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四十章(已全)(1 / 1)
最近位于云城市中心的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有些闹腾。往来的医生和护士在经过那扇高级病房时,总会交头接耳,经不住彼此八一八最近听到的关于那个病房的绯闻。
据说入住的是一位被云大退学的女生,被人横冲直撞抱进来的时候浑身都是伤,看得主治医师都傻眼。而这个女生的特别在于她的退学因由,目前流传两个版本。
一个传闻是她竟然和自己的亲弟弟搞上暧昧,做出让人难以启齿的龌龊事来,被云大退学后,她又混入社会上人所不知的黑道,如今才被整得这副样子。
另一个版本则蒙上一层浪漫主义色彩,也是医院里绝大多数护士和女医师愿意接受的:这个女生和自己的弟弟萌生不/伦之恋,被退学后为了保护弟弟不受舆论迫害,一次次卷入纷争和伤害中,如今姐姐住院,那个传说中美得不似人样的祸水弟弟便整日陪伴昏迷中的姐姐,直到她醒过来。
故事的真相永远只有一个,口舌传送间却见证了诸多版本,有人听到觉得诧异,有人不以为意,也有人,将手中的病历本不知不觉捏得变了形,清俊温和的脸容失去一贯的镇静。
“她还是吃不下食物吗?”
病床附近,纪湘问,一贯柔和明澈的眼睛细细盯着床上熟睡的人,正拿了湿巾替她擦拭背部和手臂。
“对不起,你的身体也没大好,却要麻烦你。”韩楚低声,目光不曾离开床上的睡颜,脸色因为连日的看护带上萧索。
“谢什么,谁让她是你最珍视的人,而你除了自己之外,只相信我。”
话到这里,没有继续深入。
再深入一步就会触到他不愿承认又尴尬存在的禁区了。
他最珍视的人,竟然在高烧昏迷期间不能容忍他的一丝碰触。只要他稍一碰到她的身体任何部位,任一寸皮肤,马上会长出颗颗猩红的斑点,刺目又可怖。
她在抵触他。
这个不愿承认的事实如同一个耳光,不惜气力地扇在他脸上。明明担心到不能入睡,却只能看着不相关的人接手照顾她,有心,却无力至极。
其他人对于她多多少少也会有这种症状,时恒,男医师,都如此。甚至有些女医生也不行。
莫霏似是对这个外界支起一个防护罩,抵制着所有人的靠近。医生不无担忧地说,这是缺乏安全感和厌世的心理暗示,病人虽在昏迷中,却会凭直觉判定哪些人身上对她藏有潜在的威胁。
她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么?而这任何人中,包括他。韩楚眉头紧锁,因为这个认知生出一种隐约的不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流散剥离了。
“别担心,这应该只是一时的症状,你担心的样子快叫我认不出你了。”
一只手握上韩楚的手臂,纪湘将他的困扰和忧心看在眼里,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在别人的认知里,她何其幸运,身患残疾却能被这样一个夺目的人捧在手心来关怀,甚至他们说,那个犯下绑票事件的人因为她彻底惹怒韩楚,下场无可估量。可是…纪湘轻声叹息,他们到底不知道真相啊。
到底的到底,韩楚只身冒险去救她,保护的却是床上那个人。
那样的情况下,机敏如韩楚也未必有胜算成功救出人质。而一旦他救人失败,那么他和被他救的人都毫无疑问会丧命。而另一处看似被韩楚抛弃的人质,不管韩楚成功与否,反而没有马上致命的理由。
这样的道理,被绝望蒙蔽双眼的人,又怎么会知道。纪湘看着昏睡的莫霏,第一次觉得自己也是会自私的。
她竟然想,如果那个人误会得深一分,他们两人的距离是不是,就远一分?
