亲吗?”
“我?”端木清雨微微错愕,雪落幽似不曾料到会将端木清雨问住,半开玩笑道,“怎么,莫非你也同我二哥一般?”似真起了怀疑,目中有了讶色。
“若真是如此,倒是我多事了。”雪落幽正经八百道。
端木清雨笑出声来,自己确是好男风,可那也是因为自己原本是女子而已,不过这话要说出来,无论哪一句绝对效果惊人,遂也不说话,只是越想越是好笑。
雪落幽望着对面人满脸掩不住的笑容,眸光微暗,转了脸,望向窗外的莹莹积雪。
这一日,两人正在下棋,有下人来报,说雨辰右相欧阳文宇来访。
端木清雨听到下人的通禀,持着白子的手微顿,才又落在棋盘上。
雪落幽抬头扫一眼他,“你似乎并不惊讶。”
“是啊,从我坠山的那一刻,我便料到他们会找来,只是不曾想到竟会是文宇亲自到了。”
“左右相的交情果然匪浅。”雪落幽低低笑道。
端木清雨唇角的弧度浅浅。
雪落幽命人去请右相来雪阁,半盏茶的功夫,客厅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一身风尘的欧阳文宇及身后跟着的欧寒出现在了门口。
雪落幽站起身来迎上前去,“想不到右相大人竟然亲自到访,有失远迎,快请坐。”
欧阳文宇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个一身月白色长袍坐在窗前棋盘旁的清瘦人影,望见那人的片刻,他悬了一路的心才缓缓落回了原处。
那人没有说话,在他望去的同时只是浅浅回望过来,目中的感激了然让他一瞬间便得到了无声的安慰。
分宾主落了座,端木清雨才从棋盘旁缓缓起身,走到欧阳文宇旁边坐下,清冷的声音在对着欧阳文宇时除去了冷意带了一丝轻软柔和,“辛苦你了,文宇,累你亲自赶来。”
“你平安就好。”欧阳文宇温文一笑,眼中柔情似水,也只对着端木清雨一人。
雪落幽在旁忽然有种被忽视的感觉,他们两人似乎谁也无法插入其中,这种感觉如此怪异,让他不由轻轻挑了挑眉。
欧阳文宇很快转过脸来,“还要多谢三殿下照顾清雨。”
雪落幽客气道:“哪里,雨辰和雪岩已是友好盟邦,左相重伤在身,又身在雪岩,我自当尽力相帮,照顾之事不足挂齿。”
欧阳文宇听到“重伤”二字,脸色暗了暗,颇为担忧。转脸看着身旁的端木清雨:“清雨,你身体到底如何了,若是尚未痊愈,便在这里多养些时日,雨辰那边你不必担心,我都已安排妥当。”
他眉峰紧拢,双目中忧色尽显,勉强控制住自己想要为端木清雨把脉的念头。
端木清雨安抚似的笑笑,自从欧阳文宇来到这里,她脸上的笑不自觉的便多了起来,且更加随意而真切。
也许这就是真正地朋友吧,总是可以轻易的撤去心防。
尽管这二十日来,雪落幽也对她关怀备至,两人也似乎无话不谈,可毕竟有些东西始终无法逾越。
“已经没什么了,既然你已经亲自来了,我看我们还是一同回去吧。”端木清雨极为轻快地道。
“不可,你的身体并未完全恢复,御医说至少要两月才可恢复大半。”雪落幽来不及细想话已经出了口。
他拒绝的太过明显而迅速,端木清雨不由愣了愣,诧异的向他望来。
“咳咳,我所言非虚,御医确实是这样说的没错。”雪落幽在两人的目光里进一步澄清道。
欧阳文宇终于轻叹了口气,伸手拉过旁边人的右腕,细细把了起来。
内腑曾受重创,而且伤势有过反复,已是极为脆弱,如今也不过恢复了三成而已。
他的手微有些抖,不敢想象二十多日前的清雨到底是怎样一个模样,从雪往山顶坠下独自在山脚下昏迷,又是如何坚持着一口气直到被雪落湛救起。
若是没有被人救起,那……他不敢再想下去,他是如此庆幸,庆幸雨辰与雪岩结盟,庆幸雨辰与雪岩和亲,甚至头一次庆幸清雨生就了一副天人之貌。
“清雨,你的伤势很重,如今也只恢复了三成而已,还是留下来养好些为好。”
端木清雨微露急色,文宇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在心里哀叹一声,看来也并不是能时时心意相通啊。
“落幽,我有些话想单独跟文宇谈。”端木清雨的声音隐隐有些无奈。
