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三十九章（已全）（1 / 1）
二十二
不远处的人发丝凌乱，掩盖了原本宁静温和的面容，气息微弱，却在看到他的一刻冲他努力笑了笑，示意他安心的笑。
情况不算太糟，然而纪湘身上无法掩饰的伤口仍是让他眼底一暗。别人不清楚，他却知道对于纪湘来说，再微小的伤都可能危及生命。
何老三。
韩楚长眼微阖，半垂的眼帘让人看不透情绪。
一时间，所有人在心里提起警惕。相对于人手充足的他们，一个人赴约的韩楚不应该构成多大威胁，可是他就那么站立一角，迟迟不发话，这让他们生出一种不能控制局面的紧张。
何老三给手下一个眼神，堪堪恢复自由的纪湘再次双手反剪，被人压制住半跪于地，全身的重量都落到细瘦扭曲的双腿上，霎时痛苦得一脸青灰。
“你也看到了，你的人没事，接下来就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了，别忘了你答应过什么。”
“自然没忘，”韩楚朝着四周指着他的十来把枪支，露出隐约的笑，“你们把我的人放了，我自废双手，并且任由你们处置。”
“但是何老三，你是不是记错了。”
他一步接一步走向表情惊异的何老三，无视洞黑的枪口。
“记错…什么？你小子想干什么？退后！”紧了紧握枪的手指，他目露凶光，似乎下一秒就要扣动扳机，那个人却恍若未闻，步步向前，他不由退后一步，直到枪口抵上那人的前胸。
可以预感到一触即发的杀机，韩楚看着何老三因为紧张愈加狰狞的脸，疑惑到纯真的口吻：“我记得你们在电话里说不会动她一分一毫啊，怎么你们，不知道什么叫毫发无损吗？”
生死的威胁下，他竟还执着这个问题，何老三禁不住余光瞥向跪在地上的病弱女人，嘴角扯出讽刺，原来他的死穴在这里。
“你以为你还有筹码和我谈什么狗屁的毫发无损吗，信不信我现在就开枪，你们两个都得葬身这里！”
“你不会，你做出绑架这样从来不屑去做的事就说明，你需要我。”韩楚盯紧他，伸手握住直指胸口的枪管，“你不过是想要我离开林家男转而帮你，为什么不明说，只要条件优渥，我不是不会考虑。”
“哼……不拿住你的软肋，我凭什么信你？”心里却开始动摇了。
“听你这么说，你以为我是林家男的忠犬？听着，何老三，我从来不属于谁，你们之间的争斗不该和我有任何关联。”看向已经屏息紧张望着他的纪湘，“更不该牵扯到我身边的人。”
在他动手之前，何老三只捕捉到危险的影子，握枪的手腕蓦地被人往外撇，韩楚使在枪管上的力量太突然，他的手腕被打开到关节极限，受不住一阵电流般的酸痛，手一松，枪把已经落到韩楚手中对准了他自己的头。
“何老大！”
“何哥！”
所有的枪口齐齐对准韩楚全身各个致命处，却僵持不敢擅动，头的命都在他的控制之中，形势一瞬之间转变。
当两个人都握有筹码，谈判才能继续。
“何老三，让你的人放下枪，劳驾你送我出去，今天发生的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成交？”眼神不着痕迹示意纪湘，只能辛苦她“走”到自己身边。
钳制纪湘的人猛地一按纪湘的肩膀，韩楚的枪立即往何老三太阳穴处又递进一分，食指扣紧扳机。何老三心里暗骂一声，这下真他妈被这小子阴了，命丢了事小，这么多年挣来的脸面和威信都砸光了。
“你小子……你以为我不知道，等你走出这里，你会当一切没发生？”他低沉粗噶地嘲笑，“就你和林家男这样的，年纪不大心思却比谁都歹毒，老子会信你？嗬，开枪吧！兄弟们也别闲着，枪子儿爱怎么使怎么使！”
“呵呵，看来，你还真是了解我……”枪把收回一寸距离，韩楚说着，没有持枪的右手掏进外衣口袋，眼里闪动莫测的光，“来，听听，这位可爱的小姐是谁？”
呼救声，毫无意外的惊恐，无措，韩楚一直盯着何老三，没有错过他兀地紧缩的瞳孔，和瞳孔里焦虑过后，彻底的黯淡。
同样的戏码，不是只有他会用。
韩楚莞尔一笑，一向好看的眼形成了弯弯新月，“你女儿去的地方是南部码头，那里的水手就像来自原始世界的动物，他们，是不会让女人歇的。很担心吧，关心在意的人被送到那里，染性病死去都是对她的一种宽容。”
不让你尝到这种滋味，你又怎么偿还你犯下的罪。
你怎敢把她抢离我身边，让她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受到丁点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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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霏是在一阵紧接一阵的爆炸声中惊醒的，昏睡多时，死寂无声的地下牢狱登时嘈杂。
留下看管她的是两个二十开外的男人，因为牢中的女人是被放弃的人质，外面埋的雷也减少有人来犯的隐患，因此两人虽警戒却稍有放松。
他们没料到会有人技巧性地进入，在只引发部分雷的情况下径直闯入。已经可以看到来人的实力，年长一些的男人垂下举枪的手，倏地转身走向莫霏。
