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四十九章（1 / 1）
夜半的时刻，一个人的房间，王赟卸下白日里故作的轻松，窗口望出去的世界繁华如梦，万家灯火。那张年轻俊朗的脸庞上，凝聚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矛盾和沈思。是从什么时候起走上那条本就晦暗的路，一走就是这么多年，他喜欢打一些网游，有时候他总觉得自己是有些英雄主义的，再难走的路不过当做任务打怪升级。
可是现在他觉得累且无力，那个叫韩楚的人教会他挫败的感觉，一次又一次。
坚持，还是放弃？
第一次，他生出这种属于怯懦者的，令他都看不起自己的彷徨。莫霏的世界像一个无限扩大的黑洞，洞外的人想将她救赎，却不得不跟着陷入那片黝黑的阴霾。所以累极的他，究竟还有几分力气去做她世界里的救世主？
心绪纷乱，王赟接下来的几天叫上几个人扎进排也排不过来的娱乐中，俨然恢复曾经公子哥的形象。那几个发小也纯属狐朋狗友，都是曾经家属大院里穿着裤衩长大的，什么玩笑都经得起开。对于王赟这几年的性情大变，为了个女人把自己整得够呛，他们嘲笑得不留情，也说不动他。如今看他回到原本的世界，几个人也乐得他加入。
在云城，知道“云时雨”□□的人为数不多，去过之后能食髓知味继续光顾的就更少了，十成十的销金窟。吧名自然取自引人遐思无限的“巫山云雨”，内里氛围极好，香槟丽影，挑逗和暧昧都是赤/裸的，却胜在惹火而不下作。
孟十年和文彦是“云时雨”里玩惯了的，这里甚至有以他们两人名义不对外开放的包厢，一坐下，孟十年朝随行过来的接待Lina姐抬眸笑：“凡最近好吃好玩的别藏着掖着了，酒就用你们的家酿，那叫个什么风雅名来着……”
Lina姐扬声娇笑，嗔怪地飞来一眼：“瞧孟少这张埋汰人的嘴，我们引荐还来不及，藏什么？”转头对着门口的人，“看到了没，太子爷们都抱怨了，还不赶紧取两壶‘琼露’，让Mabel他们送过来，务必让孟少几位'吃'好，玩好。”
“Mabel？新来的？”文彦来了兴趣，随着这句话身旁众人发出一阵含义未明的笑，谁不知道新来的小姐第一次进包厢接待，意味着什么。
女人和果品到来之前，包厢里迅速开了几副牌局。王赟毕竟很久没接触手竟然有些生，很快输下来几轮。盘旋脑海多日的压抑借由牌局找到发泄口，他肆意将心神投注到眼前，进入紧张又刺激的环节。直到鼻尖钻入一缕幽香，他抬眸，一张少女颜映入眼帘。
新来的几个陪客燕瘦环肥，却清一色面容年轻，看着像是高中堪堪毕业的。王赟看在眼里，没说话。身旁的女孩子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自动自发找机会贴上目标，犹豫不过一瞬，很快脚步坚定走向他，王赟小小诧异一下，在一干发小或看好戏或乐见其成的目光下只笑了笑，示意她先做到自己身边。
尽管这几年性情大变，对于这种场子王赟还不至于不习惯。在他忙着摸牌自顾不暇的时候，女孩子学着其他几个姐妹的举动，将饮料连杯端到他嘴边，双头吸管的情趣不过是今晚的开端。王赟偏了偏头避开，孟十年就笑了。
“今晚这几个主要是冲着你的口味来，你不是一直有点学生妹控，怎么，不喜欢了？”
王赟觉得好笑：“学生妹控？哥们你词汇量自创呢。”
孟十年没想继续戳穿王赟这些年的为某个人犯的糊涂事，点到就好。却没成想文彦大刺刺插/进来，一手攀上王赟肩膀，指着那女孩：“要我看，五官完全不像，但是看久了总觉得哪里像极了那人。”顿一顿，文彦努力忽视王赟冷下来的面容，继续戳破真相，“大家说说这还不像莫霏吗？就云大那个因为乱/伦被开除的女人，莫霏。”
话说到这份上，王赟出来找痛快的心情立时消散轰塌了，然而令他惊异的是，身边的女孩眉目疏淡，那些恶意打量的目光丝毫没有影响她。
“你叫什么？”他的眼神落在她身上，逆着光，她看不清那双眼睛里有什么。
“我是Taranee.”
