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 35 章（1 / 1）
我安静的坐在病床上，这场雪下了一天一夜，整个世界银装素裹，美得不真实。
阿并程东阳和乔希每天都来，没有人告诉我事情的进展，几天后，病房门口的警察撤走了。阿并说这件事程东阳动用了他父亲的关系。程东阳说事情是林琛解决的，具体怎么解决的我问他不说。
出院前一天，谢子琪来了，她仍是光彩照人的模样。
阿并眯着眼她，恨不得上去抽她几巴掌。
她说：“乔小姐，我能不能跟你单独谈谈。”
我答应了。
她坐在椅子上，把包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她好像不是来看病人的，而是欢喜的去餐厅吃西餐。
我抿着嘴巴看着她觉得可笑。
“怎么这样看着我？”她笑起来，“心里肯定恨死我了吧。”
“怎么会呢，谢小姐给的教训我一定毕生铭记。”
她的双手交握，心平气和的说：“我知道你理所应当的会怀疑我，但是我还至于用这么卑劣的手段保住自己的地位。我是林家上下公认的儿媳妇，我不会因为一个不知道怀了谁孩子的女人和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作家做出这种事，我没那么蠢。能怀疑到我身上的事我不会去做。”
“你可真直接。不过无所谓了，是谁指使的都好，他没有得逞，我现在安然的坐在这里跟你讲话，估计他也高兴不到哪去，虽然也不能将他绳之于法。谢子琪，我跟林琛已经彻底分开了，以后他的事，他身边的事，都与我没有关系了，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尴尬，始终心平气和的样子。
她说：“我们不能做朋友吗？其实，我非常欣赏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没有林琛，我想我们会是好朋友。”
我笑起来，“那你真是抬爱我了，我何德何能啊。”
“林琛警告过我，不准我找你，这可能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乔睿，看开点，这个世界上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的人太多了，不必耿耿于怀，你总会遇到新的天地，重新开始。”
“谢谢，借你吉言。”
谢子琪走了，我觉得有些滑稽，这么不顾流言蜚语来看我就是为了讨个心安么顺便安慰我么。
阿并进来就问：“她来干嘛？不安好心。”
我没有跟她讲前面谢子琪的解释，只说了她最后的祝福。
“总觉得她不安好心，无论她说什么，你听听就算了，别计较别当真。”
我离开了《ONCE》，一切手续都是花成诗帮忙办的。
我再也没有见过林琛，他彻底的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像一滴被蒸发掉的水。
凌晨从睡梦中惊醒，抱着被子到阳台抽烟。
不管处于什么环境，我们都是既孤独又不孤独的人。我的确感觉到了自己的苍老，年轻时遇到感情的事总是会叫上好友去酒吧喝得烂醉，在大街上大喊大叫像个失控的神经病，而现在，我只想静静地坐在无人的地方抽根烟，哭一场或者沉默。
乔希一直留在北京，住在我家，她从小睡觉就有一个毛病，就是必须抱着她那个已经旧的不像样子的小熊，那是三岁生日的时候，老爸给买的，我们一人一个，一模一样的两只小熊，我的那一只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她的那只从三岁抱到快三十岁了，仍然像个珍宝，上大学到现在每天出差，走哪带哪形影不离。
我裹紧了被子坐在阳台的藤椅上，乔希在屋里嘟囔着喊了我两声，我想她是做梦了潜意识的找我，于是就没有搭理她，过了一会她也抱着被子出来了。
她整个人都缩在藤椅上，裹着被子，就露出一张笑脸。
我按灭了烟说：“怎么了，做恶梦了？要不要我和你一起杀回梦里报仇？”
她凑近我，抱住我的胳膊，瓦声瓦气的说：“我梦到你结婚了·····”
“哦？”我来了兴趣，“新郎是谁看清了没？”
她摇头，“没有，不过看背影应该是个很英俊的男人。”
我欣慰的笑起来，“那就好·····”
“姐，你想过最后会嫁给一个什么样子的男人么？”
“想过啊，十七岁的时候希望是沈宵，二十七岁的时候希望是林琛，三十七的时候应该就尘埃落定了吧。”
她叹气，“你跟沈宵刚分手那会儿不许任何人提他的名字，你说听到这个名字就让你无所适从，可是，你刚刚提到林琛的名字却这么自然·····”
“习惯了，改不了。”我说，“林琛给我的那套房子还有车，你能不能以我律师的身份拒绝接受？还有谢子琪那五十万，通通还给他们，这样互不相欠了。”