能保护自己的无非是拿住他们索救的目标，然而他只差一步到了莫霏跟前，头部猛然震荡一下，下一瞬，身体犹如软泥栽倒在地。
亲眼见到一个生命眨眼间破灭，尸体就倒在她脚边的地方，莫霏心里仍是狠狠震了一下。抬头望去，另一个看守她的人见情势不对已经匆忙往牢房尽头逃，那里有通向外界的暗道。
脚步声纷至沓来，莫霏还躺在地上，没有一丝站立的力量，她努力转动干涩的瞳仁，转向来人的方向。
入目的先是一双作战靴，不可置信地往上移动目光，视线内窜入一张陌生的脸。
然后是很多张，不在她认知范围内的脸。
怎么会有武警来？！
莫霏诧异不止，等到那群人中蹿出一个极为眼熟的身影，她看着他奔走而来的脚步，他张惶震惊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像是急欲来到她身边，又不敢过来的哀恸。莫霏失去多日的知觉里忽然生出一种酸楚。
听到动静的时候，她没去期盼来人会是韩楚，却如何也料不到是他。
但，不是他，还能是谁。
“怎么样？莫霏，你能听到我说话吗？”王赟顾不得太多，双膝跪地，捧起她那张憔悴不堪的脸。也是这时候看清那些遍布的鞭痕和淤青，他听到自己深深倒吸一口气，心头忍不住蹿上一股怒火。
那个人，他究竟想要把莫霏毁成什么样子？！
不能开口，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喉头冒不出一点声音。
莫霏闭了闭眼睛，把眼内的湿意忍下去，再睁眼时微笑浮现，朝他轻轻一点头。
没事，我不会死。
因为你来了。
一个男人能悲恸到什么程度？王赟不得不闭上双眼，双拳握紧，因为太用力太克制，指关节发出咯咯咯的响动，像一头忿怒又不知如何发泄的兽。
他用力吞咽一下，一手搭进莫霏的颈子，另一手插/进腿弯，小心避开尚未结痂的伤口，就像拥起最娇嫩柔弱的一朵玫瑰。
武警官兵分头巡查这个不为人知的地下牢狱，另有几个按着先前那个人逃跑的暗道追过去。王赟感受到挂在脖子上那只脱力疲惫的手，因为抱的姿势而过于贴近的两个人的脸，他说，“离开他，莫霏，算我求你。”
如果他带给你的只有危险，那么我是不是，被赋予带你远离伤害的权力？
莫霏沉默了很久，身体随着他走路的频率小幅度颠晃，胃里开始涌出阵阵胃酸，她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
缓缓牵起嘴角，笑了。
“你傻呀，为一个要啥没啥的人做到这样…她还从来没放多大心思在你身上。你傻呀你。”
沙哑不似女人的声音，一点都不动听，可是王赟脸上渐渐生出柔谧。
下一刻她说，“放开我，王赟，放我下来，然后你走。”
变得急促的语调，令王赟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莫霏开始挣扎，一边急于脱离他的环抱，一边凝神谛听。
“他们来了，你赶快走，就从那条暗道走，现在还来得及！”
“他们？谁？”王赟的眼睛复杂地眯起，是韩楚和他的人？他也终于赶过来了？
“听着，莫霏，我们一起走，只要你愿意跟我走。”
她猛烈摇头，“你走，快走！你不知道他们都是些怎么样的人，这里这几个武警根本不会是他们对手，你要是被他发现了他不会放过你的！”
“不可能，莫霏，你究竟在怕什么……”
“我求你！”终于，她忍住多时的眼泪冲刷而下，“换我求你，我的世界已经被毁了，毁在我父亲和他手上，毁得我无能为力，但是你不能！我不能看着又一个你因为我参与到这个疯狂的世界，否则我不能原谅自己！…”
沉寂。
从黑色的沉寂衍生出瑰黄的等待。
于是，当她独自靠坐在墙角的时候，等待并没有太久。
“莫姐姐……”
时恒看她的眼神如同每一个人第一眼见到她时的惊恐。
呵呵，呵呵，有这么可怕吗。
这不是你们的世界，你们制定并遵从的法则吗。
“别用你的手碰我。”她垂下眼帘，冷冷说。背叛者的手。
他一时窘迫得不知所措，眼底却染上沉重的焦急和哀伤，伸出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
莫霏睨一眼他受伤又尴尬的神情，心底嘲讽一笑，转又开口道：“你扶我出去吧”
并没有坚持走到出口，莫霏半路上已经晕厥，时恒抱起她一刻不耽搁几乎是跑着走出去。
外面除了警车，还停靠着一辆黑色房车，韩楚看到他手中的人，加快速度和警方交涉好，快步走过去。然后，视线定格。
原本失而复得的喜悦如同漂流瓶中的空气，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抽去瓶塞，堪堪一秒钟的时间，消散无踪。
时恒犹豫地看他一眼，又看看打开的车门，预备先把莫霏抱进去，当务之急是送她去医院。
“我来。”终于，韩楚冰霜般冷凝的脸收起情绪，从时恒手中接过那个伤痕累累的人。再看不到一寸完好的肌肤，伤口崩裂，到处是血色印迹，交错映杂的痕迹将一副完好的身躯绘成狰狞不堪的画。
如果眼睛是最难测的天气，此时那双死水无波的眼睛里，时恒确信自己看到那一片暗黑之中凝集的气旋和风暴，带着惩罚人类勇于夺走魔鬼的珍贵物的阴戾和毁灭。
“何，老，三，你该庆幸，你只有一个女儿。……”