云时雨的老总是香港人，□□里包括通马桶的大叔都用洋名字。王赟说：“我问的是名字，不是name。”
哦，名字。她声音低了些：“樽子。”
“哦？……那你酒量应该不错。”他低低地笑起来，因为离得近，她的目光甚至不经意掠过去看到男人的喉结，下巴光洁干净，有好闻的剃须水味道。
这回她做不到之前那么勇敢，她忽然不能再直视他，只能端起杯子将情绪掩一掩。包厢内暗影朦胧，复古的日式吊灯下，那些有钱的公子哥们开始玩耍，和她一起进来的几个人尽管再嫩颜，也早早使出浑身的妩媚妖娆，可她竟然不愿像她们一样，仅仅为了那一声笑。
然后她看到手腕被人捉住，是他。
“这里太闹了，我们走。”
“哎哟，王少这是怎么了？要为了美人抛下我们一干兄弟？”文彦怀里搂着一个，却大声吼起来。
王赟从水果篮捞起一只橙子，朝姓文的那张嘴扔过去：“哥们我看对眼了，还能不转移阵地？兄弟几个再多玩会，记我账上，说好了啊，你们谁不给我面子抢着记了，就是看不起我王赟如今家道中落。”
“什么话这都是，”孟十年朝王赟举举酒杯，却看着那个名叫樽子的女孩，“悠着点啊，别忙着埋头打针把人家小女孩吓到了。”
一群人又高高低低轰笑开，樽子站在王赟身边，脸色酡红，脑袋晕乎乎却空白一片。
她随着他往外走，一路上谁也没讲话，直到走到□□出口的时候，他停下来，侧头看着她，“你同意出柜吗？”
她这才想起来，云时雨里的人有自由说yes or no，即使对方身份再尊贵。可是一路走出来她没想过一个NO字……这很蹊跷。早早走上社会屈服于现实的丑陋，一向早熟的她看人总是有些准的，这个将自己从风尘之地带出来的男人眼底清明，并没有动情。
可是他为什么邀请她？
可是她又为什么，朝着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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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带走一个人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女孩的手从他手中挣脱，看看眼前的景观，又看看他：“你带我来这儿……？网吧？”
王赟对这个很好带走的女孩笑：“是啊，可是你一副吞了鸡蛋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你没去过网吧？”
从□□转移到网吧，难道这不够诡异么……樽子朝他觑几眼，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望向眼前这家不起眼的小网吧，有一种眷恋的神采。
原来是这样啊……她垂下手，兀自笑了笑，笑容终于无关风月。
王赟觉着像是回到学生时代，以前经常去的游戏还记得号，登陆上去，指尖飞舞在键盘上还能搓出不少技能。他全神贯注，不多时额头起了一层细密的汗意，偏偏咬着下唇玩得兴起。
一瓶冰镇雪碧忽然递过来贴在他右颊上，猝不及防的凉爽，王赟眼睛不离屏幕，笑着说：“真善解人意啊小霏霏。”
镜面投石。
屏幕就是那幽暗的镜面，映出他仍未来得及收回的笑，他为自己营造了一晚的假象终于碎了一个角，裂痕交错。
樽子在他身旁的位子坐下，微微笑地指着她的鼻子：“我长得那么像那个人？”
王赟抱歉地看着她，摇头。按长相，她们确实没有相似之处。
“那就是别的什么地方像，不然他们不会刻意安排我到你身边去。”樽子皱皱鼻子，她怎么会不知道她是替代品。不过能做这个人的替代品她很乐意，她想着狡黠地笑笑。
许久，面容冷凝下来的人开口：“我要出国了。”
“？”樽子不得不诧异，然而脑子一转也就不奇怪了，对于这帮能来云时雨的富家公子哥来说，出个国大概比她买只肖想已久的口红要容易得多。
“我要出国了，可是我带不走她，明明知道她留下来可能会过得很艰难，但是，我要出国了……”他说着笑起来，樽子却觉得这个笑容那么凉。
她不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讷讷说着：“你别太担心，说不定那个人会过得不错呢？再说你要是不想出国，谁逼着你去吗？”
“爹娘逼着啊，不能不去。留下来影响也不大好，他们琢磨着让我镀层金回来，海龟什么的瞎一瞎别人的狗眼。”他说着转过头来对上她的眼睛，开玩笑一般地继续，“谁让我是坐过牢的人。”
她愣愣地看着他，直到他退出游戏开始关电脑，她呼出一口气，笑了：“我是□□的小姐。”
王赟按动鼠标的手指顿了顿，看到女孩干净的笑容，多日来占据心底的阴暗和丧气像是一丛沉重的云雾，此时却忽然轻松起来。他悠悠叹息一声：“我是坐过牢的人。”
然后是女孩同样轻幽舒缓的声音，“我是一个□□的小姐。”
王赟舒展眉眼，终于无比清晰地知道，这个不是莫霏。谁都不该被当成谁的替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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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破天荒遇到了父亲，王赟惊讶之余稍稍放宽心，看来缠着父亲数个月的政治纠纷总算有了眉目。
王父看一眼夜里迟归的儿子，眼神一如既往严苛，带着点王赟所习惯的不悦。然而这次他只说了句，“好好休息，出国的事宜会有人替你办妥”，就这么放过挺直了腰准备迎接指责的某人。
王赟眼睁睁看着父亲走进书房，门关得严实，一头的雾水。直到家里的保姆阿太端了桂花羹给他，凑过来小声说：“先生也是晚上才回来，孟主任也来了，这不两人在书房谈上了，小赟啊，你说先生的情况是不是很严重啊？”
“安了阿太，我爸不会有什么事。……唉唉，您别过去偷听，我等着您放洗澡水啊，累死我了。”
支走阿太，王赟想了想还是走上前，耳朵贴着门框。虽然知道父亲的困境大抵是过去了，但总归不大放心。书房里的谈话声并不大，王赟过了会正准备作罢，忽然听到孟主任扬高了声音。
“老王啊老王，好一招引蛇出洞！要不是你将计就计掉进他们圈套，那个人的眼线还在大伙眼前做戏，哼！这下实打实抓住了把柄，看他们逍遥法外到几时去。”
“老孟，我们还不能过早放松，既然查到他那些见不得人的底细，我们务必以最快的速度顺藤摸瓜，他背后的人，以及他滥用职权私相授受的那道未知的黑势力，相信这些很快会浮出水面。”
“放一百个心，这件事交给蔡检察长肯定靠谱！我下午刚和他会了一面，据他说啊，那个黑帮势力在深圳的老窝已经被立案组发现了，不出几天就能端了他们老窝。”
“是什么势力？”
“叫西烽吧，好家伙，一开始做黑市买卖，卖毒品卖器官，作尽了孽。到后来据说规模越发大，里面的人比特种部队还要厉害三分。”
“再厉害也有消亡的一天，老孟，接下来盯紧些。”
贴于门上的侧脸凝白失血，王赟长时间窒着一口气，脑袋里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凛冽猖狂，快要将他的思绪侵吞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