“那好,那你们先聊,我命人准备酒宴为右相接风洗尘。”雪落幽站起身,走出了雪阁。
“文宇,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无论我伤势如何,我实在不想再呆在雪岩养伤。”端木清雨直接道。
“是有人要对你不利?雪落幽如果都对你没有敌意的话,那别人更无可能了。”
“文宇,你一直很聪明的一个人,这会儿怎么就是转不过弯来,想不明白呢?无论我伤势如何,也无论是否有人要对我不利,我都不想继续呆在这里,我只是想回到我熟悉的地方而已。”端木清雨觉得这还是她头一次跟人解释一件事解释了这么久。
“既然并没有人要对你不利,而且你的伤势确实尚未复原,那么我会陪你在这里养些时日,直到我认为可以离开。”欧阳文宇似乎铁了心,丝毫不退步。
“我在这里虽然很好,可是始终不是我的府上,你应该知道的,在一个我不熟悉的地方,光是饭食我就很难适应,怎么可能很快的养好伤。”
欧阳文宇认真地回想了下,那还是在夕霞关的时候,当时待的时间并不长,不过那时清雨吃的很少,他以为只是单纯的胃口不好,如今才知是这个原因。
“可是与这个相比,还是你的伤势要紧些,我不想再冒一次险。”
“你,你是下定决心如此?”端木清雨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是。”欧阳文宇不为所动。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端木清雨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得下不得,她再也坐不住,腾一下站起来,却因为起的过猛,头一阵晕眩,一手按住她与欧阳文宇之间隔的木桌,另一手抚住额头,半阖了眼睛,等晕眩过去。
欧阳文宇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慌忙站到她身边扶住了她的肩。
端木清雨定了好一会儿,又重新坐了下去,瞥一眼站在身边的欧阳文宇,口气有些冲:“你去旁边坐下,我这样看你实在费事。”
欧阳文宇口气缓和下来,“清雨,你千万不要生气,有话慢慢说,你内伤未复,不能动气。”
端木清雨奇怪道:“生气?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欧阳文宇很耐心的解惑:“刚才。”
端木清雨似有所悟:“我活了二十三年,第一次知道生气的滋味,你还真不愧是雨辰右相,我也真想不到竟是拜你所赐让我明白了生气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她面上神色淡淡,语气也是平常一般,欧阳文宇也分不清她这是玩笑还是讥讽。
他陪着小心,周身散发出和煦温润的气息,“清雨,我这也是为你好。”
“停,”端木清雨扬手打断,“为我好,为什么不能听从我的意见?”
欧阳文宇脸上的笑容像正午时院中的积雪般迅速的消退下去,瞬间了无痕迹。
“清雨,你不会知道我有多后悔没有阻止你的雪往山之行,你也不会知道得知你坠山的消息时我有多么惶恐,你更不会知道这一路寻来我每日提心吊胆,每晚噩梦连连,尽是你各种各样受伤的模样,得知你的消息后我率人马不停蹄的赶来,既希望快些见到你,又害怕见到你,因为报信的人说雪落幽府中的人虽然模样跟你一般,可是却叫文公子,我怕不是你,或者是你而你忘了这一切。呵呵,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这样矛盾到畏缩不前的时候。”
欧阳文宇微垂了头,眸光落在室内的青石地上,脑后几束发顺着他的动作轻轻滑落到面前,稍稍遮住了他的侧脸。
端木清雨看着他,此时的他无端生出一种无法掌控的脆弱,这样陌生的情绪她何尝在他身上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