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五十一章(1 / 1)
二十九.
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他的预测。
韩楚不经意回头,不远处围着一些人,视线聚焦小镇餐馆唯一的电视机上。他目力较常人好很多,所以视线在屏幕停留几秒就看清内容。
“听着阿亚,再吃两口放下碗……别回头,待会我们从侧门走。”他的脸是微笑的,讲出的话却让阿亚下意识绷紧了神经。
已经记不清第几次,他们辗转于机场和车站,装作一对外出旅行的情侣。然而旅程却是被无限延长的曲线,一旦他们在某处停歇片刻,留了讯息就靠近死亡一分。即使现下这个小镇距离云城远在天边,通讯落后,可是谨慎如韩楚又怎么会料到镇上第一台簇新的电视机。
出了馆子,两人迅速混迹在鼎沸的人群中。这一天正赶上小镇一年一度的庙会,有摊贩举着自家做的蒲扇叶子,叫喊着直凑到他们面颊边,阿亚紧赶慢赶才不至于被韩楚落下太远,提着一口气不敢松口,自动屏蔽小贩的声音。
前面几步之遥的人转过身,也没看她,径直退回来走到摊贩老板面前。
“天气热正缺把扇子,这扇怎么卖?”韩楚带笑的表情,刚才一路上分明行步迅疾,却看不出一丝惊慌气喘,等到老板说了价,脸上的笑容开得更好,“老师傅,坑人呢?黄金做的扇子也不能这么叫价啊。”
话是这么说,他掏钱的速度却没有慢下一分,摊贩老板嘿声陪笑,从没见过这么好宰的外来客。韩楚拿着那把勉强算古典美的扇子,走过阿亚身边的时候轻扬小臂,扇子落入阿亚怀中。
有人愿意送,有人不见得乐意收。阿亚觉得胸腔憋闷的那口气无处可去,这么多天以来一直闷着,所以当她下意识接住飞身而来的扇子,那团窝火已久的气终于找着爆发点。
“嚓嚓”几声,扇叶的碎片掉落地面,这破蒲扇的质量也委实无语了点。她没有回头去看他的反应,疾步朝前隐入人群。然而,发泄的快感只持续不到一刻钟,随即而来的是不敢自信的震惊。她这是怎么了?都这时候了闹什么脾气?
脚下不停,她平心静气下来终于找回那根叫理智的神经。剥茧抽丝一般分析下来,这口闷气的缘由似乎,逃不出他身上?逃亡路上艰险超出想象,时间是无声的追赶,往往两人除了沉默还是沉默,一次次耗费心神在跟踪和被跟踪上,这本不是她所熟悉的世界。他带她进这样的奔波,却可有可无地和她避开距离,就像对待一个不得不倚靠他的扯后腿的人。
“生什么闷气呢,”韩楚直到再听不到一丝人声鼓动才慢下步伐。眼前山石林立,偶尔几声幽深鸟鸣,他好心情地绞起手,对着阿亚无甚表情的脸,“傻里傻气的,搞不清状况。”
说得很对,无论哪一种情绪,在他眼里都成了别扭又幼稚的表现。阿亚在心底叹一口气,在他的影响下回忆刚才,自己似乎傲娇了?
韩楚看看天色,回头对她说:“睡旅店的计划打破了,到了考验野外生存的时候嘛,别愁眉苦脸的,来试试睡袋?”他字词间轻快放松,看得阿亚早就提溜到半空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
打开背包检查一番,里面的存粮还够两三天的量,阿亚想了想,“虽然通缉令已经发得到处都是,这里毕竟通讯的覆盖点低,我们短时间内会在这一带吧?”
他正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支简易帐篷,刚才说的睡袋被他埋在行李袋深处,既然有帐篷这种增进两个人距离的东西,自然要好好用上杜绝浪费。听到她的话,他手上动作不停,唇角微勾:“你挺喜欢这里?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屋舍俨然,阡陌交通……是这个感觉,是不?”
“桃花源记?你,你语文课竟然认真听过?”
她惊异的表情实在让他觉得有意思,合着他在她眼里就跟文盲差不远。
“不能鄙视文盲啊,同学。”
看到她多日来难得舒畅的笑容,韩楚眼里的光黯了黯。没有告诉她的是,那年她落海消失,那样的打击下他还是参加高考。考前的日子里他略带自虐地想,她不是最看中学业的人么,他不眠不休花在这上面,拿命去备考,到了地下碰到她是不是抬得起头一些?
老天给予他最猝不及防的痛,多年后的失而复得才能让他如此这般餍足,连西烽的问题上都松懈了导致现在的亡命之途,大学什么的早就被他抛之脑后。现在想起来,似乎两年前时恒说过,自己被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学校录取了?所以他也不算是文盲,是不?只是这些他不会对她提起,学业两个字对于他们,只会是往事纠葛的导火索。
夜晚比想象中还要静谧。即使耳朵被四周不时的虫鸣聒噪,这里的夏夜还是单调得让人心底生闷。阿亚小心翼翼翻个身,正对上韩楚阖目的睡容,她看着呼吸近在脸庞的他的脸。
还是太过好看的一张脸,阿亚忽然想到,这个人当初要是没有走进西烽,会不会被星探挖了去做明星?下一刻又笑了,他那样的脾性,要是真有一天按人要求地搔首弄姿,那情景她可不敢想象。
帐篷小,两人离得近,他的额发几乎要贴到她面颊上,她伸手拨开一些,露出他光洁的额头。这到底算什么?她问自己。随着他亡命天涯,究竟算什么?
人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又有吃一堑长一智,她以阿亚这名字重生,最终还是逃脱不了,卷进他的世界和他纠缠……可是你看他,现在的他除了你一无所有了,是不是?她笑着,忽然眼眶湿热。
那么你呢,你不是同样可悲地一无所有?过去譬如昨日死,来日又已经扼杀在逃亡路上,这样可笑的仅剩彼此的两人啊……阿亚一字一字说给自己听。然后渐渐地,心里的悲怆又蒙上一层欣慰的糖衣,这样也好,是不是。这样也好。
腰身忽然被人勾住,阿亚一惊松开放在他额上的手。韩楚仍旧闭着眼,却不发一言将她贴近自己,手在她肚腹间探寻着,在她微微的抵抗中坚持摊开手掌,掌心的热度熨帖着小腹,一阵不同于燥热的温暖攀升。
阿亚有些诧异,不知道今天刚来的生理期怎么被他发现的,不过原本泛冷胀痛的小腹在掌心的温度下果然舒适很多。她安心眯上眼,再没有抗拒。
对着她迅速坠入梦乡的睡颜,韩楚定定看了会,刚才假寐时她的举动他自然都知道,正因为知道,他才对她眼里的泪意无措。
这阵子白日里他鲜少和她靠得太近,那些明里暗处的危机随时都在,目标只是他,然而枪子儿可是会看走眼的,自然不能让她在身边做了替罪羊。这姑娘,又怎么懂得这些。
“就这样找一处与世隔绝的地,就两个人,到老了埋在一起,真好,是不是?”
感受到她睡梦中的身躯轻微颤动,他敛了情绪,笑了笑:“吓你的,别紧张。……这种山顶洞人的生活再过个几年,等到风头都避过去,确定安全了,我们再回去。”
“到时候你选一个城市,我们换个身份重新开始,脱离了西烽对于我们也好,你说是吧?”
他笑得愉快而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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