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五十章（1 / 1）
阿亚从悬梯自上而下，一步步走得很慢。
近日来她似乎越来越趋近于蜗行动物，吃饭走路，甚至回应身后韩楚的叫唤，都似拖长了反射弧，也极容易犯困倦怠。这算不算是未老先衰的征兆？
当然，另一个人没有这么想。他目睹几次她在院子里侍弄花草，浇水时浇着浇着险些栽进花盆的场景，不动声色叫了他的私人医生。戴金丝边眼镜的医生仔细检查了，放松表情说没什么大碍，就是体虚了需要进补。然后他转向韩楚，“可惜的是，这位小姐并不是怀孕。”
阿亚长时间掉进震惊的沉默里，她看向背对她的韩楚，捕捉不到他的表情，却看到他捶握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她怔愣的，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是啊，她怎么会忘了这出？
如今韩楚不会强迫她过于亲密，然而少数的几次发生得太突然，谁也没有做防护措施，阿亚直到这天才觉得后怕，如果怀上了……如果他们之间多出一个孩子……这种假设的结局太难猜测，阿亚只能告诉自己从此留个心眼，避免摊上这种难解的局面。
有时她也在想孩子在韩楚的观念里是什么，他还那么年轻，除去因为加入西烽而变得不似同龄人的计谋和阴寒，他骨子里是有很大孩子性的。只有孩子才会没有道德约束地抢掠。可是孩子对于他这个大孩子来说，究竟是什么？……当然，阿亚忽略了细节，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已经毫无预警又下意识地，将未来与他牵绊在一起。
终于走至悬梯的最末一级，阿亚又看到那些人影，最近西烽的人来得频繁，进进出出，脸上带着压抑而严峻的神情。
最近西烽不大太平？
阿亚走到厨房，毫不意外地发现一桌子丰盛的菜。只是，她眼角抽了抽，两大盆分别占据桌头桌尾的东西和她连续多天会面，她闻着空气中充斥的黄豆猪蹄和乌鸡枸杞汤的味道，闻久了竟然开始反胃。真是辜负了某人，并不是妊娠反应。
“你又吃得少。”韩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近她身边，看着没怎么动筷的猪蹄和乌鸡汤。
“……太油腻了。”阿亚在他注视下勉强又扒了几口饭，没有抬头，“他们都走了？……你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韩楚眼底的光变幻莫测，她这是在关心他？
“是有一些棘手的事，西烽一向脱离警方的探查范围，最近却不大对，林家男怀疑我们被警察盯上了。”他坐下来看着她吃，并不打算瞒她。
“一向脱离警方的视线？这很难做到。”阿亚低声说。
韩楚笑一笑，盛了一小碗汤，将里面的葱蒜姜片尽数挑出来后，推到她面前。
“我指的警方只是一部分需要我们忌惮的，而和我们互不干涉甚至同生共存的那部分，我自然排除不计。”他沉吟一会，接着继续，“打探了这么久，那些警察不会不清楚西烽的实力，针锋相对下去只会两败俱伤，看来这次来了个不怕死的强硬派。”
“你看起来并不十分担心……你会和西烽同生死？”他看起来并没有面临困境的慌张，阿亚不知道他是太胜券在握，还是不愿在她面前流露这种慌张。
韩楚先是讶异，而后看着窗外夏日，眼神清清浅浅，他说：“你觉得我会把这条命给西烽，是吗，我好不容易找回你，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一起吃饭说话……你觉得对于我，西烽和你孰轻孰重？”
舌尖一阵刺痛，咬到舌头了，莫霏皱着眉没有做声，硬是忍住令她颤栗的疼痛。疼痛能让人清醒。
“看你，越长越回去了，吃饭都能咬到舌头。”他倒了杯清水递到她面前，弯腰仔细看着她的脸，“痛，要说出来，不是忍忍就不痛的，你不说怎么让别人知道你痛不痛，缺乏交流是不行的。”
明明是正经的语调，认真的神情，可是韩楚看到她突如其来的一声笑，一副憋至内伤的样子。
“怎么了？”他奇怪。
阿亚又努力收拢笑意，慢慢说：“刚才我好像看到唐僧了，大话西游里那位onlyyou。”
“？”韩楚看着她。
“你想要啊？你要是想要的话你就说话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呢，虽然你很有诚意地看着我，可是你还是要跟我说你想要的。”她难得有心情解释。
“？？”韩楚看着她。
“……居然没看过大话西游，你不是中国人。”
原来是部电影，韩楚一双美目锁住她：“调皮了，嗯？”
她低头，不着痕迹避开他满是宠腻的眼神，那种分量让她一时难以承受。
“你接下来会怎么做？既然西烽的真面目已经暴露，你不可能带着我在这里坐以待毙，也不会过去自投罗网。”
“聪明。深圳那边是不能去了，这几天林家男的人频繁来这里，你看到了，他还是不能放心信任我，怕我心思一起断绝和西烽的关系，甚至走向西烽的对立面。”