“放心，交给我了。肯定让他们印象深刻。”她可爱的摇着脑袋，像个得逞的小孩子。
我笑出声最后又沉默下来。
我总是无数次的回忆起那个安详又热闹的圣诞节，熙攘往来的街头，他就走在我前面，我跟着他走呀走呀，彷佛都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但脚步一刻迟疑也没有，我静静地跟在后面，没有犹豫，没有东张西望，视线所及的是他风衣的衣角，一小块黑色的布料，柔软服帖，如同我那时的心境。如果我可以这样一直一直跟着你，去哪里，做什么都不重要，只要是你，只要你在，就好。
我也时常询问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心的，是第一次见到他似笑非笑的嘴角，还是他的吻第一次印在我的额头，那些动人又充满各种自责不安的小暧昧，我对他的感情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从来没有非要在一起的执念。
我翻山越岭孤身一人来到你身边，你若不肯收留我，我该怎么办。答案很简单，原路返回，或者死在你面前。
“姐，想什么呢？”
我轻轻拍着她的手背说：“我在想，如果不当写手，我能干嘛。”
她想了想说：“这个问题就像在问，离开林琛，我还能爱上谁一样。”
“我不希望再遇到与我生命的结局无关的人，愿上帝仁慈，放过那些无辜的人。”
乔希蒙着被子大笑起来，我也笑起来。
我以为这个冬天就要结束了，今天才想起来才只下了一场雪而已，冬天和冬夜都太过漫长，漫长到我醒来发现你不在，再醒来你还是不在，一次一次，像某种不可救药的恶性循环。我对自己说，习惯就好。
只有一个地方我是来去自由的，那就是比尔的酒吧。
我曾说他是个毫无新意的男子，可他时常又会有一些特别浪漫的想法。我坐到吧台上，他站直低着头用钢笔认真有力的在一张漂亮的卡片上写字。看到便随和的笑起来，让人心旷神怡。
“你瘦了。”
“是么？看来减肥还是有效果的。”我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你在干嘛？”
他指了指桌子上堆在一起的卡片说：“我字做一件有创意的事，你看看我的写得好不好。”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卡片，他的字跟他的人一样，看起来俊朗洒脱。
“我前段时间出国旅行，在瑞士的一家小旅店发现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他拿出手机翻出图片给我看，“这是我当时拍的，那家小旅店的大厅有一面墙，墙上挂满了店主亲手在非常漂亮的卡片上写下的小段子，有的搞笑，有的温馨，有的治愈，有的唯美，住店的旅客若是喜欢可以跟店主索要卡片也写上自己想说的话，换取店主的卡片，时间长了，就成了旅客的卡片换取旅客的卡片，总有人的心境和某个时刻和你是一样的，我觉得很有创意，所以就如法炮制了，你来看看这些小段子写得怎么样。”
我点点头也觉得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比尔写得大多都是电影里的台词对白，还有小笑话，有些话在网络上很流行。有的熟烂于心，有的是英文。客人留下来的都是一些心情写照，或者祝福，注上年月日。
我一张一张翻看着，“不错，很·····文艺。”
“嗯，看来我的客人都是文艺青年。”
我点头表示赞同。
‘我走长长的路，将山水抛在身后，为看一看你日光下的眉眼。但没等到达，太阳就下山了。就好像我兜着满衣襟的梅花和雪要送你，路过江南的时候，都化成了无情春水。’
‘我知道一定会有那么一天，我年轻的容颜不复存在不再有充沛的体力，越来越听不懂年轻人的话题，尴尬地陪笑，努力想加入他们，经常吃药生病住院 ，看书吃力视力模糊。不再去电影院KTV ·····可是就像阿姆歌里唱的那样，我不能在这里变老，我要在变老之前做一些到了80岁还会微笑的事情，比如说爱你。
‘小时候离家出走，晚上在一栋待拆迁的房子里跟一只小流浪狗一块睡了一夜。第二天起来我就很没骨气地抱着小狗回家了，妈妈当时找了我一夜，但见我回来了也没说我什么，就是哭着对那只小狗骂了一句：“小狗崽子。”’
‘外面下着雨，也可能是下着雪，我在我们常坐的位置写下这些字，不知道你会不会再来，会不会看到，但是没关系了，你在我的世界里，始终来去自由。愿你所遇之人皆是良人。’
‘如果幸福太难，那么祝你平安。’
‘对奥特曼的身体产生过性幻想，是我最不能接受的童年回忆。’