正值换班时分,身穿护士服的年轻女人正在病床边仔细记录,门从外推入,她回头看到来人,脸上露出欣喜,不自觉有些烧。
“小方,怎么是你来?我记得是蔡医师的班啊。”
那人盈盈一笑,和煦如春日的笑容几乎夺人呼吸:“蔡医师临时有些事耽搁了,我替他也是一样的。”
床上的人脸色不正常的苍白,手臂露出被子外,上面插满管子的一幕映入他的眸子,心头已经不单是震骇了。
方可谖转头看着伫立一旁已久的护士,“例行检查由我来就可以了,小刘护士可以先去下一个病房。”
等到迟疑留恋的步子终于走离病房,留下属于两人的空间,他久久凝视眼前许久不见的面孔。知道一些关于她的消息,却都是从别人口中流传得知,分明不愿相信那些把她讲得过于不堪的话,可是看着憔悴病弱的她,他不得不接受事实,一向坚强的她会被磨去棱角,只能是因为和那个人之间的纠缠。
“连米汤都喝不下了吗?……”擦去她嘴角溢出的汁液,方可谖深深蹙眉,这样下去她的脸就快消瘦得脱形了。
目光如温水,缓缓流淌过她的五官,“莫霏,不能放弃生命,你是莫霏啊,怎么能被打倒。”
手指穿梭失去光泽的发间,他带着最温柔的笑意,像是陷入遥远又美好的回忆中,“你记不记得那年运动会,你明明对标枪一窍不通,却因为班级需要自告奋勇,那时我就想,哪来这么个牛气冲天又自大的人。结果呢,结果,你拿下标枪年级组季军,看似小小的你,总是有太多令人惊奇的力量啊。”
是回忆太过温暖,还是因为说话的人太过温柔,昏迷几日却不曾有复苏迹象的人,不经意又轻柔地,牵起一侧嘴角,一朵微小却真实的笑。
方可谖费了许久才从惊异中醒过来,再试着轻言软语坚持不懈地喂哄,多日靠葡萄糖输液来维持生命力的人终于喝下小半碗米汤。
“虽然现在再说这些没有意义,可是,倘若我知道现在的你会遭遇到这个地步,那时候我不会让你走。”止不住深沉的叹息,他一刻不离盯着她的面颊,“那个人,他怎么能让你受到这些伤害?如果这就是他无论如何也要得到你的结果,你受伤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请问阁下,你要找的是我吗?”
清丽不带一丝杂质的音色,霍然在病房响起,韩楚双手搅起,森冷目光直视坐在病床边缘的男子,方可谖。出乎意料,这个很久未见的人竟脱下一贯的温和面具,看向他的目光积蓄怒意。
“不好意思了,不管你是不是寻死,先劳驾你从我的莫莫的床上消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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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方可谖?你是指?”
“那天出现的武警不可能是意外,分明是冲着救莫莫去的。”
“你是说,有人一直在关注莫姐姐的行踪,而那个人就是方可谖……吗?”
“所以才需要你去弄清楚,至于叫王赟的人,虽然最近他的迹象没有踏足过城南,你还是盯着些。”
“唔……韩楚,你预备把莫姐姐就这么,永远困在你身边吗?……”
“如果是呢?……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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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窗外进入的空气温热潮湿,病房内空阔,静寂。
暖黄灯光下,一张瘦削的脸过度苍白,但是好在呼吸绵长深沉。这几天她的身体状况趋于稳定,只是距离苏醒的日子有多远,似乎成了未知数。
就在病床稍远的地方摆放着张躺椅,方便人日夜看守。此刻躺椅上的人凝视指间清香洁白的花朵,看得久了,出神的样子像是在思考一道隽永的难题。
“五天了呢,真是贪睡的人,这样可不行啊。”
他缓步走到床边,看着那人的侧脸,忽然微微俯下身。
往常的时候,这本是他极力控制着不去靠近的距离。
而现在。
马蹄莲经由手指带到她身边,他将它嵌进她的耳际鬓发,一边进行簪花美人的举动,一边如吐情语般。
“你对他笑了。”
“你昏迷这么久,我担心了这么久,你没有回应。可你对他笑了。”
水晶石一般璀璨的眸子,不自觉间蒙上一层尖酸到阴郁的暗光。
手掌一点点贴合她的脸型,他看着那张脸上以迅速到奇异的速度长出猩红色斑点,“这么快,原来你是真的厌恶我到这个地步了。可是宝贝儿,你对他没有排斥反应……来,睁开眼,告诉我那叫旧爱难忘,是不是?嗯?”
失去血色的唇,因为排斥反应而不稳的心跳显示,一切就像一把烈火,将他这几天因为等待和担忧而衍生的隐匿已久的情绪暴露。
当他抛却所有顾虑覆上去的时候,那几乎不算是一个吻。
他几乎是要用双唇杀死她,夺去她口内仅剩的空气,唇舌缠绕着吸取她口腔内带有药味的津蜜。可是眼底的愤怒和无助那么清晰,又像是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安心,逼迫渴望这个昏迷已久的人能回应。
以前的你总是迟疑在靠近还是疏离的心门口,却关不住眼中的真切。
以前的你面对我一次次佯装的叛逆怒不可遏,却会把我放在最高的位置。
当你在警局门外的冰雪中握住我的手,对我说我们回家,又一个计谋完成的我已经不知道在真相揭穿后,该怎么面对那样的你。
被复仇的阴影蒙蔽,我一直不知道原来你曾那样为我保留最重要的位置。直到现在我不得不这样地困住你,做到我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地步,才知道回不去了。
眼里的情感快到达极限,被他吻着的人也至窒息边缘,忽然,一双眼睛对上他的。
她不得不,也已经苏醒了。
莫霏仍被他吻着,薄唇红似焰火,可是她的眼底没有一丝情绪。
冷静到,像是对着一个不相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