“那你，会吗？”她问，不自觉提着一颗心。
韩楚将她的紧张收进眼底，心里有些快活，他迅速弯身在她唇上啄一口，在她的身体僵直前就离开。“莫莫这样很好，问我，担心我，很好。”
然而下一瞬她的脸色就微微变了，她放下筷子示意用餐结束，从椅子上站起身的时候，低声却坚持的纠正：“阿亚。”
阿亚，请叫她阿亚，他还不知道过去的名字对于她意味着什么吗？总是试图用带着过往烙印的东西逼她回忆，有什么用？回忆完年少那段疯狂如罂粟的时光，紧接着就是天堂坠狱的冰寒，她不能拒绝再经历一次又一次冰火两重天的记忆烤炼吗？
韩楚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好半天，眼睛终于眨动一下。他安笑笑，没关系，他们的路还长着呢，至少她开始担心他了不是吗？这是好征兆啊，没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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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隔了一周，炎炎夏日在连续几天无穷无尽飘飞的雨丝里正式告罄，早秋的傍晚，王赟收起手中杏色的伞，看着眼前的别墅，抬手按铃。
见到她比想象中要容易，王赟看着她比上一次见面胖了一点的脸，啧啧称奇：“我一直以为你胃萎缩，吃什么补什么都是白骨精的样子，现在看来不是，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她捏着脸，忍不住翻白眼：“拜托，你试试一连数周被当成猪饲养，不干活不动手，只管吃喝……不过你的少爷生活可不就是这么过来的。”
王赟听着她那责备人的语气笑起来，但是时间紧迫，他自然不能忘了他是来这里干什么的。
“他能让你单独和我见面，真让人意外，哎他不是一直防我跟防狼似的，怎么，知道我快离开，威胁力一下子小到让他无视了？”
阿亚没说话，自然也不会提醒王赟，他们在这个别墅做了芝麻粒大小的事都逃不过韩楚的眼睛。他不出现，不过是避免当她的面对王赟出手。
那次失败的刺杀事件后，她知道韩楚面上不说，却间接改了线索指向别的犯罪嫌疑人，王赟才在判刑前得以出狱。韩楚放过王赟，却难以保证面对面时不会泄愤吧。
阿亚想着抬头，认真问道：“真的确定出国，没有退路了？”
“嗯，我真的想说有，可是这次要再不同意，我相信断绝父子关系这种事我老爹是做得出来的。”他插兜的手伸出来，掌心一枚小小的灰白贝壳，“这次走了不知道2012到来前能不能回来，要是回不来，……得了，到时请叫我Mr.Canada，喏，这玩意儿你收着。”
“你的离别礼好寒碜。”阿亚抿着嘴，鼻子里的酸涩一点点涌上来。这种灰白色带赭红纹罗的贝壳她曾经熟悉得很，在远离都市的海岸线，等退潮了，她深一脚浅一脚踩进岸边冲刷而来的泥土，一个钟头能捡半箩筐的虾子贝壳。
可是现在，阿亚握着这枚贝壳，就像是握着过去的两年，手心炙热。
本就灰蒙的天色暗下来，王赟深呼一口气，低声笑着，罢了罢了，又不是生死离别，搞得娘们兮兮的。拥抱阿亚之前，他往远处阳台飘窗深深看一眼，随后毫不犹豫将阿亚埋进胸口。
“再见了，阿亚！那个混蛋要是再敢让你受一点委屈，只要你一句话，我立马从加拿大飞回来！”他拥抱着她，大声说。
阿亚感觉到后脑勺被他的掌心摩挲着，愈见发热，紧接着他的唇贴近她耳朵，几不可闻地说：“我送你的贝壳可不要离身啊，我是十天后的航班，在这之前你一定要保重，记住万事小心，小霏霏。”
话里有话，可是直到王赟走离别墅，杏黄色伞下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阿亚仍未参透其中奥妙。
王赟好像知道些什么，却不能告诉她。他只要她小心，小心什么？……说话只说一半的人最是天杀啊，阿亚郁闷了一阵，将贝壳收进随身小包。
另一个在飘窗上一坐几小时的人不出意料很快飘忽飘忽就到了她眼前，她抬眼观察他的脸，淡然平静，掩饰得很好。
夜晚的别墅静谧如同以往，阿亚知道这将是在云城的最后一晚。韩楚准备的双人机票只有她知道，甚至连时恒都瞒着。不论警方还是西烽，落入这两者中任一个的控制，在这样的风口浪尖，韩楚和她都将性命难保。
那么权当最后一个享受别墅的晚上吧。这一天的夜宵，阿亚破天荒吃到撑。
“他对你倒长情。”身边有人说话了。
“他是个好人。”她换一种说法。
韩楚看她一眼，“他走了，又少了一个带走你的人。”
“就算再来几个，他们也不是你对手。”
“嗯，你开始聪明回来了。”他笑。
翌日凌晨，最后一颗星子由明转暗的时候，他们踏上脱离命运的航班。警方和西烽的腥风血雨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