‘我的感情像一杯酒。第一个人碰洒了，还剩一半。我把杯子扶起来，兑满，留给第二个人。他又碰洒了。我还是扶起，兑满，留给第三个人。感情是越来越淡，但是他们每个人，获得的都是我完整的，全部的，一杯酒。’
‘独自熙攘’
我认真地一张一张翻看。
比尔说：“刚开始的时候，我和你一样，对每一张卡片后面的故事都好奇，我没有经历过什么大喜大悲的感情，所以就以为别人都跟我一样，偶尔想想，觉得爱过就是安慰，爱而不得的东西，忘了就好的，可是这个世界上多的是为情所累不能自已的人，不能被拯救，随时会崩溃坍塌。”他看着我认真的说：“乔睿，你就是这样的人，分手后，就连听到对方生活的城市都会非常紧张的人，会自我催眠但永远学不会自我安慰，把什么都理所应当的交给时间。”他笑起来，“时间多无辜。”
我的手指划着玻璃杯的边缘，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能看穿你的人除了朝夕相处的亲人朋友还有一种人，这种人跟你是一半的同类，比你成熟，你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他经历过的，他不会成为与你朝夕相处的人，他对很多人来说都是特别的存在，但他跟谁都是无关的。比尔就是这样的人。幸运的是，他还如此英俊。
“我与他认识五年，在一起四个月，分开的时候很惨烈。”我深深地呼吸，不忍回想。“爱上去是很容易的，爱下去太难，我是了解他的，他不是个专情的人，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对哪个女生像对我一般深情用心，可是·····可是这不够，你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他那样优秀骄傲的人，让他放弃一整片森林守着我这棵歪脖子树是不是不太公平？”我自嘲的笑起来，点上烟扶着额头说：“本来也是有预感的，做过最坏的打算，但是你知道的，越爱越贪心，渴求更多，甚至已经到了·····看到他别的女人说一句话都觉得不舒服的程度。”我弹掉烟灰，指指自己，“我特别讨厌我这样子的人，吃醋就说出来啊，可是偏偏还要装的满不在乎，不知情的样子，明明爱到如果他死了自己会陪葬的地步，表现出来的却是，你走吧，有你没你我都照过的表情。最后终于憋不住了，爆发了，一发不可收拾，不闹得老死不相往来世人皆知不罢休。”我狠狠的吸了一口烟，呛得眼泪掉了下来，“我的朋友亲人甚至前男友，所有人，所有关心我的人，没有人敢安慰我，就好像是一个雷区，因为我始终没有爆发过，他们小心翼翼的守在周围，如果我自燃爆炸了，他们就抱着灭火器一拥而上，然后再苦口婆心的劝慰我，算了吧，忘了吧，你看你这个样子多危险对不对？”我无奈的耸耸肩，“不算了能怎么样呢，我就是这种人，就像一杯水，要么冰死，要么烫死，我不喜欢温水，感情也一样。我有时候很同情他，遇到我这种难缠的人。”我又痛心疾首的重复了一遍，“太难缠了。”
他点头好像很认真的在听，我絮絮叨叨对他说了好多闲言碎语，像个喝多的病人。
壁挂电视里播着王家卫的新片，章子怡消瘦漂亮的侧脸出现在屏幕里。
她说：“叶先生，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这句话里，最美的是叶先生三个字。
你和我各有宿命，如果当时你来了，拯救了我，我的人生或许会喜剧结尾。
我微醺，随手拿起没看完的卡片继续翻着。
一张白色的卡片上用黑色水笔清晰有力的写着：我不怕四面楚歌临敌千千万，我只怕你轻易松手我们不战而降。
我想起某个傍晚，你在书房写文案，我躺在书房的长椅上看书，书中女主角对男主角说：“你顶着爱的名义干尽了人间丑陋事。”
我转头看着你问：“我听说好多人打着谈恋爱的名义其实是在做坏事，我们不是对么？”
你抬眸看了我一会，万分柔情，你说：“我们当然不是。”
我欢快的跑过去抱着你的脖子狠狠的亲了一口，低头看到你苍劲整齐的字迹。
跟卡片上的一模一样。
比尔说：“你要是喜欢，就写一张作为交换吧。”
我摇摇头，“不了，喜欢的东西，还是不要放在身边，丢了会很难过。”
他挑眉表示理解。
我举杯，“我要离开北京了。”
他眯着眼睛看着我微笑，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真的真的，我真的要离开北京了，我已经辞职了。”
“所以呢？你要去环游世界么？”
我笑起来，“对呀，我要坐着氢气球环游世界，少一个掌舵的船长，你要一起吗？”
他扬起嘴角笑得颇有意味，“我才不会参与你的旅行，旅行这种事只能自己去。”
我点头，对着他举杯，“好吧。那祝我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